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諾基亞
“吳隊。”
吳燁點點頭,掀起警戒線走進馮善才的家。
這裏是馮善才為了自己女兒馮吳凌上學方便而特地租的房子,馬路斜對面就是三中。
雖然是單身父親帶着女兒居住,但房子被收拾得很乾凈,入戶玄關柜上的假花,茶几下鋪着的圓形地毯,沙發背上的小玩偶,處處細節無一不向外人展示了,這是個表面上看來乾淨而溫馨的家庭環境。
牛宏偉原本蹲在地上,看見吳燁進來,拍拍手起身。
“聽他們說你之前來過這兒?”吳燁站在原地環視一圈,問。
“去年有起案子,被害人也是三中的學生,也住在這個小區。我還記得當時和派出所的同事、街道辦的工作人員一起上門給小區所有住戶做過登記,因為這家女兒也是三中學生,還多問了幾句。不過那時候馮善才搬來才大半年,而且馮吳凌和當時的被害人也不是同一年級,並不認識,就沒多問。”牛宏偉回答道。
“都找到了什麼?”吳燁接過牛宏偉遞過來的手套戴上。
“馮善才是個建築設計師,年辭職以後成了自由職業者,平時自己接一些設計的工作來做。他房間裏的書架上全都是建築設計和電腦知識相關的工具書,我檢查過了,沒什麼特別的內容,另外他習慣把工作計劃記在日曆上,只不過8號以後的日曆都被撕掉了,我想,是因為他已經計劃好今天動手。”牛宏偉跟着吳燁走進馮善才的房間。
吳燁伸手拿起桌上那本日曆。
上面大概每隔幾天,就會有工作計劃被標註在日期的旁邊,這本日曆到了今天戛然而止,後面都被撕去,而且撕得十分倉促,殘留的痕迹非常毛糙。
“如果馮善才是提前計劃好要在今天殺掉馮吳凌,那就說明9月8日對他來說非常特別。”他說道,“既然是特別的日子,他完全可以在這一天不安排任何工作,沒必要把剩下的日曆都撕掉這麼麻煩。”
他又往前翻了翻,“就比如說,7月12日這天是馮吳凌的生日,他只寫了‘女兒生日’四個字,還畫了紅色的五角星。還有6月8日,他自己生日的這一天,他也畫了個紅色五角星。”
說到這裏,吳燁的視線掃過馮善才的書桌,左邊架子上有兩瓶墨水。他伸手抽出筆筒里的一隻鋼筆,在自己的本子上劃了兩下。
“把這些帶回去,和日曆上的字做對比。”他把筆和墨水都遞給牛宏偉,後者將兩樣東西收進透明的證物袋中。
架子上的兩瓶墨水擺得非常整齊,左邊是紅墨水,右邊是藍黑墨水;筆筒里有兩隻鋼筆,一隻紅色,一隻藍色;書架上的書也是按照高地順序和不同門類拜訪得十分整齊。
吳燁拉開抽屜,裏面分格擺放着各種工具,有剪刀也有裁紙刀。
如果馮善才是提前計劃好在8號作案后離開,那他完全可以不做這幾天的計劃,為什麼要又匆忙撕掉8號以後的行程?可如果是激情犯案,8號這個殺人日期和院裏市區的殺人地點的選擇又明顯都是提前準備和計劃好的。
吳燁走到衣櫃前,伸手拉開櫃門。仟韆仦哾
衣櫃裏掛着的衣服不多,下層放着個行李袋。
“裏面是一些日用品和衣服。”牛宏偉伸頭看了一眼,說,“看來馮善才是打算殺完人之後跑路。”
“馮善才開着車,完全可以把這包行李帶去殺人現場,殺完人直接離開,沒必要留在這裏。”吳燁指指桌上的日曆,“翻到9月3號,自己看。”
牛宏偉照他說的翻到那一天,看到在日期旁邊用藍黑色的鋼筆寫着“出差梅南三天”六個字,這才明白。
“原來不是要跑路,是剛從外地出差回來。”
“現場不是尋寶,線索不會自己送到眼前,要多動腦子。”吳燁看着牛宏偉,眉頭微蹙,“宏偉,你也調來刑偵一年了,我看了你的檔案,知道你之前是特警隊的王牌,但說實話,你到底喜不喜歡干這個?”
牛宏偉愣了一下:“喜歡,當然喜歡!”他摸了摸後腦勺,“嘿嘿”一笑,“但咱們這兒案子太少了,我以前學的又不是這個專業,經驗尚淺嗎不是……不過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跟您學習!”
“那就沒事的時候多在辦公室看看以前的案宗,別老是往外跑。”
“是是是,我一定好好學習!”
