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舒爪探首神龍見
這男扮女裝的小姑娘阿紫,見李逍遙似乎認識自家姐夫,立時便裝乖賣萌,睜大黑漆漆的雙眼,好奇問李逍遙道:“你到底是誰?”李逍遙微微一笑,說道:“你姐夫可曾說起,他還有哪些親朋故舊?”
阿紫低頭沉思,她自幼孤身長大,既無顯赫師門庇護,又沒有名師指點武功。全靠自己一顆七竅玲瓏心,察言觀色,捉摸人心才得以艱難求活。突然想起剛剛段譽稱呼李逍遙為“二哥”,眼角又看到了李逍遙抱着的玄鐵劍,心頭猛的靈光一閃,大聲喊道:“我知道了,你們便是我姐夫的把弟!”
她見段譽獃獃木木的,連自己鞋底“翠心粉”的機關也躲不開,便不去看他。只是盯着李逍遙,一副仰慕的樣子,說道:“小妹阿紫,見過二哥!”
她話說完,便看見李逍遙略一皺眉,不等李逍遙說話,阿紫立即轉頭,對段譽拱手道:“見過三哥,小妹魯莽,這便替三哥清理。”她從懷中摸出一粒藥丸,在雙手中搓化了,在段譽頭臉及手上抹了幾下,那綠色便盡數褪去。
她再回頭看來,見李逍遙面色平和,終於放下心來。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說道:“二哥,小妹今日還未吃飯,實在餓了。”段譽見她頭上三個大包,臉上還掛着淚珠,實在可憐,便溫言道:“好了好了,妹子,你便過來,一起吃吧。”
阿紫喜笑顏開,連眼淚也不去擦,便歡天喜地的坐了下來。李逍遙搖搖頭,對阿紫道:“小阿紫,我們是大哥的結義兄弟,自然是要護住你的,你也不必裝可憐了,安心吃飯便是。不過有一節你需得牢記,我平生最恨別人依仗權勢武功,欺凌百姓。你若是犯了,誰的面子都不好使。”
阿紫聽他說破自己的想法,不免泄氣,她看着李逍遙,見他一臉鄭重,沒好氣的說道:“二哥,你可莫要說大話,我得罪了鼎鼎大名的‘星宿老怪’,你能護得住我?”
她話音剛落,卻聽到門外有人低聲說道:“小阿紫,沒想到你跑到這裏來了,你可知道,為師為了找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這聲音不大,卻清晰無比的傳入小店,阿紫聽了,臉色大變,起身便跑。
誰知她剛剛起身,手腕便被李逍遙用左手扣住,阿紫低頭急道:“快放開我!”李逍遙左手扣住阿紫,右手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塊肉,放入阿紫碗中,淡淡說道:“莫要浪費食物,坐下吃飯。”
阿紫見走不脫,只得坐下,將頭深深埋在桌下,只盼不要引人注意。
說話之間,丁春秋已然昂首闊步,走入小店,傲然開口道:“小阿紫,師父駕臨,你為何不出來迎接啊……啊?”卻是見阿紫身旁,李逍遙大口吃飯,段譽憋着笑,坐在一旁。至於烏老大,背對着門口,是以看不清楚。
阿紫正心驚膽戰,未曾在意丁春秋說話聲音有異,連忙躲到李逍遙身後,不敢動彈。過了一會兒,她未聽到丁春秋說話,也不見丁春秋向自己出手,頓感詫異,抬起頭來,看到丁春秋死死盯着李逍遙,額頭冒汗,腳下卻悄悄向門外邁出半步。
她心中暗道:老傢伙這是什麼功夫?怎的看起來像是想逃?
這時聽到李逍遙一邊吃飯,一邊招手,說道:“老丁,快來,你也一夜沒有吃飯罷,我請你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段譽看看桌面,又看看李逍遙,獃獃的問道:“二哥,你說的這些吃食,小弟一樣也沒見着啊?”
