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億日元不翼而飛
無線電對講機和手機都被我落在辦公室里,我身上連個能照明的物件都沒有。這時候路易斯不愧是專業的,他從挎包里拿出了手電筒遞給我,自己則打開了手機的閃光燈。這下總算能看見一點東西了。
河內老闆很大聲地在喊我們,詢問情況怎麼樣。他那邊有一絲微弱的白光,看起來也是手機的閃光燈。路易斯和我就藉助這點微弱的光源繼續往包廂走去,打算先和老闆會合再說。
雖然我不怕鬼魂妖怪這些東西,無窮無盡的黑暗還是有點震懾住了我,彷彿周圍的溫度也下降了,冷颼颼的。黑暗裏異常寂靜,我感覺自己甚至能聽見樓外面的聲音。摩托車啟動時的嘟嘟聲、風吹樹葉的簌簌聲、還有行人酒醉后的咒罵聲等等。路易斯也不敢走得太快,一直在用腳試探周圍有沒有什麼沒看見的障礙物。河內老闆估計嚇壞了,我一直能聽到他的嘀嘀咕咕,遠處他拿着的光源也一直在抖動。
“嘩啦!”
我們後方傳來一聲非常響亮的破窗聲,緊接着就是玻璃不斷落地然後碎裂的聲音。
是老闆的那間辦公室!
路易斯直接往回跑,我立刻跟上。但是我們剛跑沒兩步,耳邊又傳來了河內老闆的慘叫聲。
“你是誰,你要幹什麼,放開我,啊!”
遠處傳來一聲沉悶的打擊聲,然後是老闆的倒地聲。他好像很痛苦,呻吟聲越來越大。我停下來不知道該跟着路易斯回辦公室,還是該回頭去救人。
“熊你去看看老闆,辦公室我去!”
路易斯的命令簡短有力,我決定按他說的辦。他從包里掏出一個警衛常用的伸縮棍遞給我防身。
“有什麼人襲擊你們,就不要客氣打回去。”
當年我太年輕,才不過二十四歲,又沒有太多社會經驗,那根棍子給了我點底氣,於是我一手拿着手電筒一手拿着棍子飛快地往老闆那邊飛奔。路易斯向相反方向的辦公室跑去。我倆就這麼分開了。
等我到了電梯前面,發現河內老闆的情況很不樂觀,一直抱着膝蓋在呻吟。我試着去扶他,他痛得哇哇大叫,可能腿骨斷了。其餘的,光線昏暗,我不能確定還有沒有其他地方受傷。
我緊張到了極點,握着棍子的手不斷在出汗,差點讓武器滑落。萬一這個人趁着黑暗再過來偷襲怎麼辦?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效的回擊。這可和高中男生之間的小打小鬧不一樣,是真正的犯罪啊。
我的心臟在狂跳,嘴裏隱約有了血的味道。
冷靜。路易斯還不知道怎麼樣呢。我必須冷靜下來。
要是現在能報警就好了。
對了,老闆的手機呢?
我瘋狂在地上摸索,什麼也沒有摸到。
“河內老闆,你的手機呢?現在得趕快叫警察啊!”
老闆只是哼哼唧唧,什麼也說不出來。我只好舉着手電筒往遠處搜索,還是沒有找到手機,只有一根棍子靜靜躺在消防應急通道門口。看來老闆就是被它打傷的。
還有什麼能用來求助的嗎?對了,那個無線電!
我這回決定不浪費時間問老闆了,估計他也說不上來。我直接舉着手電筒,先仔細確認了一遍包廂里確實沒有人藏着,然後才進去。圓桌上擺滿了尺寸很大的圓盤,裏面是老闆給我們準備的宵夜。我緩慢地轉動着桌子,生怕遺漏掉小小的無線電對講機。蔥燒海參、奶油炸蝦、紅燒肉、白灼時蔬……啊,有了!對講機!就在炸雞腿旁邊!
我急忙探身把它抓在手裏。
“喂,路易斯,喂,中村小姐,誰都行聽到回復我!”
對講機里傳來了中村領班鎮定的聲音。
“熊先生,您不要緊張沒事的。大約是停電了。最近店裏電路老化,已經發生過一次這種事情了。我已經派職員去修理,很快就能恢復。”
“不是的,河內老闆遭到襲擊了!”
“什麼!”
“還有,外面有人打破了辦公室的玻璃,恐怕是衝著金庫來搶劫的。老闆被打了,傷得也不輕。趕快打電話叫救護車和警車過來!”
“啊?這……沒有老闆允許的話……”
我火氣蹭蹭往上冒。都什麼時候了,還磨磨蹭蹭的,是嫌老闆傷得不夠重還是我們死的不夠快!
“啪!”
