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浪吞噬海鷗
1
空中掠過一群海鷗。
它們沒有飛遠。歡騰雀躍地飛過之後,又盤旋着飛回,然後在冒險船上空盤旋着。有的似乎已經知道在冒險船上得不到什麼,便悠然自得地漂浮在水面上覓食,有的低空飛翔着尋找食物目標……,突然,有兩隻海鷗如離弦之箭,在空中俯衝下來直向海面,瞬間又騰空而起……原來,它們爭奪着一條魚……
它們對遠處海面上不停翻起的巨浪毫不在意,就像毫不在意它們而目不轉睛地眺望着巨浪的火焰爺爺、豌豆鵝、布老鼠和我一樣。我們被遠處奇景驚得身體已經不會動了,準確說,是不知道動了。如果不是還會眨動的眼睛在眨動,我們就像設計在欄杆裏面的四個木頭人,只是身上裹着人類的衣服。
一隻海鷗飛旋過來,正要落在布老鼠頭頂。火焰爺爺突然連續打了兩個大噴嚏,嚇得海鷗怪叫一聲騰空而起,然後倉惶飛逃,很快被茫茫的海空淹沒。
巨浪突然掀起,快速落下。在巨浪降落不遠的地方,突然又有巨浪掀起,快速落下……接着,巨浪又在不遠的地方掀起……巨浪掀起的地方不在同一個位置,距離又不很遠……
“火焰爺爺——”
我好像突然復活了,但也只是聲音復活了,身體依然木頭人一般。我呼喊“火焰爺爺”,是要問為什麼會有巨浪掀起,但是,我沒有得到回答,甚至沒有得到任何聲音的反饋。難道火焰爺爺沒有聽見我的呼喊?我不知道。海面上不斷掀起的巨浪,完全佔有了我的思索空間。
其實火焰爺爺聽見了我的呼叫,也明白我的意思,但是,他也無法回答。因為火焰爺爺也不知道這種怪異現象怎麼發生的,只能一動不動地眺望着,希望有新的發現,希望能從新的發現中找出答案。
“會不會龍王要離開大海?”
布老鼠也復活了。他忽然想起“哪吒鬧海”的故事,便轉頭向左然後向右,把我們都看了一遍。
“哪有龍王。”我有些恐懼。我開始懷疑海底出現漏洞。掀起的巨浪是海底漏洞冒出的氣流所致。巨浪不在同位置出現,會不會突然出現在冒險船下面,會不會把冒險船掀翻……會不會漏洞冒出氣流后產生吸力,把冒險船吸入漏洞裏……“我只聽說過天坑。平整的地面上突然出現大坑,而且深不見底……”
“你聽說過海底突然出現天坑嗎?”
豌豆鵝用眼睛夾我一眼。
布老鼠依然沿着自己的思路在想像:
“會不會水雷爆炸?如果這片海域下面佈滿水雷,那我們可就在劫難逃了。”
說完,他放下望遠鏡又看看大家,見沒人搭理,又拿起望遠鏡向巨浪不斷掀起的地方望。海鷗依然盤旋在我們頭頂和附近海面上,還有兩隻海鷗朝掀起巨浪的地方飛去。或許,它們以為巨浪會掀起小魚兒。那可是海鷗的美食。一隻海鷗莽撞地直接撲向剛剛掀起的巨浪,卻撲了空。巨浪掀起不少於10次,沒有人發現魚兒被同時掀起。
另一隻海鷗比較謹慎,在巨浪周圍低空盤旋。突然,一股巨浪在它身下掀起,頓時將它吞噬掉。先前那隻海鷗見此情景,嚇得怪叫一聲倉惶飛走。冒險船甲板上的我們也驚詫了一下,開始為這隻海鷗擔心。因為它沒有衝出巨浪,隨着巨浪滑落而墮入海洋。
大家的心又緊張起來,開始為這隻海鷗惋惜,以為它的生命將會在海水中結束。忽然,即將平復的海面鑽出一個生靈——正是那隻海鷗。
它的身體剛剛突出海面,便展翅飛向天空。從冒險船上空飛過時,它身上滑落的水滴正好砸在布老鼠仰起的額頭上。
“哎,你什麼意思?”