李逍遙猛的住嘴,
頹然一嘆,慘聲說道:“見不着了,二哥這輩子都見不着了。”他心頭沉悶,便看向丁春秋,說道:“老丁,我現下心情不好,你可莫要讓我將話講上兩遍。”丁春秋見他突然變臉,不敢說話,悶不做聲的走了過來,一屁股將烏老大擠開,他也是餓得要命,此刻酒食當前,便放開膀子吃了起來。
阿紫在一旁驚的呆住,她何曾見過丁春秋如此聽話乖巧的模樣?心中正轉過萬般心思,一旁李逍遙冷聲道:“吃飯!”她連忙坐下,端起飯碗,也不管菜色如何,大口扒飯。
幾人不再說話,都是餓極了的,飯到碗凈,菜到盤空。這頓飯硬是吃了大半個時辰。眾人酒足飯飽,丁春秋終於說道:“李師弟,這小阿紫,乃是我門下叛徒,依照門規,你可不能插手。”
一旁阿紫正要說話,李逍遙說道:“不錯,但我也是她姐夫義弟,算起來,這也是我的親戚,難不成我還能看着你在我眼前殺她?”
丁春秋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我只要她將從我處偷走的一件寶物歸還,我便將她逐出師門,從此兩不相干,如何?”阿紫見丁春秋如此忌憚李逍遙,當下急往李逍遙看去,只聽李逍遙說道:“你手頭上那些雞零狗碎的東西,也就這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當個寶。好吧,阿紫,你便將他的東西還他,二哥做主,將來必給你尋個更好的。”
阿紫苦着臉,說道:“哎呦,二哥,師父,那東西,我放在遼國南院大王王府,我姐姐和姐夫的房中了。”
李逍遙聽了,表情怪異,看着阿紫不說話。丁春秋冷冷一笑,說道:“阿紫,你這謊話可不怎麼高明,你一介孤女,哪來的姐姐和姐夫?”
阿紫下巴一抬,說道:“我找到一母同胞的親姐姐了,她嫁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便是丐幫的前任幫主,降龍十八掌天下無雙,你可敢去拿?”
丁春秋冷哼一聲,說道:“天下武學,以我師門為最,降龍十八掌又算得什麼東西?”
他這話一半真是心中所想,一半是為了哄李逍遙高興,是以說話間運起內力,聲音震的阿紫頭暈眼花,遠遠傳了出去。阿紫被丁春秋聲音震了一下,只覺得頭昏胸悶,腿一軟,軟軟癱坐在凳子上。
這時,只聽遠處一陣嘈雜的馬蹄聲響起,有人大聲喝道:“降龍掌是什麼東西,你且自己試試罷!”
此人來勢洶洶,聲音剛起,人馬還在數十丈外,這句“試試罷”,卻是在門口響起。丁春秋急忙起身,只聽得屋頂“嘩”的一聲,破開一個窟窿,一人破屋頂而入,自上而下凌空擊出一掌,人在半空,掌風四溢,已將丁春秋全身籠罩其中。
丁春秋抬頭,陽光從屋頂破口處灑下,掌風凌冽,一時間難以睜眼,這一掌佔盡天時地利,他不敢硬接,連忙施展輕功,疾退五步站定。來人一掌逼退丁春秋,並不追擊,卻是回過頭去,笑呵呵說道:“二弟,三弟,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李逍遙與段譽站起身來,齊齊喊道:“大哥!”來人大笑,說道:“慚愧,大哥我原來姓蕭,乃是契丹人蕭峰是也。”
