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去採訪
榮蔭在椅子上癱坐了兩分鐘，才接受了自己冒險拍的照片都是無用功這個事實。
她垂死病中驚坐起，把照片和錄像導入電腦，想要做最後的掙扎，只可惜再大的屏幕也無法改變照片的清晰度，反而她自己因為盯着模糊的圖片時間太長而頭暈腦脹。
“哈……”榮蔭趴在桌上，目之所及，只剩那隻黑色的諾基亞。
等等。
她也不算是一無所有。
榮蔭拿過手機，打開消息箱。
裏面躺着一條短訊，發件人是陌生號碼。
-送你個大新聞：明天上午9:10，蕪城三中門口，跟蹤一輛車牌號是JA7382的車，晚上你會回來感謝我。
發短訊的人是誰？她/他為什麼會提前知道這場命案？如果是為了讓兇手曝光，為什麼不直接報警？告訴她一個編輯能做的了什麼？對方這麼確定她會聽話去跟蹤這輛車？還有，即使她到了現場，面對兇手，也根本無法救下那個女孩的命。
還是跟蹤是真，可後面發生的事並不在發短訊之人的預料中，命案，只是一個巧合？
榮蔭滿腹疑惑，求知慾和好奇心驅使着她打電話問問這個人到底是誰，是良心發現的同夥，還是不小心知道兇手計劃的小偷——可當手指放在通話鍵上的時候，她又猶豫了。
她是很想要一個回到大案欄目的契機，也渴望一篇精彩的稿件，一段曲折的故事。
可這不代表她可以白白被人當槍使。
畢竟她因為這一條短訊，和自己那該死的好奇心，被迫面對了窮凶極惡的兇徒，死裏逃生的經歷現在想起來還驚心動魄。
想到這裏，榮蔭心底升騰起一絲怒氣。她把諾基亞反手扣在了桌上——如果這人真的有求於她，那麼肯定還會再和她聯繫，現在除了她和發短訊的人，沒人知道這個手機的存在，可她也知道，凡是做過的事必然會留下痕迹，自己在警察那邊隱瞞的事，總有一天也會被查出來，包括這個手機，還有給自己發短訊的這個人。
不論這人是誰，一定和馮吳凌還有今天的兇手有關。
兇手是誰呢？
榮蔭打開瀏覽器，在搜索欄中輸入“馮吳凌”三個字，跳出來幾條新聞，都是頒獎現場的照片和對馮吳凌的採訪。
這些她之前都看過，通篇都是及其官方的獲獎感言，說的無非就是感謝老師的指導和父親對自己的培養。
她點開一篇最長的，頁面跳出來馮吳凌的照片。
長發的小姑娘，粉色鏡框的學生眼鏡給她添了幾分文靜。她一手托着獎盃，一手拿着證書，對着鏡頭毫不露怯地表現出自然的微笑。
榮蔭一點一點往下拖動鼠標，看着文章中描寫的馮吳凌，心中勾勒出一個“別人家的孩子”的雛形。
在描述她的成長經歷的那一段，她發現馮吳凌原來是單親家庭，七歲的時候母親查出患有癌症，十四歲母親離世，父親帶她從梅南來到蕪城，獨自一人繼續撫養她。雖然有着坎坷的經歷，但她對於自己的家庭卻用了“幸福”和“溫馨”二詞形容。在她的講述中，雖然母親患病，但家裏的經濟情況還可以，母親一直住在醫院，她和父親勤於照顧，她也一直保持着優異的學習成績，甚至在母親病逝之前，一家人還去外地旅遊，滿足了母親最後一個願望。母親去世之後，父親也沒有消沉，只是帶着她回到了家鄉，換了一個學習環境。她也努力地去適應，在老師和朋友的鼓勵下，積极參加各種活動。
這樣一個優秀的女孩，竟然就這麼香消玉殞。
榮蔭趴在桌上，一點點滑動鼠標，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如果當時她能不那麼緊張，察覺到不對勁早點報警，或許還能救下那個女孩一命。如果自己當時衝進去和那個兇徒搏鬥，勝算有多少呢？
她在腦海中假設着當時的情形，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她不敢衝進去。她沒有直視刀口的勇氣，也沒做好犧牲自己的準備。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是此刻的她在當時的情形下，恐怕連衝過去推開窗戶的勇氣都沒有，可當時她偏偏就這麼做了，如果來的不是警車，而是他的同夥或者路過的車輛，她也許就會因為自己一時的勇氣而喪生。
不想了，馬後炮沒意義。
榮蔭回過神，目光落回屏幕上。
剛才她腦內風暴的時候，手一直保持着往下滑的狀態，不知不覺就拉到了文章最後。這篇報道在最下方放了一張合照，榮蔭看到照片上男人的臉，忍不住瞪大雙眼，她張開嘴，握着鼠標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照片的標註，是“2011年‘中贏杯’全國作文大賽一等獎獲獎者馮吳凌和她的父親”。
榮蔭迅速打開保存照片的文件夾，手忙腳亂地點開那些照片。
