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周末

8月9日下午，我坐在辦公室裏面，看見辦公室門后的牆上貼着一張望謨縣地圖。地圖上的望謨縣很大，和手機地圖上籠統的州級界限不同，這個縣級的地圖，把望謨縣內外的界限分得很是清楚。

望謨縣西邊石屯鎮、樂元鎮挨着貞豐縣，西北邊饒鎮挨近鎮寧市，東北邊邊饒鎮、打易鎮、郊納鎮挨着紫雲縣，東邊桑郎鎮挨着羅甸縣，南邊昂武鎮、蔗香鎮挨着廣西，西南邊油邁挨着冊亨縣。望謨縣有北、東、西三條高速公路從望謨縣城延伸，連接紫雲、冊亨、羅甸。還有擬建的兩條南北走向的黃百鐵路和東西走向的永安鐵路。

從油邁沒有通向貞豐的道路，反而樂元有一條通向貞豐的縣道。這徹底切斷了我從油邁回家的打算，這個時候，我是多麼希望自己被分在樂元鎮啊，那就可以回家了。

我忽然想到，既然北盤江從這裏流向貞豐縣，我是不是可以從油邁坐船回貞豐啊！

我彷彿又看到了回家的希望。

今天星期五了，好多幹部都已經回家了。只有我們幾個不能回家的志願者，和幾個值班的鄉鎮幹部。

我和周禮在大廳遇見了高斗。他還是那個樣子，不苟言笑。

我們向高斗請教有沒有什麼在平時工作中需要注意的？

高斗說政府裏面上班自己注意一點就行了，政府裏面勾心鬥角的，有一些人千萬別得罪。

我們問他能不能再具體一體，他也沒有說是誰，就給我們舉了一個例子。說是鄉政府裏面的幹部和領導喜歡喝酒，經常有人向上級舉報。

傍晚，食堂沒有多少人吃飯，我們自己熱點飯菜吃。飯是早上的大方盤裏面剩下的，菜也是早上剩下的，我們自己熱了吃。

吃完了飯，我們就在那幾個值班幹部的提議之下，我們幾個志願者也出於對新地方的好奇，跟着他們一起繞了鄉政府所在的這個地方一圈。

我們從政府大樓左邊，先在涼亭上看了北盤江的晚景，然後一直往左邊，順着瀝青路一直往前。路的左邊全是一排掛着瓷粉的牆壁，已經風吹日晒成了灰色。牆可以依次看到政府大樓、食堂、宿舍樓的一角，還有籃球場的柵欄。右邊綠色草坪之後，則是往下的鬱鬱蔥蔥的山坡，全是一些高大樹木。

我一邊走，一邊觀察，想看看可不可以找到通向觀景台下看到的那條小路。如果可以，我以後就可以從這裏直接到高速路上回家了。

果然在道路轉彎處看到了一條通向林子裏的土路，但是看不到盡頭，不知道是否通向高速路上。

真的是讓我最想不通的就是，一個鄉政府就在高速路邊，可是高速路的收費站居然在對面鄉鎮上。

我們可以看到左邊零零散散的幾家老百姓，看到一些昏暗的燈光之下，老百姓正在家門口紅色的火爐上熱鍋炒菜，鍋鏟哐啷哐啷的聲音很是清脆。

我們在這裏可以看見三條路，一條往右，通向一個大廣場，還有遠處的山那邊。

我們繼續往左走，走到剛過這幾家老百姓房屋的地方，前面又分成了左右兩條路。右邊那條一直往下，然後忽然左轉，看不到左邊是什麼。

我們往右邊那條路一直往下，看到了這裏居然是一個小學，學校的鐵門被關好了，我們進不去。

我們只好繼續往下走，這哪裏是路，簡直就是個坡，坡度很高，都潔勁5度以上。還彎彎拐拐的，我不知道那天我們拉了這麼多人的車是怎麼能夠把我們拉上來的。

我也知道了為什麼我對那天的印象就是路是彎彎拐拐的。

我們順着路左邊的階梯一路往下，這個階梯不是很規律，每次要走一步半，階梯上還不是平整的，有一道道很寬的凹槽，走得我腳痛。倒是階梯旁一路下來都種的有芒果樹，可以看見上面還掛着一顆顆小芒果，很是可愛。旁邊還有一塊地，裏面豎著水泥樁，水泥樁上牽引着綠色的藤蔓，像仙人掌一樣的軀幹，上面肉眼可見一些小刺。在這些綠色藤蔓上盛開着火紅色的花朵。

