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故人續舊緣
李逍遙見哄得阿朱高興,便說道:“卻不知大哥和大嫂卻是如何脫困的?”
阿朱見自家小叔子如此貼心,自然有問必答,她笑着說道:“當時夫君身受重傷,無力再戰,我武功低微,這幾位江湖頂尖的大高手打成一團,我可沒有資格參與,當時我見夫君吐血倒地,只能將身上所有的暗器,一股腦的丟出去,誰知這時,一條黑色長索從天而降,居然將我和夫君一起捲起,我直覺腳下一空,猶如騰雲駕霧一般,便已到了院牆之上,接着便被一黑衣人一左一右的夾在肋下。”
她一口吳儂軟語,聲音溫和,又故意講得跌宕起伏,有如說書一般,李逍遙自然捧場,說道:“大嫂,後來呢?”
阿朱接著說道:“那黑衣人輕功實在厲害,夾着兩人,飛檐走壁,少林寺三大神僧居然追不上他。這一口氣從後半夜一直跑到天明,也不知道跑了多遠,終於擺脫了少林高僧。他將我與夫君放下,解下了蒙面的黑布,當時夫君已然重傷昏迷,我一眼看去,被那黑衣人大大的嚇了一跳。”
她說道此處,突然停下,慢悠悠的喝了一口酒,又撿着小菜吃了幾口。段譽急的抓耳撓腮,急着發問:“大嫂,求你莫要賣關子了。這位黑衣人是誰啊?”
阿朱輕輕說道:“我見他解下蒙面黑布,露出一張臉來,我定睛一看,居然是…”
“展堂!”客店掌柜的喊聲在門外響起,接着便是馬車軲轆的聲音,卻是那小二自城裏買了一車酒來。李逍遙喊住掌柜,說道:“掌柜的,你家小二莫非姓白?取了個如此霸道的名字,我聽着心裏有些發慌。”
掌柜的聽不懂他說什麼,但有錢的便是大爺,看在那塊馬蹄金的份上,他恭恭敬敬的說道:“回客官的話,這是我老家的侄兒,小人一家都是姓展,我兄長死的早,這些年一直在我這裏學徒,過幾年,等他長大穩重些,便要打發回去,給他開間小店,娶妻生子,總不能讓我大哥一支斷了香火。”
李逍遙點點頭,喚了小二過來,讓烏老大給他一顆金豆子,說道:“小二,你以後莫要再做踩底捧高的事了,江湖中人,大多脾氣不好,惹惱了他們,挨打挨罵還算好的。”這位姓展的店小二連連磕頭道謝。直到烏老大將他趕去幹活,才算清凈。
這般一番打岔,段譽偷偷悶笑,阿朱也不好意思再賣關子,瞪了一眼店小二遠去的背影,接著說道:“我看向那黑衣人,居然見到了張與夫君一模一樣的臉!待我開口相問,原來,這位便是公爹。”
聽她說到此處,段譽不由得大吃一驚,說道:“伯父當年不是……?”
“不錯,”蕭峰沉聲道:“正是家父,當年他跳崖自盡,僥倖未死,他老人家逃得性命,死意盡退,心中竟生出了報仇之念,這些年裏,他躲在少林寺中,將少林寺七十二絕技通通看了個遍。”
李逍遙與段譽面面相覷,李逍遙扯着嘴角,勉強笑了一下,說道:“伯父真是性情中人,倒是半點也不肯受人冤枉。”
蕭峰苦笑道:“他那日夜間正要去藏經閣看書,機緣巧合下救了我們兩人,待得天明,我終於醒了過來。父子相見,本該是人生大幸,但我卻是五味雜陳。沒想到師父當初在杏子林中,竟然一語成讖。”
李逍遙一聲長嘆,默然不語,他心中只覺得人算不如天算,這世間一切緣法,都難逃定數,不由得一陣氣餒。這時卻聽段譽說道:“大哥,伯父滿心仇怨,
咱們自當儘力化解,男兒行事,自強不息,幾句話莫不成便定了咱們一生命運么?”
李逍遙眼睛一亮,沒想到書獃子也有靈光的時候,這劇情已然與前世所見大不相同,現下不過出了點意外,有了點困擾而已,又有何可懼?他摸了摸玄鐵劍,只覺得一陣心安,心想: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老子的道理也未嘗不大!
他念頭通達,朗聲說道:“伯父有些怨氣也是應該,咱們做晚輩的,自然該好好伺候着老人家,讓他舒心順意,但若是老人家一時不慎,出了差錯,咱們也該認真補救,莫要鬧出笑話來。”
蕭峰本就是不拘小節,慷慨任俠之輩,聽了兩位兄弟開導,心中自然暢快,接著說道:“我們三人,一路往北逃跑,卻不想少林走漏了消息,中原眾多豪傑只當我夜入少林,刺殺玄慈方丈,紛紛自發北上追擊。”
李逍遙想到蕭遠山那尊殺神,心中默默為一眾中原豪傑推送了一下樑靜茹的名片。他冷笑道:“這幫人也是想瞎了心,斬殺‘北喬峰’這等的名望,豈是隨便什麼貓貓狗狗也能覬覦的?”
