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專案組
吳燁下意識朝周圍看去,背後是一片街邊的門頭房,經營的都是類似燒烤夜宵之類的小吃生意。
時間已到午夜,可周圍燈火通明,人聲嘈雜,想要在這裏將自己隱藏起來,對於吳燁這種警察來說,是再容易不過,可要想將隱藏起來的人找到,雖不如大海撈針那麼困難,可時間緊迫,他只是掃視一圈,一時間也看不出任何異樣。
“去哪裏,誰要見我,你怎麼會在這兒?”
吳燁雖然受了傷,但也不能被人召之即來,他站在原地沒有動,併發出一系列靈魂拷問。
劉寧微微有些崩潰:“吳隊,不問這麼多,直接跟我走不行嗎?”
吳燁微微一笑,不語。
“你這樣讓我很沒面子啊。”劉寧嘆了口氣,只好老實按照那人教他的說道,“你和陸藏剛才通過話了,是他讓我帶你過去的。”
“他只讓我跟你走,沒給我帶個話嗎?”
劉寧聳聳肩:“好吧。他說‘我的記憶力一向不錯’。”說完還忍不住抱怨,“吳隊你也太謹慎了。”
“不謹慎也活不到現在。”吳燁雙手插在口袋裏,向後退了一步,跟在劉寧身後,兩人在馬路邊往前走,“你怎麼還會和他混到一起?”
“我們倆是大學同學,不過他在學校里算是風雲人物,在學校我就只聽說過他的名字,至於現在為什麼能‘混到一起’——”劉寧順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吳燁看着車子在兩人面前停下,她走上前替他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您還是自己問吧。”
雖然一直掩飾和壓抑,但吳燁卻明銳的察覺出,劉寧似乎處於一種隱隱亢奮的狀態,
他微微彎腰,看到駕駛座上的年輕男人沖他微微擺擺手。
“學長,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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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燁跟着陸藏和劉寧驅車大約二十分鐘左右,最後在路邊停下。下車的地方是蕪城城東的一片老舊小區,他們所在的位置,右手邊有一棟三層小樓,小樓下面是一家殯葬用品店,他看着劉寧掏出鑰匙,嫻熟地將捲簾門向上推開。
“看來你們瞞着我幹了不少事啊。”吳燁直接越過兩個人,率先微微俯身鑽了進去。
身後的劉寧和陸藏對視一眼。
“吳隊,我是簽了保密保證書,還按了手印的。”劉寧在他身後聳聳肩。
吳燁卻好似沒聽到她說什麼似的,憑藉自己的觀察力和經驗,只掃了兩眼,就徑直朝前走,撐着桌面跳進櫃枱,手指扣了扣左手邊的牆面,果然是空心的,掀開布簾,手在“牆”上摸索兩下,找到一個凹槽,用力一扯——
推拉門被他從外面拉開。
裏面是個十幾平米大小的房間,房間中間有張長桌,三個男人正圍坐在桌邊吃泡麵,聽見開門聲,三人同時抬頭看向門口的吳燁。
坐在桌頭的那位第一個反應過來,放下塑料叉子,抽了張紙巾擦擦嘴站起來,朝吳燁走過來。
吳燁跨過十厘米高的門檻,正面迎上來人,微微眯了眯眼。
“劉寧常提起的那位吳隊長,吳燁?”
這人一眼便猜到了來人的身份,而後才看到了在吳燁身後站着的陸藏和劉寧。
陸藏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上前:“行了,別都在門這兒堵着了,進去再說吧。”
“咔噠。”
劉寧從裏面鎖上門。
陸藏四人已經在長桌邊落座。
房間和普通辦公室佈局很像,除了一張長桌,周圍還有四張桌子,桌上有電腦,電腦前堆滿文件,檔案盒橫七豎八擺了滿地。長桌側面有一塊白板,上面貼着幾張照片,空白處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吳燁靠近白板,發現白板上的照片,從上到下竟然分別是——
“武氏三兄弟,周虹,馮吳凌,馮善才。”劉寧走上前,站在他身側說道,“尤其是武氏三兄弟,這個專案組已經查了四年。”她看着面前的白板,最上面那個人的照片時日已久,早已泛黃,而因為已經被許多次拿下又放上,邊緣都已經有些毛糙,而馮吳凌的相片旁邊更是寫滿了備註。
“兩年前我進入專案組,一年前因為調查進度推動不下去而被派來蕪城。本來以為深入虎穴,路會越走越艱難——沒想到卻出現了突破口。”
“是馮吳凌。”吳燁語氣肯定。
還是那張熟悉的照片,拿着獎狀的女孩和自己的父親合影,一張學生氣的臉青澀而純凈。站在她身邊的馮善才似乎面對鏡頭有些緊張,目光炯炯,他的兩隻眼睛裏清晰地映出對面攝影師圓圓的鏡頭,他的雙唇緊抿,似乎也確實在壓抑着亢奮的心情。
記得當時這篇報道是這樣寫的:
“那背在身後的雙手緊緊攥拳,飽含着一位不善言辭的父親對心中對這位優秀女兒的自豪與驕傲。”
自豪與驕傲嗎?