吳燁轉身拐進馮吳凌的房間,牛宏偉還站在原地,盯着吳燁的背影,用力咬了咬后槽牙。
一樣都是犯了錯誤被發配來的,不就是個隊長,拽哪門子拽。
馮吳凌房間和馮善才一樣都很整潔,書桌上貼着課程表,書架上擺放着課本,吳燁隨便抽出一本翻開,是本七年級下冊的數學書,裏面的筆記清秀整齊。他又翻開一本八年級上冊的英語課本,裏面非常乾淨,是嶄新的。
“宏偉。”吳燁叫了一聲。
“哎!”門外的牛宏偉連忙進來。
“馮吳凌今年幾年級?”
“……初三,對,初三。”牛宏偉肯定地說。
九年級就是初三,可書架上的書最晚只有八年級上冊,而且非常乾淨,像從來沒用過。
“聯繫一下三中那邊,明天我們過去一趟。”吳燁吩咐道,“告訴他們,馮吳凌的班主任必須在場。”
“好。呃,吳隊。”牛宏偉小心地開口,“明天我有點事,已經和老梁請過假了。”
吳燁瞥了他一眼。
“放心!絕對不是去玩!”牛宏偉連忙解釋道,“是上周我做的體檢,報告出來了,要去拿一下。已經給老梁請過假了。”
“那行,去吧。”吳燁提醒他,“對了,開槍報告記得後天下班之前交給我。”
“……好。”
**
“砰。”
“啪嗒。”
關了門,榮蔭打開燈,把鑰匙往沙發上一扔,搖搖晃晃地走進房間在書桌前坐下,打開枱燈,從包里拿出一個膠袋打開——膠袋裏面是一支黑色的諾基亞手機。
她把手機拿出來,抽了張濕巾,對着燈光小心擦拭着手機表面的泥土。
“嗡——”
外套口袋裏傳來震動聲。她放下諾基亞,伸手從口袋掏出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接起電話。
“喂,琴姐啊,我在家呢。”
“明天再去三中一趟。”
“哈?”榮蔭在電話這邊翻了個白眼,“我現在有任務在身,那篇教育改革的稿子你讓劉瀧去啊,他不是和學校、教育局那幫人都很熟嗎。”
“又不是什麼難寫的東西,劉瀧還有自己的工作呢。再說了,你要寫的那個案子,死者不還是三中的學生嗎,怎麼說你也要跑一趟三中吧?”
“那……好吧好吧,不過說好了,寫完這篇,這個月不能給我安排其他工作了!”
“行。明天早上九點,還是找政教處鄭主任。”
“好了好了,琴姐再見。”
掛了電話,榮蔭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個黑色的諾基亞上。
榮蔭自己的三星手機和單反拍照都有聲音,所以都只能在遠處拍一拍周圍的環境,那些照片即使在公安局被那些警察刪除了也不心疼,因為真正現場的照片,都在這支手機里。
“幸虧我今天急中生智把你塞進土裏,才沒被那些警察發現。”
她打開諾基亞的相冊,裏面有十幾張照片,還有一段錄像。
想起白天在那間村屋發生的事,現在還忍不住心跳加速。
當時她聽見遠處汽車駛近的聲音,緊張又害怕,趁着兇手從側門出去的空檔,跑過去猛地推開窗戶,衝著房間裏面連拍了十幾張,又在兇手聽見聲音沖回房間千鈞一髮之際躲在了狗屋後面。
狗屋距離窗戶只有幾步遠的距離,她感覺到有視線朝自己這邊投過來,可又不敢抬頭,只能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心裏拚命祈禱來的車是警察的車,而不是什麼過路的車輛,她打開相機按下錄像按鈕,生怕這是自己生前留下的最後一段影像——好在如她所願,她聽見了警察的大喊聲,也看見他們舉着槍衝進來,緊接着站在窗口的兇手中槍倒地。
門口停着警車,她想在警察眼皮子底下離開已經不可能,只有把這支拍了照片的手機埋在狗屋下面。從出版社出來,她又壯着膽子回到現場,趁着太陽還有一點亮光的時候找到了埋手機的地方,又把它挖了出來。
榮蔭回過神來,視線重新回到手機上,一張張翻看着白天自己冒着生命危險拍下來的照片。
“……靠!”
看完照片,她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這什麼破手機,什麼爛像素,怎麼全都糊了!”她氣得把手機摔在桌子上。
糊成這個程度,別說是殺人現場,就是說是廚房后廚、明天藝術展要展出的意識流攝影作品,肯定也有人信。
倒是後面那段警察衝進院子,衝著窗戶里的兇手開槍的視頻,她躲在院子裏的狗屋後面拍了個清清楚楚。
可這有什麼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