第 89 章 一百多
“其實不只是蘇英,經過審訊,根據金眉自己的供詞,被她殺害的足足有一百多人。”蔣隊長說。
吳燁第一反應就是:“這麼多人,她怎麼處理的屍體?”
“把人騙到郊外,就地殺害之後埋在附近。”
“那可以讓她自己去指埋屍地點。”
“她只指出了一個人,其他的她說自己都不記得了。”
“誰?”
蔣隊長點點白板上的一個名字,“她,陳明熙。”
吳燁順着看看過去,看照片上的女孩眼熟,片刻便想了起來:“我記得她彷彿是叫做陳雯穎。”
“明熙是她在洛斯特的另一個名字。夜總會都會給新來的女孩一個新名字,用這種方法磨滅她們的過去。至於起名也沒什麼規律,就是以當時流行的風格起名,這幾年韓劇風靡,所以新來的女孩名字都是這個風格。”蔣隊長點點白板上的其他名字,“智恩,佳藝,恩靜,這三個09年失蹤的人和她是一個時間段。而當馮吳凌進去之後,她的名字就被改成了‘鳳林’,而和她名字相近的,是木秀和清風。”
都是文質彬彬的好詞,只可惜卻要被骯髒與污穢玷染。
“上次在洛斯特給那些女孩們錄口供的時候也順便問了她們關於陳明熙的一些情況,她們大多數根本就不知道陳明熙是誰,少數幾個工作時間長的,對她也只有模糊的印象,至於她和誰關係好、走得近,更是一問三不知。”劉寧表情有些無奈,“陳明熙的屍體是在地面上被發現的,金眉說自己拿石頭把她砸死之後,正好路邊有車經過,她怕被發現,就沒來得及埋,連夜趕回了洛斯特。”
“洛斯特距離陳明熙屍體發現的地方,開車也要一個小時,金眉是怎麼去那的?”吳燁提出自己的疑問。
“雖然知道她的話漏洞百出,可她精神有問題,越逼她去回憶反而讓她越來越混亂。”劉寧嘆氣道,“剛開始她還能回答幾個問題,後來就說話顛三倒四,更是幾次發狂,醫生建議治療一段時間再繼續調查。原本調查組就只能暗中行事,我們也不能頻繁地和金眉接觸,距離上一次見她,也有半年了。”
“你們相信她的話?”吳燁眉頭緊皺。
“當然,我們不相信她是殺死一百多個女孩的兇手——至少她不是唯一的兇手。”蔣東川站在白板前,雙手叉在腰間,“金眉很可能只在這個環節中扮演‘殺手’的角色,她之所以說不出埋屍地點,是因為處理屍體的另有其人。而她所說的一百個女孩,很大的可能是她精神受了刺激,才誤以為這一百多個人都已經被自己殺了。”
“也或許她潛意識中,覺得對於這些女孩來說,死了比活着要好。”小韓放下泡麵,幽幽地開口說道。
“五年前我們在平城偵破一起兒童拐賣的案件,意外解救了一名被迫成為人販子的婦女,她叫劉福,從晉城來,被當地一家叫洛斯特的夜總會賣給了平城一個連鎖按摩店的老闆。她忍受了老闆幾個月的虐待,最後被賣給老闆的手下,也就是我們抓的這個拐賣兒童的人販子。人販子逼她出去誘拐兒童,自己在附近監視,而恰好那天我們有個同事在附近巡邏,於是她假意誘拐路過落單的小孩,實際上則是伺機沖向我們同事。就這樣,我們第一次聽說了‘洛斯特’這個夜總會,也知道他們會以高薪引誘年輕女孩到他們那裏打工,然後以各種理由將她們騙到外地,賣給當地權貴,積攢人脈。靠着這些打牢人脈基礎之後,他們就會在當地開設新的夜總會,像病毒一樣蔓延擴散,繼續不斷從當地吸血、賺錢。”
雖然是五年前發生的事,可蔣隊長回憶起來,還和昨天一般。
每個新加入專案組的成員,他都會找機會和他們講一遍這些,只可惜他們當中有的人在跟組一段時間,意識到裏面水有多深之後,就自己選擇了離開,大浪淘沙,最後留下的,整個專案組也只剩下了不到十個人。
“了解了這個情況,我們第一時間趕到晉城。可到了晉城之後我們發現,眼前的困難像銅牆鐵壁,我們連想要‘愚公移山’的機會都沒有。它在當地深深紮根,觸角滲透到每個角落,我們就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大霧天走迷宮,那種感覺最開始是憤怒,後來逐漸變成一種無力。”蔣隊長攤開手,看着自己手心的紋路,手指曲起,又緩緩打開,“你在迷霧裏胡亂揮拳,可你的目標卻早已逃之夭夭。”
“就這樣走了兩年的歪路。07年底,我們回到平城,用了一年的時間,重新分析了所有資料,最終將目標定在了蕪城——因為這裏的洛斯特建立時間最短,同時也發展最快,比起其他已經穩固紮根的城市,這個‘嶄新’的洛斯特或許可以成為我們的突破口。在對這個城市進行初步調查的時候,我們還有了不少意外收穫——比如蕪城這家洛斯特和其他城市的洛斯特運營模式並不一樣,總經理武彬也和其他城市的經營者不同,他似乎更經常出現在大眾的視線中,換言之,接觸他對我們而言更加簡單。”
“蕪城市松嶺縣,紅燈區這幾年發展得人盡皆知,洛斯特的名聲也迅速打響。”吳燁思索片刻,眼底閃過一絲瞭然,“你們是擔心他們想收手?”