吳燁順着看過去,和馮吳凌並排的,還有很多個並沒有照片的名字,她們密密麻麻地擠在白板的左側,這裏面也有一個他聽過的名字,陳雯穎(明熙)。
至於其他人——他微微皺眉。
“這些都是洛斯特開業之後失蹤的女孩名字。”說話的是剛才一進門和吳燁打招呼的那位,“05年到現在,六年了,一共34人,只有7個人我們查到了她們的真實姓名。”
難怪這些女孩的名字都是“春喜、朵朵、小仙、99”之類的代號。
“99是我們查到的第一個失蹤的女孩,準確來說這不是她的代號,而是她的編號。”劉寧補充道,“後來隨着‘客人’需求的不斷變化,這些女孩有了新的名字,被人以‘去外地的店裏鍛煉一下,能當上主管有更好的發展,不用出賣自己’為吸引,讓她們上鉤。她們並被人送到各地,過着不知道是人還是牲畜的日子,而她們的家人則是大多數都已經早早放棄了她們,即使尋人啟事被貼滿大街小巷,也沒有人肯認她們。她們就像從來沒在這個世界存在過一樣,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消失了,一個又一個。”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語氣異常平靜。或許對這些人所作所為的憤恨,經過兩年的沉澱,已經逐漸變成心底那顆小小的火苗,只是這顆火苗兩年來一刻不停地灼燒着她的五臟六腑,不斷提醒她這個世界還有34個,或許是更多女孩正在黑暗的角落裏。
她們或許還在希望光明。
或許已經放棄了光明。
吳燁沉默不語。
是因為他此刻已經被震驚地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不必向他道出來龍去脈,從眼前白板上的內容和幾人的隻言片語,他當然已經明白,自己面對的不再是幾起殺人案。
難怪他總覺得這些人之間存在某種隱約的聯繫,難怪自己幾次和上面彙報案情都被藍處諱莫如深地擋回來。
恐怕這背後盤根錯節的勢力交織早已根深蒂固,他們把利害關係狠狠捆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用一道堅硬的屏障將蕪城與外面隔開,同時又掘地三尺,暗無天日的管道輸送着成分為一個個鮮活生命的,滋養惡魔的血液。
吳燁回到長桌邊坐下。
他的雙手擱在大腿上,時而握起時而鬆開,目光怔怔地還盯着白板,說不出來在看什麼,好像穿過白板,三十多位穿着不同樣子、鮮艷裙子的女孩就站在那裏,她們的眼神黯淡無光,甚至不會開口呼救,只是靜靜地和他對視。
等了許久,他才回過神,抬手擦了擦酸澀的眼角,飛快地眨了幾下眼。
“重新介紹一下。”
方才還站在房間裏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都落了座,而把自己“騙”來這裏的那位許久沒見的學弟陸藏就坐在他對面,開口說道,“學長,這位是平城市公安局刑警大隊副隊長,也是專案組組長蔣隊長,這兩位是專案組成員,長江省公安廳的小韓和猴子。他們從專案組成立就一直在,我是三年前加入的專案組。四年來專案組一直未無法深入蕪城而困擾,於是一年前我們吸收了劉寧進組,並希望她在當地警隊裏發現一個可靠的人加入。”
“一開始我們考慮的是梁勇,經過蔣隊對梁勇一直有顧慮,畢竟他在蕪城幹了二十年的警察,對於洛斯特這樣一個伸手就能這雲蔽日的企業,私底下乾的事不可能完全不知情,恰好一年前這時候得知你要調來市局,陸哥極力推薦你,我就同時開始對你倆觀察的同時,暗自收集着洛斯特的相關資料。”劉寧說道,“巧合的是,一年了,洛斯特都沒有任何行動。我們只能等待,等待他們再次出手的時候。直到今年的2月2號,除夕當晚,我們接到了洛斯特的報警,一個叫蘇英的女孩死在了自己的房間裏。”
蘇英,對於吳燁來說又是個陌生的名字,可她的名字在那34個女孩的名字中間,毫無以為,她也是其中一個受害者。
“經過調查,這只是一起普通的自殺案,但我們在做調查問卷的時候,無意中從工作人員的口中得知,組織的三號頭目,一個叫肖昌的男人,自從半年前就失蹤不知去向,偏偏那天晚上曾經出現在洛斯特里。”陸藏說道。
他一邊說著,劉寧一邊從旁邊的地上抱起兩個檔案盒,擺在吳燁手邊:“這是蘇英的檔案。”
“他以為半年過去,風頭過了,想回來重操舊業。”吳燁低着頭翻看檔案,說。
陸藏點了點頭:“可那晚洛斯特死了人,警察直接介入,導致打草驚蛇,肖昌再次失蹤,直到現在都沒有出現。”
“稍等,抱歉打斷一下。這個蘇英真的是自殺嗎?”吳燁突然抬頭問。
“嗯?”一旁一直聽着幾人對話的蔣隊長突然插話,“你有什麼想法?”
“現場情況描述里說,蘇英是躺在浴缸里割腕自殺的,可從屍檢照片來看,她的手腕上有兩道不同的划痕,一道輕,一道重,重的那一刀幾乎用力到都快要把骨頭劃開——我只是很少見一個女孩會對自己下手這麼狠,才隨口一問。”吳燁回答道。
劉寧沖他豎了個大拇指:“你是對的,吳隊,蘇英確實不是自殺,當天去查案的派出所民警經過調查之後也得出了這個判斷,並做了大量的工作之後,抓住了那天晚上的兇手——一個叫金眉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