燈亮了!電恢復了!看到刺眼的光線我先是應激地閉了一會兒眼,適應之後才緩慢睜開。
那種窒息的感覺終於緩解了一點,我先衝出包廂看老闆的狀況。還好,他還在原地,看起來也沒什麼其他傷口。第一沒出血,這就算萬幸。
“熊先生,您快去看看路易斯先生吧,他可是一個人啊!”
我當然非常想這麼做,但丟下老闆一個人在這,他身上還有傷,出了什麼事跑都跑不掉,我絕對不可以就這麼丟下他。萬一那個犯人回來呢?我當時心裏已認定這是一起入室搶劫。
時間證明我這種先入為主的毛病真是致命的缺陷。這件事情可遠不止這麼簡單。
我決定先用無線電確定路易斯的安危再決定下一步怎麼做。
“喂,路易斯,你那邊還好嗎。”
一陣沉默。我緊張到出汗,一滴滴汗珠從我的額頭、後背輕巧滑落。
難道他也被襲擊了?
路易斯終於回復了,而且聽起來很平靜。
“熊,我這邊還好。你就留在原地照顧老闆不要挪動,有事我就用對講機叫你。”
也許是恢復的照明,也許是路易斯的鎮定,我慢慢平復下來,開始警戒着四周。這次的教訓讓我後來養成了觀察地形的好習慣,之後每次去到陌生的環境做事,我都會先留心記下出口、入口、房間朝向甚至逃跑路線,多數情況下都能成為推理的重要依據,更難得的是好幾次幫助我和路易斯死裏逃生。
五樓空間不大,看得出是閣樓改的,勉強算方方正正,長約二十米,南邊六間房;北邊五間房,最西邊該是最後一個房間的位置改成了電梯間,也就是我和老闆所在的位置,旁邊是消防逃生用的樓梯,門鎖被破壞了。看來犯人就是從這裏逃走的;東邊的盡頭就是辦公室。除此之外,再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
耳邊忽然響起了電梯到了的叮咚聲,我嚇了一跳。中村領班帶着一個我不認識的、二十齣頭的年輕男人從裏面出來,看見老闆的慘狀立刻尖叫起來。
“老闆您怎麼樣了?要不我們叫救護車吧!”
“不,絕不能叫救護車。現在幾點了?十一點多了。夜深了,這周圍住着好多居民,那個警鈴聲一響起來沒完沒了,大家都沒法睡了,我們一定會被大家討厭的。我只是腿上有點疼,別的還好。你們快去看看路易斯先生。他一個人在辦公室呢!”
河內老闆倒是把日本文化裏面‘不添麻煩’的精神學得很到位。我自然不能讓中村領班一個女孩子一個人守在這裏,於是建議他們倆先想辦法,把老闆弄到醫院去,做個檢查,接受治療。坐着電梯下去正好是地下停車場,坐私家車去應該就不會擾民了吧。
但河內老闆堅持一定要先看看辦公室和路易斯怎麼樣了,他才能放心地去醫院。於是我和那個年輕男人架着老闆,慢慢挪進了辦公室門口。老闆給我們互相做了介紹,說年輕男人是他的侄子何有成,剛大學畢業,從南方老家來日本幫他管理奇珍樓不長時間,還沒到三個月呢。年輕人很拘謹地用中文跟我問了好,看起來日語還沒怎麼學到家的樣子。
辦公室里出人意料,還算整齊,並沒有打鬥或者翻找的痕迹。除了推拉窗戶被完全破壞、玻璃碎渣崩得到處都是以外,那些看起來價值不菲的擺件都還好好的,一如我和路易斯離開時候的樣子。我正慶幸損失不重的時候,河內老闆的手從我的肩膀滑落,撲通一聲,癱在了地上,不知是痛得還嚇得,一直在發抖。
“我的保險柜,我的錢,全沒了……完了……”
他兩眼空洞無神,用顫抖的手,指着那個我細細端詳過的高級保險柜。
此時櫃門大開,裏面除了一些文件,一張鈔票也沒有。
這是墨菲定律第一次在我的偵探生涯中應驗。中午我那輕率的想法,竟然真的變成了現實。我對河內老闆有點愧疚,擔心是自己的烏鴉嘴給他帶來了霉運。他還送了我那麼珍貴的榛蘑。
路易斯皺緊了眉頭一言不發。他和老闆交換了一個凌厲的眼神。
老闆就對中村領班和他的侄子說,讓他們先去其他樓層檢查一下,看有沒有別的地方失竊。兩個人心領神會,很乖覺地走了,中村領班甚至順手帶上了門。我有點猶豫,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也迴避一下。
路易斯慢條斯理地從窗邊走到老闆面前,蹲下來。
“好了,現在可以說了。到底丟了多少錢?”
“五個億日元,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