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一.血染法刀恩仇憾

一十一.血染法刀恩仇憾

喬峰此刻以理服人,說得丐幫眾人心服口服,他又接著說道:“我此刻不能斷定殺害馬副幫主的就是那慕容復,也不敢妄言不是。但這報仇大事,人命關天,咱們大傢伙兒急吼吼的從洛陽跑來,不分青紅皂白,就憑着江湖傳言將那姑蘇慕容氏挑了。將來丐幫兄弟行走江湖,遇到俠義道上的朋友,別人問道:‘丐幫剿滅燕子塢,真是好威風,好煞氣。就是不知這慕容復為何故要殺馬副幫主啊?又不知丐幫哪位英雄有人證物證啊?’咱們兄弟如何回答?”

他目視眾人,被他見到之人紛紛低下頭去。宋長老嚅囁道:“確實不可因一時衝動而錯殺了好人,當年我錯殺一個好人,唉,至今耿耿,唔,至今耿耿。”

吳長老大聲道:“幫主,咱們錯信了小人謠言,誤以為你與馬大哥不和,因此與外人勾結,害了馬大哥。此刻想想,大家認定慕容復殺害馬大哥,除了一句‘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江湖傳言,確是無憑無據,我老吳一輩子魯莽糊塗,此刻才明白幫主你的苦心,不必說了,白長老,請出法刀來,讓我自行了斷便是。”

白世鏡沉聲道:“執法弟子,請法刀。”他屬下九名執法弟子齊聲應諾,每人取出一把法刀來,並在一起,寒光閃閃,殺氣逼人。

白世鏡嘆了口氣,說道:“宋奚陳吳四長老誤信人言,圖謀叛亂,危害本幫大業,罪當一刀處死。大智分舵舵主全冠清,造遙惑眾,鼓動內亂,罪當九刀處死。參與叛亂的各舵弟子,各領罪責,日後詳加查究,分別處罰。”

吳長風大踏步上前,對喬峰躬身說道:“幫主,吳長風對你不起,自行了斷。盼你知我胡塗,我死之後,你原諒了吳長風。”

又轉頭對李逍遙說道:“李兄弟,老吳本想與你並肩應敵,再戰西夏賊子,不失為人生快事。誰知道豬油蒙了心,幹了糊塗事,只能在黃泉路上等你送四大惡人下來了。”

說著走到法刀之前,大聲道:“吳長風自行了斷,執法弟子鬆綁。”一名執法弟子道:“是!”上前要去解他的綁縛,喬峰喝道:“且慢!”

吳長風登時臉如死灰,低聲道:“幫主,你是惱我罪孽太大,不許我自行了斷,洗清前罪?”

喬峰不答,走到法刀之前,說道:“十五年前,契丹國入侵雁門關,宋長老得知訊息,三日不,四晚不睡,星夜趕回,報知緊急軍情,途中連斃九匹好馬,他也累得身受內傷,口吐異血。終於我大宋守軍有備,契丹胡騎不逞而退。這是有功於國的大事,江湖上英雄雖然不知內中詳情,咱們丐幫卻是知道的。執法長老,宋長老功勞甚大,盼你體察,許他將功贖罪。”

白世鏡道:“幫主代宋長老求情,所說本也有理。但本幫幫規有云:‘叛幫大罪,決不可赦,縱有大功,亦不能贖。以免自恃有功者驕橫生事,危及本幫百代基業。’幫主,你的求情於幫規不合,咱們不能壞了歷代幫主傳下來的規矩。”

宋長老慘然一笑,走上兩步,說道:“執法長老的話半點也不錯。咱們既然身居長老之位,哪一個不是有過不少汗馬功勞?倘若人人追論舊功,那麼什麼罪行都可犯了。幫主,請你見憐,許我自行了斷。”只聽得喀喀兩聲響,縛在他手腕上的牛筋已被崩斷。

群丐盡皆動容。那牛筋又堅又韌,便是用鋼刀利刃斬割,一時也未必便能斫斷,宋長老卻於舉手之間便即崩斷,不愧為丐幫四大長老之首。宋長老雙手一脫束縛,

伸手便去抓面前的法刀,用以自行了斷。不料一股柔和的內勁逼將過來,他手指和法刀相距尺許,便伸不過去,正是喬峰不令他取刀。

宋長老慘然變色,叫道:“幫主,你……”喬峰一伸手,將左首條一柄法刀拔起。宋長老道:“罷了,罷了,我起過殺害你的念頭,原是罪有應得,你下手罷!”眼前刀光一閃,噗的一聲輕響,只見喬峰將法刀戳入了他自己左肩。

群丐“啊”的一聲大叫,不約而同的都站起身來。

段譽驚道:“大哥,你!”連王語嫣這局外之人,也是為這變故嚇得花容變色,脫口叫道:“喬幫主,你不要……

喬峰道:“白長老,本幫幫規之中,有這麼一條:‘本幫弟子犯規,不得輕赦,幫主卻加寬容,亦須自流鮮血,以洗凈其罪。’是也不是?”

