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三人
牛宏偉沖在最前面,一腳踢開鐵門,後面的吳燁和梁勇拿着槍跟在後面。
簡陋的房間裏異常乾淨,只有床上年輕女孩的身側有點點血跡。
吳燁先上前探了探女孩頸側的脈搏,聽了呼吸和心跳,搖了搖頭。而同時牛宏偉也確認了躺在地上中槍的男人也已經失去生命體征。
三人收了槍,梁勇打電話回隊裏彙報情況,同時叫法醫和技術員來現場。
“吳隊,我……”牛宏偉似乎有點惴惴不安。
“槍打得很准。”吳燁站在床邊,視線在床上女孩屍體和周圍掃過。
“抱歉,剛從賽場上回來,一槍爆頭的習慣還沒來得及改。”牛宏偉看着地上男人太陽穴的彈孔,扯了扯嘴角。
“雖然是土平房,但是裝修卻是城市小區的風格,壁紙也是女孩子喜歡的碎花。如果這裏是馮善才的‘殺人工廠’,那他未免也太有儀式感了。”梁勇摸了摸牆面,說。
“馮善才去年才帶着女兒從梅南來的蕪城,大城市來的人,講究點兒也說得過去。”
牛宏偉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床邊。他掃了一圈,銳利眼神立刻發現了床上女孩手底下露出一個金屬邊緣的物件。他小心挪開女孩的手,從下面拿出一隻手錶。
“時間停在10:52,這是不是馮吳凌的死亡時間?”
吳燁接過手錶看了一眼,錶盤的玻璃上有裂痕,內凹,應該是被人大力撞在桌角之類的尖銳處留下。秒針已經扭曲,只剩時針和分針能辯出時間。
“這個死亡時間……怎麼有點眼熟。”他眉頭一皺,盯着手錶的錶盤,腦中不斷閃過這四個數字。
“這不是她的死亡時間。”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牛宏偉向後退了一步,眼神落在床上馮吳凌的屍體上,閃過一絲驚恐:“說話了!她,她,死沒死透啊她!”
吳燁也愣了一秒,然後很快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轉頭看向窗戶。
“誰?”
梁勇也回過神來,立刻轉身往外沖,門外很快傳來他的喊聲:“別跑!”
“沒想跑,沒想跑——哎喲喂疼疼疼!”
榮蔭都覺得自己已經是以最快速度從窗檯下面舉着手站起來了,但還是沒免了被反剪雙手壓在牆上的命運。
屋裏的吳燁和牛宏偉隔着窗戶的欄杆看着臉都被壓扁了的榮蔭。
“小心我的相機……”榮蔭臉蹭在牆上哀嚎着,努力讓後背儘可能遠離牆面。
她折胳膊事小,鏡頭要是挨了划,她這個月的工資可就泡湯了。
“快說!你是幹什麼的,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梁勇不管她說什麼,手上又一用勁兒,壓着她逼問。
“我……我是編輯,口袋裏有我的工作證!”榮蔭感覺自己的雙臂已經不屬於自己了。她跳着腳,拚命把腰往梁勇那邊靠。
梁勇伸手從她牛仔褲的口袋裏抽出一張證件,翻過來一瞥——
“《中國奇聞雜誌》。”他問吳燁和牛宏偉,“聽說過嗎?”
牛宏偉抱着手臂:“聽說過,我媽還挺喜歡,每年都訂。”
“那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梁勇還不鬆手,低頭繼續問。
“你們,你們聽到什麼聲音了嗎?”榮蔭突然問。
“什麼聲音?”三個人都屏住呼吸,但除了呼吸聲和自然的聲音之外,沒什麼其他特別的聲音。
“是我鏡頭馬上就要碎了的聲音!”榮蔭哀嚎着,“能不能先把我放開,你們三個大男人,我跑不了的!”
“這……”梁勇看了眼吳燁。
“鬆手。”吳燁居高臨下地瞥了一眼榮蔭,帶着牛宏偉從屋裏走出來。
梁勇應聲鬆手,榮蔭“啊”一聲,貼着牆壁坐在地上,兩隻手臂軟趴趴地垂在身側,迅速充血的同時,疼痛也隨之襲來。
三人站在她旁邊。
“中間那位警察同志,能不能幫我把相機舉起來,我想看看我的工作還保不保得住。”榮蔭齜牙咧嘴地開口。
吳燁把手機遞給梁勇。
梁勇接過來,上下滑了兩下,牛宏偉也湊上去跟着一起看。
“喲呵,還真有你的名字啊——哎等等,這兒還有她照片。”兩人放大那張證件照,擱在榮蔭臉邊比了比,“怎麼看着不太像?”