我問這是什麼花，很是好看。

藤蔓罵我沒有見識，連火龍果都認不到。

我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直到看到上面結着的一些小小的，紅紅的果子。

我才想起，這是我在大學裏面，老侯特別喜歡買吃的火龍果。裏面的果肉也是紅紅的，還有一些黑色的果籽。

這條路到了這裏簡直就是一個雙“S”彎，剛才還是往左彎，現在又是往右彎，階梯下完了之後，又是往左彎。再往左穿過了派出所和中國郵政之間。

我們都沒有想到，這裏居然會有中國郵政。他們都說看來以後可以在網上買東西，然後到這裏來取，又不遠。

我也有了這個想法，卻被我很快就甩掉了，我還是要回家拿。

我們順着明顯是主幹道的右邊行走，右邊這裏居然還有一家小賣部。陳澤和阮勇在這裏買煙。其他人則買了一些老壇酸菜牛肉麵。

我卻想着在食堂有飯吃就行了。

卻也只有這兩家，再往下就沒有人家戶了，是一個高大的竹林，從竹林的空隙之間，可以看見下面的瀝青路。

這裏左邊是向下的坡，右邊是向上的坡，無論坡上坡下都種着一種樹葉非常蒼翠的樹。

他們說那是板栗樹，然後就在路邊撿了一把板栗，說是晚上可以用來當宵夜，明天再來壓馬路，要帶着袋子來，撿一袋子的板栗，就不怕餓肚子了。

再往下走，又是向右下方轉彎，連板栗樹也沒有了。我們走到盡頭，又是向左轉，然後到了一個路口，前面就是那條在政府大樓右邊看到的從山上下來的道路。

我們只好打道回府。又回到了那個之前看到的居民處。我們到裏面走走，想看看有什麼，結果在這裏發現一家小賣部，還有桶裝水，問老闆要了電話號碼，想着以後打電話讓老闆送水。

我們買了幾瓶水，發現在對面二十米遠的地方還有一個農村信用社ATM機。我們都笑着東西在這裏有什麼用。這裏連商店都沒有，取錢來幹嘛？

我們往上穿過那個窩在寢室裏面看到的圓形廣場，穿過衛生院和另一棟宿舍樓之間的道路。

這個衛生院很大，和政府大樓一般大。

我們各自回到宿舍。我完全被這個鄉鎮的落後程度給震驚到了。

晚上我繼續看着小說睡覺。

8月10日星期六，可是我們根本不想早起，都是到了中午才到食堂做飯吃。然後我們就都到了政府大樓的大廳和辦公室裏面去坐着，畢竟和在頂樓的寢室相比，在一樓的政府大廳要涼快得很多。而且辦公室裏面還有空調，有電腦，有WiFi。吹着空調聽着歌，玩着遊戲，生活就是這麼悠閑了。家在銅仁的吳壽也自然沒有回去，也到辦公室來和我們一起坐着玩手機。

晚上也是如此。

8月11日星期天。這一天，我照常到辦公室裏面吹空調，沒有想到居然遇到了王老者。

王老者帶我出外勤了，我和他坐了差不多兩個小時的車，我卻感覺像是坐了半天。山路彎彎拐拐的，我感覺自己隨時要被甩出去了。這裏的山真高，山路都修在半山腰上。車上還坐了一個圓頭兔牙的鄉長湯鄉，這個領導喜歡葷段子。路上迎面遇見一輛汽車，裏面的女人畫著烈焰紅唇，一看見湯鄉就笑了起來，笑得真好看。湯鄉說好想問她下面是不是也是這樣紅。我半天才反應過來。

終於到了地方，是一個沿河的村寨，河面上有一個簡易的水泥橋，僅能容一個人通過。我們先沿着村寨的泥路穿過杉樹林上了山，山上全是竹林，旁邊還有一些長大的幼年竹筍，還沒有完全長高，卻和旁邊那些青色的成年竹子一樣大了。這些竹筍已經和人一般高，可以看見一塊塊的嫩芽般的殼和竹尖。竹筍在陽光的照射之下，呈現金黃色，很是好看。筍尖還有一簇簇的筍毛尖，就像毛筆的筆尖一樣，又像菩薩的佛頭一般。整個竹筍，就像一個站得筆直，留着雞冠頭的小胖子。

