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求生存 死裏逃生(一)

亂世求生存 死裏逃生(一)

提起“鬼子剩”,就不得不提起那條渾濁的大河、年輕的新淤地、那片廣袤無痕的蘆葦,他的祖輩、他的家人,日本鬼子和土匪、螞蚱,濱海軍區、黃河軍區、戰地後方醫院、活動在新淤大地上的八路軍游擊隊、國民政府和警備隊、建立共產組織聯絡文件,三合庄慘案等等、等等……。

其實鬼子剩有他的姓名,他就叫高雲飛,至於為什麼都叫他鬼子剩,咱們以後再說。高雲飛不是當地人,當然生活在這裏的都不是當地人,那麼這裏是什麼地方呢,用官方的話說,這裏是黃河三角洲、是黃河入海口、是新淤地,用當地老百姓的話說,這裏是荒窪、鹼場、蘆葦盪。

我經常想,什麼是黃河三角洲,它的面積有多大,界線怎麼樣界定,我覺得以黃河為主線,任意一點連接到海都能形成黃河三角洲,現在的黃河三角洲在黃河與渤海的交匯處設立了東濱市,高樓林立,洋灰鋪地、柏油公路、高速路、鐵路,與其它城市無異。

高雲飛是他老爺爺這輩來這裏討荒的,或許是他老老爺爺這輩,這已經無從考證了,那時無非有幾種情況,官方移民、兵荒馬亂、自然災害、戰亂年代等等,不論哪種情況,都是在老家待不下去了,俗話說窮家難捨嗎,除非不得已,誰願離開土生土長的地方。

農曆年三十,中國人都有祭祖的習俗,生活在這裏的人們祭祖方式大同小異,毫無別緻,都是在堂屋,或叫客廳,擺上供品,供品上方的牆上掛有祖譜,有的叫做請主子,有的叫做請爺爺、娘娘的,且不說這個,但說祖譜的始祖就沒有原始祖,看來始祖是聯繫不上了,只有始祖多少世,或許是推測來的,或許是移民前口頭傳授。

高雲飛家的祖譜是始祖十八世,他的十八世始祖到底是從何來,也無人知曉,有人說是山西洪桐縣老槐樹,有人說是河南一帶的黃河兩岸。那時候除去闖關東、南下,順着黃河下游來的也的確很多,是一個龐大的隊伍。

據高家的祖輩講,古老的華夏大地盤着兩條龍,準確地說也不是老是盤着,一條青龍在遙遠的南方,一條黃龍活動在北方,那時兩條龍精氣神十足,都很活躍,南方的青龍他們沒見過,聽說比較安穩仁義,黃龍可就不同了,祖祖輩輩看着它長大,看着它生活,看着它折騰,享受着它給人們帶的福氣,飽嘗着它給人們造成的災難和痛苦。耍龍的人都知道,龍頭動則全身動,龍頭小動則龍尾大動,龍頭大動則龍尾巨動。黃龍在年輕的時候火力十足,騰空駕霧劇裂擺動,龍尾甩的啪啪作響,誰不害怕。其實黃龍就是黃河,青龍就是長江,黃龍的尾巴就是入海口,也可以這麼看,一條巨大的黃龍從海里爬向陸地,它的尾巴還沒有完全露出來,或者說一直連接着大海。

後來的人們為了防止它亂動,對其進行了加固,固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國家傾其財力物力,勞民無數,歷經數年,總算把它的身子和頭進行了約束,但尾巴仍然四處擺動,惹得下游的人們整天驚心動魂,膽戰心驚,憂心忡忡。

很長期以來,由於黃河入海的作用,黃河尾閭一直處於動態趨勢,有時向正北入海,有時向正東入海,向東北、東南都是可能的,也是不斷變化的。黃河年復一年,日日夜夜攜帶大量泥沙,傾瀉在渤海之濱,河床抬高,黃河變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其實很不對,根本沒那麼長時間,用今天河東明天河西來形容也可能更妥一些。

那時的黃河入海不是一個主幹道,分枝、網絡、密密麻麻,形成扇面,也和大樹根系一樣,主根分側根,側根分細根,每天都能新淤出一大片土地,當新淤的河床到了一定的高度,河水就會向另一個方向流去,就像澆地,澆完了這塊澆那塊。黃河隨便改道,黃土隨意淤積,植被隨時生長。

河水退卻形成了陸地,地形地貌奇異,有沙丘、有坑塘,水系的輪廓也顯現了出來,如果不是冬天,遠從萬里一路攜帶的植被種子開始了發芽、生根、生長、發育。植被的多樣性、鳥類的繁雜性、水生動植物的奇異性,形成大濕地的奇觀。那真是碧草藍天,蘆花飛雪,萬鳥翔集,構成了一幅五彩繽紛的畫卷。那時候人們是不敢貿然進入的。因為裏面的情況很複雜,有深溝、有淤泥陷、類似沼澤,也沒有參照物,蘆葦叢生,水汽霧氣等障礙物之危險。但同時野生了大量野豆子、野糝子、黃須菜、蒿子、野菜等人們充饑果腹的植物,有的成片,有的需要擇選,具有人類必須的誘惑。