“三年前的照片了。”榮蔭說。
誰和證件照長得像啊,那都是黑歷史。
牛宏偉煞有介事點點頭:“這樣看,還是三年前好看點兒。”
榮蔭:“……”
“行了,坐夠了就起來吧,等會兒讓支援的同事看見,還以為我們嚴刑逼供呢。”
梁勇把證件還給榮蔭,態度也比剛才鬆快了不少,不知道是真相信了她的身份,還是看她現在軟着腳站不起來的樣子,有三個大男人在這兒杵着必然也放不跑她的自信。
他剛才鉗制着榮蔭的時候用的是巧力,這會兒算着疼勁兒也該下去了。
果然,話音剛落,榮蔭就撐着牆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你剛才說的死亡時間是怎麼回事?”吳燁問。
他們幾個懷疑榮蔭,榮蔭也趁剛才的功夫觀察了一下三人。這三個警察中,剛才押着自己的那個年紀最大,後來出來的兩個雖然年輕,但明顯剩下兩人都以中間這人為尊,看來他應該是三個人里的頭兒。
而且他也是長得最周正的一個。
榮蔭喜歡給好看的警察哥哥面子。
“如果是她斷氣之前砸壞手錶,那手錶應該掉在地上,而不是在她手下面壓着,所以10:52這個時間一定不是她的死亡時間。”榮蔭說道。
梁勇和牛宏偉對視一眼,眼神里立刻多了幾分興味:“喲,還挺聰明。”
“我可是‘大案紀實’欄目的編輯。”榮蔭咬重欄目名稱,驕傲地挺起胸膛。
“難道不是趴窗角下面偷看到的?”吳燁邊說著,邊朝她伸出手。
榮蔭一縮脖子,捂着腦袋就蹲在地上:“警察打人啦!”
“別喊。”
她感覺到自己頭頂被扯了一下,抬頭一看,吳燁手裏拿着塊三四厘米大小的棕色東西,往銹跡斑斑的窗框上一比,不大不小,剛剛好一塊銹了的鐵皮。
“對了,我報過警的!”
榮蔭乖巧地直起後背,瞪大了眼睛,她手忙腳亂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剛想翻通話記錄,手機立刻被人抽走。
吳燁從通話記錄里找到一條10:39打出的報警電話,通話時間是28秒。
“你看你看,我說的是吧。”榮蔭眼珠子轉了轉,“還有,要不是我趁裏面那個男的不注意給你們打開窗戶,那位警察小哥怎麼可能那麼精準地一槍爆頭呢?”
牛宏偉恍然大悟:“剛才我還納悶,馮善才怎麼這麼巧,自己站到窗戶邊呢。原來是這樣。”
四人說著,遠處車胎碾過沙土路的聲音由遠及近。
兩輛警車停在小院門口,下來七八個人,提着工具箱朝這邊走過來。
梁勇朝他們揮揮手,轉頭問吳燁:“我先把她帶回去?”
榮蔭馬上就意識到這個“她”指的就是自己。
“哎喲喂——”
她乾嚎一聲,向後一倒靠在牆上,雙手捂着肚子順着滑坐在地上,手偷偷擰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從脖子到耳根迅速充血,雙眼緊閉,擺出一副立地去世的模樣。
別說梁勇和吳燁都是經驗豐富的警察了,就連牛宏偉這個才來一年的新人都看能一眼看穿她浮誇的演技,在她旁邊蹲下,無奈地搖頭。
吳燁直接轉頭朝警車那邊喊:“曉玲,過來給她看看病。”
榮蔭縮成一團,偷偷用餘光,瞥見一個警服外面穿着黑色背心的女人提着箱子的朝自己走過來。
“曉玲是誰?”她微張開一隻眼,小聲問。
“市裏的法醫。”
說完,牛宏偉還朝那女人揮手,“曉玲姐,這兒!”
“哎哎哎!”榮蔭趕緊按下他的手,還想去捂他的嘴,“別叫別叫!”
“把她弄到車上去,看好了,等會兒和我們一塊兒回去。”梁勇見人都到齊了,也顧不上管榮蔭了,就指揮着牛宏偉說道。
榮蔭被旁邊的牛宏偉伸手拉起胳膊朝院子外面走,路過的民警眼神從她身上掃過,她突然有種想把自己的臉遮起來的衝動。
上了車,牛宏偉直接從口袋裏摸出手銬,“咔嚓”一聲就給榮蔭扣在了車裏的欄杆上。
榮蔭諂媚地笑:“警察哥哥,我不跑。”
“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話呢。”牛宏偉拍了拍她肩膀,“不跑就在這兒睡一覺,等會兒帶你回局裏錄口供。”
說完就下了車,當然,沒忘了把車門鎖上。
榮蔭轉身,目光跟着牛宏偉看向院裏,穿着黑背心的警察們正拉警戒線。剛才出來的時候她數了數,來了七個人。
她撇了撇嘴,轉身靠在椅背上。
肩膀和手臂現在還隱隱作痛,剛才那人出手可真狠,一點兒都不知道憐香惜玉。
手機和相機都被人拿走了,相機里有她剛才偷偷拍下的照片,不知道那些警察看了之後,還能不能一張不落地回到她手裏;還有社長,今天下午四點要開這個月的選題會,現在也不知道能不能趕上。
還有,眼看太陽就要走到頭頂,大中午的,不知道這些警察管不管她飯呢?
腦子裏胡思亂想着,榮蔭竟然真就靠在椅背上,保持着雙手拷在欄杆上的姿勢慢慢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