到了一個農戶的山上養豬場裏。在一棵梨樹旁邊，同行的工作員楊主任馬上換上了白色防疫服，全副武裝起來。然後拿着針筒就去豬圈裏面給豬崽打針。他們閑着無事，開玩笑問我叫什麼名字，問我是哪裏人，在哪裏上學，讀的什麼專業。我給她們說了我是在惠水讀的大學，他們半天沒有反應過來是哪裏。

他們說貞豐的糯米飯很好吃。不一會兒，幾頭小豬就不動了，被楊主任一手一個拎出了豬圈。然後我們到了豬圈旁邊的杉木林裏面，他們讓老百姓在地上挖洞，挖大一點，像是要把小豬埋了。安排好一切，我們就下山了。到了一戶農戶家吃飯。

農戶家的木椅和貞豐的很是不同，貞豐那邊的木椅很高，可是望謨這邊農戶家裏的木椅很矮。有的也沒有用木板框好中間做的地方，就用竹片纏起，看起來很是簡陋，坐着卻很舒服。

我第一次在少數民族家裏吃飯，一桌就我和湯鄉是漢族，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主人家給我倒了酒，我是拒絕的，可是經不住老百姓的熱情，還是喝了一口。不喝不知道，一喝真好喝，我趕緊對農戶說：“酒真好喝，像喝飲料一樣。你這是什麼酒啊？”

農戶說是芭蕉酒。我第一次聽說芭蕉還能釀酒。喝了一碗酒，王老者就不讓我喝了，我是感激他的。

吃了飯後，我們就到河邊村委會的會議室裏面躺在軟椅上睡午覺，我睡不着，就躺着玩手機，到處亂看。牆角放着一台電腦，牆上貼着一塊公示牌，上面寫着這個村子是納絨村，王老者是這個村子的法律諮詢師。我很奇怪，他怎麼幹着獸醫的事情。

很快到了下午，我們又到了中午吃飯的農戶家，然後只見楊主任又穿上了防疫服，到這家農戶的豬圈裏面把所有豬都拖出來電死，無論大豬小豬全裝上三輪車，運到早上我們去過的那座山上。估計也是拉去坑埋的。

王老者在一邊和農戶說：“上次讓你全電埋了，你不聽。”

農戶說：“哪裏會料到全部變成這樣。”

都是他們幹事，我就在旁邊看着，玩着手機，感覺自己很是多餘，很是沒用。

看着地上抽搐的豬，我開始懷疑自己的工作是不是在助紂為虐。雖然我都是在邊上看着，什麼忙也沒幫到。可是我更應該擔心的問題卻是，這裏的蚊子太凶了。由於這裏很熱，我天天都是穿着短褲短袖的，所以現在成為了蚊子的重點關注對象。腿上被叮得是大大小小的包，又被我劃出了一條條紅痕，都已經出血了。

終於辦完了事，打道回府，我看見路邊游亢正跟着一個女幹部在農戶家坐着，女幹部和農戶說著話，游亢在旁邊記着。

湯鄉傳了一個表格給我，讓我用手機編輯一下，然後用郵箱幫他傳給縣農業局的。我現下WPS然後編輯發送。

還沒有到達鄉政府，遠處的山上雲霧繚繞，忽然狂風大作，吹得路邊的樹葉樹枝窸窸窣窣的。然後外面就下起了大雨，大雨遮擋了車前方，還好我們還是安全回到了鄉政府。

不知道游亢和那個女幹部也沒有淋到雨。

這個雨下得很好，讓整個鄉政府變得很是涼爽，寢室裏面也不再是那樣的悶熱了。我從寢室外面望去，圍着黃竹竿的正在重新鋪顏色的政府大樓牆面，食堂的瓦頂，那個觀景台，都呈現出深色，也不像天熱的時候那樣乾燥了。遠處的山峰間也還飄着雲霧。天上黑壓壓的雲層迂迴成了一個大圓，中間映透着金黃色的陽光，陽光把中間的雲朵也照映成了金黃色。就像一個被炸成金黃色的甜甜圈一樣。食堂旁邊的芭蕉樹等植被的葉子也變成了深綠色，給人一種幽靜的感覺。北盤江的江水也變成深綠色，就像一條沉積在山間的蜿蜒翡翠。遠處的霞光映照着對面的岩架鎮和旁邊的那些青山，給人一種寧靜祥和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