蕭峰嘆口氣,說道:“我身負重傷,幸得阿朱悉心照料,可如此一來,便慢了下來,我身為人子,三十年未有一日承歡於膝前,還累的老父與武林群豪連番血戰,實在不孝至極。”
他接着繼續講述下去,這時一群契丹武士早已通通醉倒,呼呼大睡。小店中只聽到他的聲音響起:“我三人一路走到山東,我父親舊日內傷卻突然發作,這一下我父子二人盡數病倒,三人生死重擔竟全然挑在阿朱一個弱女子身上。”
幾人目光齊齊望向阿朱,阿朱臉色一紅,說道:“我可沒有夫君公爹這般威震八方的蓋世技藝,只能用易容術,與公爹裝成一對父女,讓夫君躺在棺材裏,謊稱家鄉遭了瘟疫,丈夫死了,只得逃難離家,尋醫問葯。”
李逍遙笑道:“好計謀,只怕沒得幾人敢去開棺檢驗死於瘟疫之人。”
蕭峰一時間唏噓不已,說道:“全靠阿朱此計,我們三人居然有驚無險,擺脫了各路追殺之人,一路北上,阿朱怕我躲在棺材裏氣悶,便偷偷備了酒水,又將那本《易筋經》放在我手中。”
他面露驚異之色,對李逍遙說道:“誰想到,一日我不小心,酒水打濕了書冊,竟顯露出書中所藏的一部行功要訣圖譜。
我當時只當打發無聊,便照貓畫虎,依圖練習,結果內傷居然當時便有了起色,我見這並非武功秘籍,乃是療傷的秘訣,遂大喜過望,一路練了下去。
半月後,內傷便好了大半,到了此時,便是沒有這神奇圖譜,我也可自行調息,痊癒有望了。”
他越說越是興奮,接著說道:“我將這療傷要訣告知了父親,讓他依法練習,他那陳年內傷居然也在慢慢好轉。
一個月後,待父親內傷好的七七八八,又遇到了一群人,我們以為是前來追殺之人,這幾個月來被人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着實氣悶,我便與父親大開殺戒,將他們打了個落花流水。結果事後才知,這幫人居然是星宿派前來追殺小阿紫的。那日她中了毒,我們為她祛毒療傷時,阿朱發現了她身上的紋身與信物,認出了自家失散多年的親妹妹。”
李逍遙瞪大雙眼,說道:“這般奇遇,便是那些寫話本小說的酸丁,也不敢如此編排!”段譽點頭道:“嗯,我在大理皇宮中也看過幾本話本小說,寫書之人讀過幾年私塾,認識幾個大字,便拾人牙慧,不敬先賢,胡亂編造,實在是可恨可憐。”
蕭峰說道:“不錯,若非這一樁樁,一件件,皆盡發聲在自己眼前,我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的。我們救下阿紫,卻發現她體內毒素極多,雖然都是些尋常毒蟲毒藥,解之不難,但及其耗費時日,她命在旦夕,只怕等不到解毒了。”
阿朱心有餘悸的點點頭,雖然事情已過良久,此刻想起,仍然有些后怕,她面露感激的說道:“多虧了在雁門關,那守將與夫君有舊,求了皇帝派來的御醫前來為阿紫治病,想出了一邊用人蔘提氣保命,一邊緩緩解毒的穩妥法子。咱們當時身無分文,只能一路又偷又搶,可惜人蔘這等精貴藥材,哪裏是隨處可見之物。夫君最後被逼的沒法子,便帶着大家,一股腦去了關外遼東苦寒之地。”
蕭峰道:“那裏不服王化,但人心淳樸,我們遇到一個小部落,部落首領名叫完顏阿骨打,也是一位好漢。很是熱情好客,不但留我們過冬,還將部落里多年收藏的人蔘都拿了出來,終於將阿紫救了回來。”
李逍遙哭笑不得,心說:將來你們便知道這些好漢是如何淳樸的了。
蕭峰接著說道:“後來我在遼東偶遇了外出尋獵的大遼皇帝陛下,當時我不知他身份尊貴,只是與他一見如故,意氣相投,便結為兄弟。他將我們一家接至軍中,我這才知道他的身份。”
李逍遙說道:“年初曾聽說遼國內亂,卻不知大哥是否參與其中?”
蕭峰點頭道:“正是此次。陛下尋獵四野,當時的南院大王乃是‘皇太叔’耶律重元,這父子二人趁着陛下外出尋獵,便集結大軍,偷襲了國都,拿了陛下後宮太后及后妃一眾人等。當時我父子與阿朱阿紫皆在陛下軍中,為求自保,我父子二人只得率五百精騎突襲叛軍本陣。”
阿朱雙手合十,說道:“多謝滿天神佛保佑,夫君與公爹僥倖成功,居然在敵軍陣中,生擒了那耶律重元父子二人。這番叛亂,就此平息。事後,那遼國皇帝以夫君與公爹為首功,又因蕭家乃遼國后族一脈,便命公爹為南院大王,夫君被封了一個鎮南大將軍。”
蕭峰握住阿朱雙手,說道:“當時情勢急迫,若非耶律重元父子輕敵大意,居然雙雙立於陣前,便是有一百個蕭峰,在那大軍環繞之中,也死得乾淨。事後便是父親豪雄一世,也后怕不已,他感念阿朱一路艱辛,便做主命我們結為夫妻。”
阿朱與蕭峰相視一笑,郎情妾意,夫妻和諧,盡在不言之中。看的李逍遙與段譽滿肚子酸水,李逍遙開口“汪汪汪”的叫了幾聲,段譽與蕭峰夫婦皆感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