李逍遙搖搖頭,說道:“恭喜大哥,撥開雲霧見晴天。”蕭峰伸手,將想要逃跑的阿紫一把抓住,說道:“阿紫,你莫要亂跑,須知你姐姐可擔心的緊。”
阿紫怒道:“姐姐,姐姐,你一天天就知道姐姐,原來只有她擔心我,你是礙着她的面子才來找我的?”蕭峰說道:“小傢伙又使性子,你姐姐也來了,莫要讓她難過。”
阿紫見蕭峰生氣,不敢說話,便站在一旁。蕭峰轉過身來,看着丁春秋,緩緩說道:“星宿老怪,你名震天下數十年,那貴師門的武功自然是極好的,但我…但丐幫‘降龍十八掌’卻不可隨意折辱,我敬你前輩高人,你出招吧。”
丁春秋腳踏八卦,雙掌連連,猶如彩蝶穿花般,繞着蕭峰出招,眾人看去,只覺得他身形瀟洒,飄逸至極,每一招卻又兇險異常,實在是及其高明的武功。蕭峰見四面八方皆是丁春秋掌影,只覺得目不暇接。他也懶得分清虛實真偽,瞅着丁春秋一掌擊來,他左手划個半圓,右手一掌推出,正是“降龍十八掌”中的“亢龍有悔”。丁春秋只覺罡風撲面,臉皮猶如刀割,連忙閃身避開。
之後丁春秋又攻了幾十招,蕭峰不管他出招如何巧妙,輕功如何驚艷,皆是不管不顧的一掌劈了過去,只打得丁春秋抱頭鼠竄,四處翻騰。
丁春秋見蕭峰掌力之厚,平生僅見,自己變了六套掌法,皆無法抗衡。心生一計,猛地向阿紫吐出一顆棗核,卻是他剛剛吃飯時,偷偷藏於舌底的。蕭峰與丁春秋鬥了近百招,早已遠離阿紫,此刻那棗核去勢甚急,他回過身來,左手成爪,以“擒龍功”,將那顆棗核凌空虛抓。
丁春秋輕笑一聲,趁着蕭峰迴身救人,一掌拍向蕭峰後背。阿紫面色慘白,喊道:“姐夫小心!”便向前衝去,被李逍遙一把扣住。蕭峰恍若未聞,不躲不避,好像反應不及。待丁春秋手掌便要擊中後背之時,蕭峰右掌反手橫劈,丁春秋大驚失色,但此刻他招式變化已盡,只得儘力扭動身體,避開了要害。
蕭峰反手一掌劈在丁春秋右肩,丁春秋頹然倒地,吐血不起,口中說道:“這便是那招‘神龍擺尾’么?好厲害的降龍掌。”蕭峰掌勢太快太猛,丁春秋準備良久的“化功大法”竟全然派不上用場。
李逍遙見大局已定,便鬆開手,阿紫連忙跑上前去,拉着蕭峰反覆翻看,蕭峰笑道:“小阿紫,莫慌,我未曾受傷。”阿紫急道:“姐夫,你不懂,丁老怪渾身是毒,你一掌打在他身上,我怕你中毒。”她又着急忙慌的從身上掏出一堆的瓶瓶罐罐,一口氣掏出七八種解毒藥。蕭峰見她關心自己,不忍拒絕,便張口一把吃了。
李逍遙見蕭峰吃藥如喝水一般,忍不住笑道:“阿紫不必緊張,老丁他這一個月裏,曾被我逼着洗了五十次澡,每次還換了一整套的內外衣褲,身上便是連個跳蚤也沒有,更別說毒藥了。”
他正在說笑,丁春秋卻猛的吐出一口黑血,全身抽搐,臉上一塊青,一塊紅,樣子甚是恐怖。阿紫見了,“啊”了一聲,見李逍遙看了過來,連忙說道:“這是丁老怪的‘化功大法’反噬了,他這門功夫,需要不停在體內補充毒質,若是停的時間長了,體內原有毒素便會造反,練功之人便會受萬毒噬體之苦。他體內毒質只怕早就失控了,只是他一直以內力苦苦壓制,現在他受了內傷,內力壓制不住了!”