不行，都太糊了，沒有一張能用！
隨後她又想起了最後自己錄的那個視頻，她飛快地打開，逐幀播放。
“啪！”
榮蔭重重地推開鍵盤，眼前電腦上視頻暫停在57秒的位置。截圖和新聞上的合照左右對比，她倒吸一口涼氣，雙手在自己大腿上無意識地前後摩挲。
那個兇手，竟然是馮吳凌的父親。
照片上的男人溫文爾雅，眉梢眼角沒有半分狠戾，怎麼也不能把他和“殺人犯”畫上等號。
不過說實話——榮蔭把目光移向屏幕右邊的視頻畫面——從她拍攝的角度拍下了他四分之三的臉，彼時這個兇手對面是持槍的警察，他的手中也握着槍，眉頭雖然蹙起，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但依然不給人兇狠的感覺。
是一樁家庭悲劇嗎。
可是榮蔭為什麼隱隱感覺自己正站在一個巨大的漩渦邊緣，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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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九點，吳燁按照約定時間到了蕪城三中辦公樓二樓的政教處。
“篤篤。”他抬手敲門。
“請稍等。”辦公室內傳出一道女聲。
緊接着他聽見有腳步聲靠近，門被人從裏面拉開。
看見開門人，他愣了一下。
“怎麼是你？”
榮蔭看見吳燁倒是沒有任何意外的反應。她後退一步，把門拉開：“請進吧，吳警官。”
“你……”
“我來採訪。”看吳燁面露疑惑，榮蔭主動開口解釋，她壓低聲音，“教育改革，昨天和您提過的。”
而本來在和榮蔭交談着的鄭主任也起身：“吳警官你好，我是政教處的鄭燕，上次我們見過。”她的目光在榮蔭和吳燁之間來回，“你們認識啊？”
“工作上遇到過。”榮蔭笑着回道。
“鄭主任您好。”吳燁和鄭主任握過手，目光落在榮蔭身上，“不知道採訪進行到什麼程度了，我是不是需要再等一會兒？”
“我和鄭主任已經聊完了，等會兒還要和馮吳凌的班主任說聊幾句。”榮蔭抱着自己的本子看着吳燁，“吳警官您是不是也要和班主任聊？那不如一起吧。”
吳燁禮貌地笑了笑：“我找兩位老師了解情況是案件調查需要。”
“沒事，您調查您的，我在旁邊聽着就行。”榮蔭一癟嘴，臉也耷拉了下來，“吳隊長您不知道，昨天我一晚上沒睡着覺，雖然我以前是寫大案的，可進警察局也是頭一回，您看我這黑眼圈——這不，採訪提綱也沒準備……而且問問題這方面您比我專業，我們都是了解情況，您一會兒暢所欲言，我揀我想聽的聽，保證不多說話，行嗎？”
她自說自話一大段，這警察卻像沒聽見似的。
榮蔭咬了咬牙，決定使出殺手鐧。
“那我就在門外等一會兒吧。唉，要說也是可惜，人都已經——”
“可以。”吳燁立刻開口打斷了她。
“嗯？”榮蔭假裝一臉茫然，實則內心笑開了花。
“我說可以，等會兒班主任來了，我先問。等我問完你再問你的問題，行嗎？”吳燁無奈地搖了搖頭。
“行行行！”榮蔭頭點得飛快，“謝謝您吳警官！”
說完還積極遞上自己的筆記本，“這是我剛才和鄭主任聊天的內容，您也看看吧，說不定有用得上的內容呢！”
她就知道，這個案子絕對有問題！她都能看出來的，警察沒理由察覺不到，因此在結案之前，他絕對不希望馮吳凌被害的消息在學校里傳開引起恐慌。
兩人並排在鄭主任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吳燁一邊翻看着榮蔭記錄的採訪內容，一邊開口問：“鄭主任，最近學校的治安情況怎麼樣？”
“自從去年的事之後，學校加裝了攝像頭，保安也多了一倍。現在學生私自離校的情況已經很少了。”鄭主任上半身微微向前傾，“昨天你們打電話過來，說要和馮吳凌的班主任談談，我問過她的班主任，她昨天早上家裏有事請假離校，今天也請假沒來上學。”
“您剛才說她昨天請了假？”吳燁問。
鄭主任點點頭：“她爸爸來接的她，樣子還挺着急的。”她頓了一下，小心地問，“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篤篤。”
敲門聲響起。
“請進。”鄭主任抬頭喊了一句。
門被從外面推開，一個相貌清秀的年輕男人風風火火地走進來，他氣喘吁吁，頭髮也有些凌亂。
他先是站定，隨後深吸一口氣，先朝鄭主任點了點頭，然後視線落在吳燁身上，主動走上前沖他伸出手：“警察同志您好，我是馮吳凌的班主任周峰，您可算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