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一)
北域有川,名曰孟湍,川載沉帆,有字“江山”。《塵鑒》志曰:百代興亡入孟湍,千載江山負沉帆。待到燭照通幽日,白骨連天斷奈川。
微佑二年,臻王伐尹牧陽,大勝,遂軍伏川,踞北地三州。翌年,克敵南山口,亡者遍野,左候
退兵伏川,置屍不顧,是歲瘟疫,民曰:尹德不配位,天降災恙,而觀北地,風調雨順,此所謂王尹已廢,臻王當立。微佑七年,臻王滅尹,立“周”,都於曙光城,翌年元日,為天元元年元日………左候封於伏川………立孟湍為護國河,司命雪氏徙北域,世代與河神盟,佑吾大周萬世永昌………
北地宸州,風雪激蕩,穆行於江畔,看着面前奔涌的瑩川,想起《天元紀事》裏那條孟湍和它掀起的腥風血雨,如今已是功立十三年,足足3200年過去,昔日是非早已散去,周在維持了一千七百年的輝煌后不可避免的邁向遲暮。功立十二年末,白虹貫日,中域五州、南域岷州、北域牧州謠言四起,王遣其北域尋孟湍,攜兵符以令北雍軍助之。
風雪漸緊,遠處落下一樹的雪,隨後一聲鳥啼散入天際,黑暗自遠方浸染而來,唯有面前瑩川奔涌不息。人們皆稱瑩川為不凍川,視為河神娜部截珞的恩賜,每年初雪不融之際便要舉辦盛大的典禮讚美河神。而雪氏千年傳承,自尹起就擔任司命,而後扶周滅尹,受封北域,接手北域諸多事項。如今初雪已是半融,雪氏邀穆溯源瑩川,去迎接河神的恩賜,方才有了先前一幕。
一個雪球劃過穆身側,墜入江中,隨後徑直墜底。
“國公,天寒透體,日亦將暮,何不回戍北營休憩?明日卯時又要前行,國公可莫要延時啊”,穆身後一男子拍去手上余雪,調笑道。
男子名雪守,字守仁,大司命雪景次子,當代鎮北公,政治手腕高強,近幾十年將北地經營得固若金湯,待人真誠,卻又深有城府。此次親自前往北緣城處理談判事宜。
周朝並非無外患,北域的雪人,南域螢火之森的精靈族,西域蠻族與東域天塹外曖昧不明的夷邦,都是不穩定的因素。晟王領兵平定西域,強勢劃定關口以西100里作為貿易地帶,緩解兩族矛盾;義王淮洛海灣與精靈族簽訂四一盟約,承認精靈合法地位,並允許其部分修建古木神廟;東域天塹不必多言,非人力可為;只有北域,天寒地凍,王畿衛軍等軍隊望而生嘆,即使北雍軍也不願在北緣城以外與雪人交戰,故而在幾百年的爭鬥后,兩族簽訂北緣之盟,百年一延續。
“守仁,莫要說笑,我何曾貪戀過一時溫暖,倒是你近日貪的緊了,”穆回首笑道,“也罷,回去吧”。
穆轉身走向雪守,二人一路說笑着返回。離去后不久,江中浮起一道黑影,隨後消散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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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蒙山北坡
“阿哥,風又變大了,要不還是算了,明天再去好不好嘛?”
“雲兒莫要胡說,雪精靈最喜歡暴風雪裏瞎轉悠,錯過了這次就晚了。”男孩摸了摸女孩的頭,轉身推開厚簾,走入風雪。女孩起身想要拉住,卻被身後的女人一把拽住。“雲兒,莫要使性子,男人的事少摻乎。”昏黃的燭光照亮女孩嘟起的唇,女孩嘟噥幾句后拿近蠟燭,撥弄了一下炕火,隨後拿起針線,縫起獸皮衣上的破口。女人站起身,微微撥開帘子瞥了一眼男孩離去的背影,隨後將女孩攆到裏面,
自己坐在那裏。
男孩十七、八歲,已是成人模樣,身穿虎皮大衣,帶着牙齒項鏈,腰間綴着骨質匕首,行走間帶起周身的風雪。他父親曾是村子裏的最好的“冬狗子”,死了,而他在一次次的圍獵中用嫻熟的技巧,敏捷的頭腦與雪牛般的力氣征服了同伴,成為新的納木錯(在宸州,納木錯就是首領),他胸前那一道猙獰的傷痕就是最好的功勛。
幾個漢子早已等在門外,也不多說,對視一眼後轉身邁入風雪。男孩回望,村落逐漸隱藏在迷亂的風雪裏。
………
“二虎,快!把誘餌系牢了!”“狗蛋加把勁!”
他們來到了花原,這裏是冰精靈的棲息地,其實冰精靈也不過是一種鳥而已,漫長的歲月里它們進化出流暢而凌厲的體型,強健的體格允許它們在暴風裏肆意橫行,它們有着銳利的眼,以及傳聞中神賜予的感應,它們是天空的主宰,是冰雪的精靈。每當暴風雪來臨,他們就會在風雪中舞蹈,去抓捕瑟瑟發抖的獵物,更多的是向異性展示自己強健的筋骨,遵循基因的本能延續血脈。
納木錯大吼着,天色越來越沉,骨刀在風中狂舞,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暴風雪形成之前不能搞好就只有放棄,否則來不及“趴窩”,就會付出血的教訓。這是雪原的規矩,是大自然的法則,是祖祖輩輩流傳在血脈里的本能。
“曉得了曉得了,二哈你快去造窩,這我來搞!”
………
天色驟然暗沉,一道雪線從雪天相連處延伸開來,隨後迅速擴張,風絞着雪,團團片片,紛紛揚揚,頃刻間天地一色,風雪迷漫了整個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