“沒錯。”蔣隊長點頭,“以前的洛斯特雖然在每個地方都深深紮根,且擁有一定影響力,但一直保持相對低調,從沒有像蕪城這樣大張旗鼓地到處宣傳,甚至還在網絡上打廣告,主動招攬外地顧客,就好像這不是一家夜總會,而是普通的大型商場。這種反常的發展方式不得不讓我們提高警惕,並且加快搜集證據的速度。”m.
劉寧輕嘆口氣:“在梁勇手底下謹小慎微一整年,好不容易等到這次武升和來蕪城,點名要和局裏的領導吃飯,有了跟着一起去‘見見世面’的機會。在飯局上我第一次接觸到了武彬,也順利留了他的聯繫方式,這本來是最好的機會,我們正籌劃着怎麼接近他,可沒想到沒過幾天,他就死了。”
“會不會是有人知道你們正在調查武彬,故意滅口?”吳燁問。
“你是說武升和?”小韓眉頭一皺,“不會吧,他們既是親兄弟,又有利益瓜葛。”
“下個月整個長江省的換屆選舉,我們剛剛了解到長江大學的校長武岳也是這次代表的推選人之一,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的兄弟曝出醜聞,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對他來說形式就很不利。”蔣隊長說。
“啊……政治。”小韓抱着自己的腦袋,“不管什麼事,一和政治牽扯在一起,就讓人頭疼。”
“可是全國這麼多洛斯特,哪能是死一個武彬就能解決的。”劉寧不以為然,“他兄弟有醜聞,他未必兩袖清風,他這個校長怎麼上去的我們誰都不知道,再說了,哪有當官的查不出問題的?”
“難道是為了震懾?”小韓從頭痛中微微緩過來,“比如‘我連我弟弟都敢殺,你們誰敢搞我我就滅你們全家’之類的。”
蔣東川有點無語:“一個是大學校長,一個是房地產公司董事長,這兩個人想讓自己的親兄弟閉嘴,不至於只有滅口這一條路。”
“那兇手會是誰呢?”劉寧喃喃自語。
“誰和他有仇就是誰唄?”小韓隨口一說。
“切。”劉寧擺擺手,“要說有仇,這些失蹤的、死了的,都和他有仇,你怎麼不說冤魂索命呢。”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關於案子的討論又偏離了正道。
陸藏看吳燁對着白板半天沒說話,走過去站在他身側:“在想什麼?”
就算是剛才聽蔣東川說話的時候,他的眼神也一直沒有離開白板,準確來說,他是在盯着那幾行名字。
三十四個名字,有一些甚至念出來更像是在招呼寵物狗。
“這些人你們找到幾個?”
“7個。”陸藏回答,“其中四個已經去世,剩下兩個找到的時候都已經患上嚴重的精神疾病。剛才提到的劉福,她是唯一一個主動報警,而且也願意配合我們調查的,只可惜在抓捕人販子的過程中,犯人魚死網破,用石塊擊中了她的後腦勺。送到醫院之後清醒了幾個小時,和我們說了一些洛斯特的情況,當天晚上腦出血去世了。”
“剩下的呢?”
“還有三個人,我們已經掌握了她們的位置,營救她們的工作也移交給了當地的派出所。”
“那你們就等着吧。”吳燁嗤笑,“等他們‘營救’,最後你們能等到的也只有屍體。”
蔣東川沉默半晌:“專案組警力不足,我們只能相信當地的同事。”
吳燁站起來,長舒了口氣,轉頭看向他:“好了,聽你們講完了,現在我可以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