李逍遙“哦”了一聲,說道:“老丁,怪不得你身中‘生死符’還要逃走,原來是這個原因。”他在丁春秋身後坐下,伸掌抵住丁春秋背心,“九陽神功”催動,內力源源不斷的送入丁春秋體內。
丁春秋微微睜眼,有氣無力的說道:“不要。”可李逍遙哪裏還管得了他的心得體會。只管將內力送入。丁春秋只覺得一股熱氣,磅礴而入,沿着自身奇經八脈,一路掃蕩而來。自己體內數十年辛苦積累的諸多毒質便如夏日碎冰,頃刻間冰雪消融,化作道道黑氣,自他口鼻處源源不斷的散了出來。他心中既喜且悲,此刻體內毒質被李逍遙一掃而空,自己這條命算是保住了,但數十年苦苦練就的“化功大法”,卻反被李逍遙化的乾乾淨淨。
阿紫見李逍遙竟然化去了丁春秋專門化人內功的“化功大法”,心中駭然,她偷了神木王鼎,便是想要藉助神木王鼎來修鍊這門邪功,此刻卻有一個巨大剋星就在眼前,她立時便息了練“化功大法”的心思。
李逍遙將丁春秋體內毒質化去,又以內力為丁春秋療傷保命,過了許久,丁春秋終於悠悠嘆了口氣,醒轉過來。他眼神複雜,看向李逍遙,李逍遙笑道:“老丁,你莫要感動,我留你性命,是為了讓二師伯有事可做,他有事做了,大師伯與三師伯才閑不住,嘿嘿,這才是你活着的意義所在,你可莫要再調皮了。”
他對烏老大吩咐道:“老烏,你可能傳訊回靈鷲宮?”烏老大低頭道:“回稟少主,屬下可以聯繫上九天九部的姐姐們。”李逍遙嘆了口氣,說道:“看來這回跑路只能是無疾而終了。罷了,你速去傳訊吧。”
烏老大領命傳訊自是不提。李逍遙站起身來,一把抱住蕭峰,哈哈笑道:“大哥,我可想死你了!沒想到你連老婆都有了。”蕭峰哈哈一笑,這時門口走進一群人,為首的正是阿朱。李逍遙見阿朱做婦人打扮,-笑道:“見過大嫂,你們兩人成親,居然捨不得一口喜酒,卻是大大的不該。”
阿朱笑道:“二叔比酒,一人便挑了丐幫,這可是我親眼所見,請二叔喝酒,只怕夫君要把王府賣掉了。”段譽接口道:“大嫂可說的不對,杏子林中,可是我與二哥並肩而戰,喝服了丐幫眾人。”
李逍遙想起段譽兩碗就倒的酒量,只管大笑。
說話間,阿朱身後一眾武士,叉手行禮,對着李逍遙一躬身,喊道:“見過二爺!”有看向段譽,也一躬身,喊道:“見過三爺!”蕭峰說道:“二弟,三弟,這是我的護衛,也是我的弟兄。”一眾武士聽了蕭峰此言,皆面紅耳赤,激昂之情,溢於言表。
蕭峰見人多,便讓手下武士將店中桌子盡數拼了起來,大家團團圍住坐下,他扔出一塊馬蹄金,對着掌柜的喊道:“將你店中的好酒,全都搬將出來,好菜只管流水着上,爺們若是盡興,便再給你一塊金子!”
那掌柜的見了這拳頭大小的馬蹄金,滿是皺紋的老臉,笑成了菊花,說道:“好好好,大爺們只管安坐,酒菜馬上便來。展堂!展堂!還在那挺屍呢!快快套車,去城裏買酒,要買好酒!”
不多時,掌柜的帶着大廚,滿頭大汗的將酒菜端了上來,排滿了桌子。蕭峰三兄弟手持酒罈,開懷暢飲,但段譽才喝了幾口,即便醉倒,不省人事,一眾契丹武士,見他酒量雖淺,但甚是豪氣,一邊大笑,一邊也鼓掌叫好。蕭峰與李逍遙對視一眼,不再保留,不多時,這隊契丹武士,便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