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逃(三)
6他沿着鐵路走,偶爾的在路過村莊時買一些吃的。他把路上的廢品都收集起來,在賣掉。沒有廢品時就在路過的玉米田時燒上幾穗玉米。
一個多月他倒是見證了玉米的成熟過程。它們現在已成熟,馬上就要收割了。
如果有人看見他也不會有人認得他。他現在就是個流浪漢。在監獄的十年已讓他的面貌有了許多的改變。又經過一個多月的風餐露宿,晝伏夜出,他刻意的把自己變成了個“傻子”,就是他最親的人也不會認得他。
他不知道為了那個不知是不是真的存在的秘密,這樣做值不值得。
他不知道父親能不能堅持到見他。畢竟父親已一百多歲了。
在知道父親病重時,他打了報告,可是因為他還有不到半年就刑滿釋放,沒批。
他還有那末多的疑問,要問父親。
父親去看他時,他問過父親,曾經他講給他的故事是真的嗎?父親頓了頓拐杖回答他,是真的。還告訴了他,項鏈和圖給吳奇了,吳奇還小,有些事沒和他詳細的說。
在探視時他什麼也不能多問,拿進去的東西都要檢查,談話也有人監聽。他也不能問五弟和七弟,因為他不知道父親是否也和他們說過這個故事。
他不能讓父親把這個不是故事的故事帶到墳里。
離家越來越近,不知是近鄉情怯還是怕塵封的記憶,他放慢了腳步。
在附近的集鎮轉了幾天,他知道了,他還是沒見着父親。父親是百歲老人,更是抗?英雄,他的去世可以說是方圓百里人盡皆知。
他不想回去了,可在知道後天就是父親的“五期”祭日時,在猶豫了一天後,他還是決定回去看看。
明天就是父親的祭日了。他回了村子。不出所料的,他在村邊時就發現了派出所的人。
有兩個年輕的就坐在車站的長椅上。警車停在路邊。車裏還有一個年紀比較大一點的在打瞌睡。
他背着從集上買的專門裝玉米的編織袋淡定的向村裡走去。
其中的一個年輕人抬頭看了他一眼,就又低頭去看手機了。另一個連頭都沒抬。,
他現在不是個流浪漢。他和這的農民沒什麼兩樣。派出所的人,不可能認識村裏的每一個人。而他和通緝令上的自己沒有一處相像。
村外楊樹林的小樹已長成了大樹,大樹已經長得更高了。他知道在十幾年前區里就已經實行了“禁止亂砍亂伐”,就是你自己種的樹成才了,在用或是買的時候也要報批。
他在樹林裏找到了他和她刻了字的九棵樹的五棵樹。那四棵應該是被砍掉了。因為十幾年了,它們早已成才。
撫摸着樹上的字,耳邊是她甜甜的笑聲。可是他卻怎麼也想不起她的容顏。他把頭靠在樹上,努力的睜着眼睛,他怕他一眨眼,眼淚就會流下。
進村了,十年,確切的說是十一年。他都沒細細的看過村裡。
村裡和他這幾天見過得村子一樣變化很大。許多人家都新蓋了房子。明瓦,瓷磚牆,大大的塑鋼窗。甚至有幾家蓋的是小樓。道路也不是原來的沙石路了,是柏油路。
在看到這些時他的心抽緊了。他不知道他的家現在是什麼樣。他知道他入獄后吳奇被孫祥接去撫養了。孫祥是他一起當了八年兵的戰友。十年前已經是縣裏派出所副所長了。
至於那個家,他不敢想它會變成什麼樣。因為在當地來說那畢竟是個不祥之宅了。
他躊躇着放慢了腳步,村裡在變,房地基是不會變得。轉過這家就是他家了。
在路上他看見了幾個村裡人。有他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沒有人注意他,去縣裏的客車站在他們村邊,他們村就在國道邊上。其餘的兩個村要穿過村裡才能坐客車。所以就是不認識,也沒人注意他。
畢竟十幾年了。十幾年整整兩代人的成長。他知道他的家,他的前途都被自己毀了,他知道他做錯了,卻從沒後悔。
到了,到了,隨着自己腳步的移動,他離家越來越近。
他已經能看見了,可是他不能停,他只能放慢腳步。
怎麼回事?這樣的“凶宅”有人住嗎?
要不是他知道這是秋天。他都以為他又回到了十年前的春天。
鐵欄杆的大門刷着和窗戶一樣的藍色。那時她最喜歡的顏色。院子裏很乾凈。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在曬被子。
他一眼就認出那是她做給兒子的被子。因為那是他買的被面。
他的身子有些抖,他差一點點就停下了腳步。
那是他的兒子。是他的兒子。一定是。他不是上大學了嗎?早都開學了呀?奧,是回來給父親“燒五期”的。
他也見證了兒子的成長。
他在孫祥拿給他的照片里和各樣的獎狀里,看到了兒子的成長。孫祥還把兒子的大學通知書拿給他看了。
他知道他恨他。他一次也沒去看過他,也從不打電話。他知道任何人都不在他面前提起他。他知道他十年前打的那一架。從那以後孫祥不讓兒子單獨回村裡看父親。他的一切一切他都知道。
用眼睛的餘光他貪婪的看著兒子。兒子和他一樣長了付好身材。當然這一定也離不開孫祥這十年的督促鍛煉。
他的相貌揉和了他和她的優點。陽剛裏帶着柔美。
柔美,她是柔美的。一點沒有農村女孩的樣子。可是為什麼他就是想不起她的容顏。為什麼只能在夢裏相見。
他走過了自己的家。他不知道兒子是為了等他。
在路過墳地時,他看見了兩個村民在附近田邊水渠邊上坐着閑聊。他知道那一定是便衣。這個時節田裏沒有任何農活。
當地人都知道當地人的習俗。雖然不確定他會不會回來,派出所還是派了人在蹲守。
他知道他們也看見了他。他一直走,在路過他們時還扭頭看了看他們。
他表現在正常不過。他們也看了看他,隨後又開始了他們的話題。
走,走,在確定他們看不見他了。他在路邊做了下來。從褲兜里掏出煙,他點上卻沒吸。只是任由它在手上自燃。
因為她不喜歡他吸煙。他已經戒掉了吸煙二十多年。
因為沒有風,煙在他面前慢慢的飄起,他又看見一雙白皙的手在眼前晃來晃去,甜膩的聲音“又抽,又抽,再抽就掐死你。”他怕她“掐死”他,戒了煙。
可是他卻殺了她。
煙已經燃盡。他把煙頭踩了踩。
扛起編織袋走進了玉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