高雲飛的父母正是這個時候帶着他的四個兒子來到這裏的,大概也許可能時值1920年左右,軍閥混戰的年月。其實不完全因這個,他的老老爺爺早年就離開了故鄉,一路順黃河順流而下,走走停停不斷遷徙,每到一處住不了多少年,黃河決堤,黃水泛濫,再加上兵荒馬亂,土匪橫行,民不聊生,早已和故鄉失去了聯繫,其順流而下史也是生存環境惡化史。

初到這裏,他們根據經驗,沒有直接深入荒涼無比的無人區,選擇有人活動的邊緣,向東可採食野貨,向西陸續人口密集,向北大海可依,向南水源豐富。高雲飛的父母身大力不虧,都是種地高手,他爹叫高世繼、大哥高雲鴻、二哥高雲業、三哥高雲騰。三個哥哥雖然不是山東大漢,也都有把子力氣,搭屋子、開荒、種地樣樣全面能幹,唯有高雲飛雖然也是好勞力,仰仗三個能幹的哥哥和父母,雖然也十幾歲了,整天逮魚摸蝦、不務正業、雲遊於荒窪野外溝汊河邊,對荒窪環境十分熟悉,哪裏有片蘆葦、哪裏有片水塘,甚至哪個溝深哪個河淺,誰家的種地屋在哪裏,他都知道,就連土匪的藏身之地他都了如指掌。那時的土匪多如牛毛,散匪數不勝數,股匪難以計數,據解放后統計光有名氣較大的土匪就有三十多股,並分為幾個大幫派系:有陸地派、荒窪派、海上派。有“黑桃一”部,“麻老三”部,“黃老四”部。渤海響馬張光龍部,黃河尾蛇李五獨部。“四大團”有金大地團部,都富貴團部,佔大海團部,蓋天全團部,等等。黃河水自古“一石水六斗泥”,所到之處泥進潮退,猶如洪荒世界、廣袤無邊、蘆葦蔽天,隨即形成無主荒地,墾荒者絡驛不絕,土匪緊隨其後,當時就有荒窪三大害,“土匪、螞蚱、岳光乃”之順口溜。岳光乃是誰?是駐紮在縣城的國民黨警備頭目,警匪勾結,殘害百姓。螞蚱是啥?螞蚱繁爛的年份,遮天敝日,寸草不剩,吃完了莊稼還咬人。

先不說這些,單說有一天高雲飛的父親和三個哥哥都下地幹活去了,家裏只與母親在家,母親急着要去買點生活必需品,手裏沒錢,到鄰居家借也借不來,高雲飛情急之下拿了幾文錢給母親。事後母親向父親說了此事。在父親的責問下,高雲飛說了實情,原來前幾天有一個打扮怪異的中年男人突然找到正在玩耍的高雲飛,說“給你這幾文錢,你到三合庄最西邊的那一戶張財主家送個話就可以了,就說他的三小子正在‘遛杆子’呢,讓他抓緊拿錢來贖,他會明白的,其它就沒你的事了”。說完那人很快就不見了,高雲飛覺得這個也比較容易就按他說的做了。高的父母聽后滿臉沉重,好像在想着什麼。所謂“遛杆子”,就是土匪綁票后,把人質吊在船桅杆上,上下拉動繩索折磨人質,撕票時把人拉到最高處,然後一松繩子,人質掉下來摔死。“以後遇到這種事不要去做,對你沒什麼好處”父親說。“嗯,嗯”高雲飛答應着,然而高雲飛仰仗是家裏的老小,又不願干農活,整天遊手好閒,偷瓜摸棗,逮魚摸蝦,混跡野外,使得家裏人非常擔心。

家裏人一看高雲飛好賴支使不到道上,就決定把其送到離家五六十里路一個叫三合庄的地方去讀書。三合庄那裏已經很有名氣了,有佃鋪、有洋行、飯店、馬車店、學校、商鋪等等,非常紅火,再早是由三家別姓的種地屋子合併形成的,是周張吳三家,以後發展成為三大家族,其它姓氏也陸續加入搬遷到此。“三合庄三角灣,佔地三頃三,人在三線走,東西南是尖”。三合庄的中間有一個三角池塘,人們貫稱三角灣,是挖土築屋台形成的,每年積聚的雨水供人們生活使用,開始是直接取水飲用,牲畜也一樣同飲,後來先是在南面建了一口水井,通過自然過濾滲透進去,水質乾淨多了,又以後隨着人口的增多,又在東西兩面各挖了一口,給人們的生活用水增加了諸多方便。井挖的太深也是不行的,要適度,這裏是沿海地帶,靠海很近,礦化度大,搞不好地下海水滲透進去水就變咸了。圍着三角灣形成了三條路線,東西的路線最長有幾百米,村莊大體成不規則的三角形,在正南面出了角,另兩角出在東西兩側,庄外北面大約十幾里是大海,東面住家稀少便是荒蕪,南面和西面都是外出的要道。村裡除三大財主青磚到頂,都是破敗的土坯屋子。

高雲飛讀書的地方在庄的南角,是一個院落,北屋四間供學習就讀和老師起居,南屋是三間沒有根基的土小屋,供走讀的學生居住,不知是哪個財主施捨的遺棄院落,學生就十多個人,不分班級,類似於私塾的樣子,教師先生看上去年紀比較顯老,其實三十多歲,穿着偏扣的衣杉,留着長發但沒有辮子。“你們就叫我文先生吧”先生開課時自我介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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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海怒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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