布老鼠揉着額頭。
雖然只是一粒小水滴,砸在額頭上也很疼痛。
豌豆鵝幸災樂禍地看着布老鼠:
“還好,海鷗沒有嘔吐。”
“我希望是海鷗大便。”
我緊跟一句。
布老鼠狠狠蹬我一眼:
“海鷗大便肯定會落在你頭上。”
“阿、阿、阿嚏——”火焰爺爺終於說話,“或許是鯨魚在搏鬥。剛才的噴泉是鯨魚換氣,距離又不遠,現在很有可能是鯨魚搏鬥,所以才掀起巨浪。只是它們沒有浮出水面,我們看不到。”
我們不願相信“鯨魚搏鬥”這麼簡單,希望巨浪的產生因為更加神奇和怪異的原因。可是,火焰爺爺的推理合情合理,誰也找不到可以反駁的理由,便都有了一點失望。突然,布老鼠驚叫起來:
“快看,巨浪變成白線了!”
我們也都看到了。海面上不再掀起巨浪,而形成了一條白線,朝冒險船這邊快速衝來。所謂白線,其實有一個龐然大物在海面下快速前進,衝擊出來的一條翻滾着的海浪。
“馬上回船艙。要有麻煩。”
火焰爺爺一聲令下,第一個衝進駕駛艙。他要隨時指揮水滴奶奶駕駛冒險船。我們也都跟着走進駕駛艙。
2
“起航,右轉舵,避開白線。”
火焰爺爺發出命令。
水滴奶奶集中精力聽從指揮,口中卻抱怨起來:
“一開始就不應該停船。海面上冒幾個水泡有什麼新鮮的?海洋這麼大,這麼神奇,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你又何必像孩子一樣大驚小怪?真是越老越沒出息了……”
“你羅嗦什麼?怎麼總也忘不了跟我過不去?現在什麼時候?還說我越老越沒出息。”火焰爺爺回頭命令我們:
“立即戴上耳麥。”
火焰爺爺因為緊張沒有再打噴嚏,誰也沒有注意到。對於他跟水滴奶奶吵架,就像我們應付家庭作業一樣平常。我們只是“隔岸觀火”從不多言,甚至有點欣賞他們吵架時的樣子。
水滴奶奶也將耳麥戴上。只要戴上耳麥,不管大家是否在一起,只要有人說話,都能互相聽到。現在還不能確定海水下面那個龐然大物是什麼,還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也不知道是否需要大家分頭行動,但是,還是應該先準備好,以防需要時措手不及。
我猜,火焰爺爺就是這樣想的。
我們回到工作艙戴上各自的耳麥,又回到駕駛艙,站在火焰爺爺身後,目光衝出窗口向外眺望。那條白線依然朝這邊衝來。速度之快,彷彿人們站在地面可以觀望到空中飛行的一架噴氣式飛機一樣——前面一個點,後來拖着一條長長的白色尾巴。不同的是,噴氣式飛機拖出的尾巴是一條長長的白煙,水面下的龐然大物拖出的尾巴是一條翻滾着的浪花。
我們都有些緊張,不知道水面下的龐然大物是什麼。火焰爺爺的鯨魚之說也只是他的推測。而且,從火焰爺爺的命令和表情中看出了問題的嚴重。我們都睜大了眼睛屏住呼吸望着外面,可我們心跳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急。
火焰爺爺回頭看看我們:
“如果是兩條鯨魚衝過來,萬一搏鬥時尾巴掃到冒險船,不把冒險船拍碎,也會掀翻過去。不過也不用害怕。這種事百年難遇一次,阿、阿、阿、阿嚏——,而且我們的冒險船外圍是鐵制的……”
火焰爺爺輕輕揉着鼻子。
火焰爺爺的目的是要緩解我們的緊張,卻又不能完全消除我們的緊張。我們沒有理解火焰爺爺的意思。
“百年難遇一次的事情,萬一我們遇到了呢?”
我仍然很擔心。
“那也不用害怕。鯨魚不會襲擊船隻的。只要我們避開巨浪。再說,也是我的猜測,興許不是鯨魚搏鬥。”
火焰爺爺說話不打噴嚏的時候不多。
“火焰爺爺,您遇到過這樣的事嗎?”