白世鏡臉容仍是僵硬如石,緩緩的道:“幫規是有這麼一條,但幫主自流鮮血,洗人之罪,亦須想想是否值得。”

喬峰道:“只要不壞祖宗遺法,那就好了。”

轉過身來,對着奚長老道:“奚長老當年指點我的武功,雖無師父之名,卻有師父之實。這尚是私人的恩德。想當年汪幫主為契丹國五大高手設伏擒獲,辦於祈連山黑風洞中,威逼我丐幫向契丹降服。汪幫主身材矮胖,奚長老與之有三分相似,便喬裝汪幫主的模樣,甘願代死,使汪幫主得以脫險。這是有功於國家和本幫的大事,本人非免他的罪名不可。”說著拔起第二柄法刀,輕輕一揮,割斷奚長老腕間的牛筋,跟着回手一刀,將這柄法刀刺入了自己肩頭。

他目光緩緩向陳長老移去。陳長老性情乖戾,往年做了對不起家門之事,變名出亡,老是擔心旁人揭他瘡疤,心中忌憚喬峰精明,是以和他一直疏疏落落,並無深交,這時見喬峰的目光瞧來,大聲道:“喬幫主,我跟你沒什麼交情,平時得罪你的地方太多,不敢要你流血贖命。”雙臂一翻,忽地從背後移到了身前,只是手腕仍被牛筋牢牢縛着。原來他的“通臂拳功”已練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一雙手臂伸縮自如,身子一蹲,手臂微長,已將一柄法刀搶在手中。

喬峰反手擒拿,輕輕巧巧的搶過短刀,朗聲道:“陳長老,我喬峰是個粗魯漢子,不愛結交為人謹慎、事事仔細的朋友,也不喜歡不愛喝酒、不肯多說多話、大笑大吵之人,這是我天生的性格,勉強不來。我和你性情不投,平時難得有好言好語。我也不喜馬副幫主的為人,見他到來,往往避開,寧可去和一袋二袋的低輩弟子喝烈酒、吃狗肉。我這脾氣,大家都知道的。但如你以為我想除去你和馬副幫主,那可就大錯而特錯了。你和馬副幫主老成持重,從不醉酒,那是你們的好處,我喬峰及你們不上。”說到這裏,將那法刀插入了自己肩頭,說道:“刺殺契彤國左路副元帥耶律不魯的大功勞,旁人不知,難道我也不知么?”

群丐之中登時傳出一陳低語之聲,聲音中混着驚異、佩服和讚歎。原來數年前契丹國大舉入侵,但軍中數名大將接連暴斃,順行不利,無功而返,大宋國免除了一場大災。暴斃的大將之中,便有左路副元帥耶律不魯在內。丐幫中除了最高的幾位首腦人物,誰也不知道這是陳長老所建的大功。

陳長老聽喬峰當眾宣揚自己的功勞,心下大慰,低聲說道:“我陳孤雁名揚天下,深感幫主大恩大德。”

丐幫一直暗助大宋抗禦外敵,保國護民,然為了不令敵人注目,以致全力來攻打丐幫,各種謀幹不論成敗,都是做過便算,決不外泄,是以外間多不知情,即令本幫之中,也是盡量守秘。陳孤雁一向居傲無禮,自恃年紀比喬峰大,在丐幫中的資歷比喬峰久,平時對他並不如何謙敬,群丐眾所周知,這時見幫主居然不念舊嫌,代他流血洗罪,無不感動。

喬峰走到吳長風身前,說道:“吳長老,當年你與我二弟死守鷹愁峽,力抗西夏‘一品堂’的高手並四大惡人,使西夏一品堂行刺楊家將的陰謀無法得逞。-單憑楊元帥贈給你的那面‘記功金牌’,便可免了你今日之罪。你取出來給大家瞧瞧吧!”

吳長風突然間滿臉通紅,神色忸怩不安,說道:“這個……這個……”喬峰道:“咱們都是自己兄弟,吳長老有何為難之處,盡說不妨。”吳長風道:“我那面記功金牌嘛,不瞞幫主說,是……這個……那個……已經不見了。”喬峰奇道:“如何會不見了?”

吳長風看了一眼李逍遙,一咬牙說道:“鷹愁峽一戰,李兄弟出力甚重,事後我請李兄弟喝酒,那會兒老叫花我窮的叮噹響,李兄弟千里追殺,破衣殘劍,窮的響叮噹,那金牌被咱們賣了換酒了。”

李逍遙笑道:“若不是你自拍胸脯,說事後那秦州美酒,隨我挑選。我怎麼著也要那四大惡人留下個金元寶之類的。誰知老吳你個老不羞,竟然打着你來請客,我掏銀子的主意。你卻不知,我連着前輩子,都是窮人吶。”

喬峰聽了,哈哈大笑,道:“爽快,爽快,只是未免對不起楊元帥了。”說著拔起一柄法刀,先割斷了吳長風腕上的牛筋,跟着插入自己左肩。

吳長風大聲道:“幫主,你大仁大義,吳長風這條性命,從此交了給你。人家說你這個那個,我再也不信了。”

喬峰拍拍他的肩頭,笑道:“咱們做叫化子的,沒飯吃,沒酒喝,儘管向人家討啊,用不着賣金牌。”

吳長風笑道:“討飯容易討酒難,人家都說:‘臭叫化子,吃飽了肚子還想喝酒,太不成話了!不給,不給。’”群丐聽了,都轟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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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劍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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