布老鼠轉臉看着火焰爺爺。
“阿、阿、阿嚏聽說……”
“火焰爺爺,‘阿嚏’是誰啊?”
豌豆鵝故意取笑火焰爺爺。
布老鼠沒明白豌豆鵝的意思,代為解釋說:
“‘阿嚏’是火焰爺爺打噴嚏,也不是人名啊。”
“我哪知道啊——”
豌豆鵝瞪了布老鼠一眼,故意拉着長聲說。
我有些諷刺地瞥了布老鼠一眼:
“豌豆鵝是故意讓火焰爺爺開心。你聽不出來?”
布老鼠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火焰爺爺早已習慣了豌豆鵝的“胡鬧”,甚至有點喜歡她的這種行為,但還是瞪了她一眼,然後說:
“以前出海考察時聽漁民說的。興許只是一個傳說。”
“如果只是傳說,現在不是更危險。”見大家都看我,我又說,“我的意思是,傳說被我們遇到了,不是更危險嗎?如果不是鯨魚搏鬥,那會是什麼?如果是海怪或者海妖,不是更可怕?萬一目標就是我們……”
“烏鴉嘴,胡說什麼!”
豌豆鵝訓斥一句。
“海妖沒聽說過,到是聽說過海怪。不過,最後海怪都被證實是海洋生物,並不是那種人力無法抗拒的怪物……”
我們都知道火焰爺爺這樣說的目的,是讓大家心情放鬆。可惜,沒有人的心情能夠放鬆下來。
火焰爺爺依然指揮着水滴奶奶調整冒險船前進的方向。艙內五個人十隻眼睛都盯着艙外那條急速駛來的白線。本來,冒險船已經避開白線前進的方向,可是,那物忽然轉向,又朝冒險船衝來。兩隻不明真相的海鷗追趕着白線,突然俯衝下去,在臨近海面時又突然飛起,以最快的速度飛向遙遠的天際,那“驚恐萬狀”的樣子果真如“驚弓之鳥”。
水滴奶奶在火焰爺爺指揮下再次調整方向。他心中只想着快速避開白線的鋒芒。兩隻海鷗的“驚恐萬狀”讓火焰爺爺的神情更加嚴肅起來。他知道若不是水面下那物過於兇猛,兩隻海鷗不會成為“驚弓之鳥”。我和豌豆鵝不是沒有注意到兩隻海鷗的異常,而是思維已經停滯了。我們眼睛盯着外面,表情有些木然。儘管我們並不是恐懼到了極點。布老鼠的思維卻很活躍。他眼珠子轉了轉:
“就算是海怪海妖也不怕。”
我的思維被布老鼠的聲音激活:
“什麼叫‘也不怕’?”
“其實很害怕,吹牛給自己壯膽。就是這意思。”
豌豆鵝的思維也旋轉起來。
“我不是你說的意思。”布老鼠辯解說,“有什麼好害怕的?就算是海妖海怪又能怎樣?有我布老鼠呢。”
“就怕你第一個先跑。”
我嘲諷一句。
“到時候看誰先跑。”
布老鼠回一句。
豌豆鵝瞪我們一眼:
“吹牛的老毛病又犯了。”
布老鼠根本不在意豌豆鵝說什麼:
“如果是海妖或海怪,你敢不敢下去和它們搏鬥?”
布老鼠問我。
我向外面望望:
“你要敢我就敢。”
“如果不能擺脫海怪,你先下去,我隨後接應。”
“你先下去,我隨後接應。”
“你先下去……”
“你先下去……”
“你兩個給我一起下去!”
豌豆鵝吼了一聲。
“也許,我們誰都不用下去。”布老鼠彷彿沒聽見豌豆鵝說話,“說不定千鈞一髮的時候,觀音菩薩突然出現在海面上,輕輕一念咒語,海妖海怪馬上變成了觀音菩薩的坐騎……”
“萬一來的不是觀音菩薩,是更兇惡的魔鬼……”
我的話沒說完就被豌豆鵝搶了過去。
“觀音不能來,魔鬼也不能來。能來的很有可能是長着鳥頭的氣球貓和布老鼠,而且還長着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