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三.

唐不惑的故事講到這裏就戛然而止失去了下文,現場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

吃得滿嘴流油的柳傲北依依不捨地從碗裏的肉片上移開目光,用一種迫切想知道下文的眼神盯着唐不惑:“沒啦?”

“對啊沒了。”這個人居然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夾起一個丸子送到嘴裏大口咀嚼着。

“你這故事還沒講完吧?你知不知道講故事說一半很氣人的。後來呢,你跟那個美女發生什麼了?”柳傲北在心裏默默地想這種講故事只講一半的人應該被拉出去打死。

“什麼都沒發生,那天她只是問了我是不是叫唐不惑然後盯着我的臉看了一會,然後就走了。”唐不惑又從盤子裏夾了一個丸子煮進了鍋里,然後頗為期待地問柳明音:“哎呀,這丸子挺好吃的,我可以再要一盤嗎?”這傢伙還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啊。

“可以可以,你讓他們加吧,就一盤肉丸而已我還是請得起你的。”雖說柳明音是開啟話題的人,但她本人對於唐不惑的故事好像並不是很感興趣,從他開始講以來就一直在吃吃吃,而且儘是揀一些普通女孩子不敢吃的高熱量食物,也不知道是不把長胖當回事還是對自己狂吃不胖體質的無條件信任。

“你說那個美女只是來確認了下你的名字然後就走了?我怎麼有點不太相信呢。”被唐不惑這麼一撩撥,柳傲北的心裏就好像有貓在撓,迫切想知道故事的後續。

“本來我遇到她的時候已經是十一月中旬了,從十二月開始我就一直在應付考試,再也沒有去過那家,所以直到放假都沒有再見過她了。”唐不惑剛才講故事的時候並沒有說趙思琪的名字而是統統用我同學三個字一筆帶過。

這頓飯在略微帶着一點遺憾中結束了,但是說起來有遺憾的人也好像只有柳傲北一個,柳明音對這個故事並不感興趣,唐不惑則是因為故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如果有後續的話必然會知道,所以一頓飯下來反倒是吃了不少。

接下來的幾天生活還是平淡得像白開水一樣,柳傲北的日常依然只有睡覺吃飯做復健,偶爾和姐姐不痛不癢的吵兩句但是很快就又和好如初。時間來到了二月九號星期六,正月十七。

過年的氣氛在元宵節之後慢慢消散了。唐不惑的學校開學的時間是正月十九,因為要提前去學校收拾一下一個假期都沒動過的東西所以他昨天就已經坐着高鐵南下了。今天一早柳傲北的父親柳承風載着他來到了機場。給柳傲北看腿傷的胖醫生一直在催促他去BJ做個複查,所以柳承風特意抽了三天的時間陪着他,同行的人還有柳明音。她去BJ好像是因為明天晚上有一場鋼琴演奏會,嘉賓是叫花澤威還是什麼的,好像很有名的樣子,由於對這方面並不在行,柳傲北並不認識這個演奏家。

“我跟你說,花澤威可是國內著名的鋼琴家,曾經接受WYN金色大廳的邀請辦過音樂會,我特別崇拜他!”平時在各個方面都很理智的柳明音說到這個之後破天荒的像一個追星的小姑娘一樣碎碎念個不停,滿心歡喜期待着明天晚上的音樂會。

飛機在呼嘯聲中衝上雲層,巨大的壓力把三人的身體狠狠地擠在座位上。即使這不是柳傲北第一次坐飛機,但他還是很不習慣起飛時的這個感覺,微張着嘴巴緩解耳朵里傳來的的刺痛。等飛機平穩之後從背包里翻出了一本不算太厚的書打開,以此度過飛機上的這幾個小時無聊的時間。

柯南道爾的《福爾摩斯探案集》,

柳傲北最喜歡的幾本書之一,雖然讀過許多遍已經對書里的內容無比熟悉但無論第幾次看他還是會非常興奮。

中午一點多,飛機落在了首都國際機場。

從航站樓出來之後父子三人熟練地乘坐着地鐵去了醫院附近的酒店辦理了住宿。跟胖醫生約好的時間是明天,所以從現在到今天晚上的這段時間並沒有什麼事情做。柳傲北把自己鎖在房間裏看了會書、睡了一覺之後很快就到了吃晚飯的時間。

“小北,等會陪我去街上逛逛唄?”在餐桌上吃晚飯的時候,柳明音如是說道。

“好啊,你想去哪裏?我先說好,要是像逛商場這種就別叫我了,我可是個殘疾人,扛不住這種高強度活動。”

柳明音看着弟弟滿不在乎的表情撅起了嘴,極為罕見的跟他撒起了嬌,泫然欲泣的樣子惹得周圍幾桌的青年頻頻轉頭,他似乎還聽到了那幾個人在竊竊私語,可愛、漂亮、好白菜讓豬拱了之類的詞語不斷傳入耳中。迫於附近傳來的不少奇怪目光的壓力,柳傲北只好鬆了口:“好吧你贏了,要我陪你去哪裏?”

“不逛商場啊,那南鑼鼓巷怎麼樣?我今天下午閑着沒事搜了一下,那裏有吃的有玩的,走完了出去不遠就是鼓樓,然後可以從煙袋斜街穿過去,在後海的酒吧里喝酒。晚上一邊吃一邊逛肯定很好玩吧!”柳明音鼓起腮幫子想了想之後快速地報出了一條路線,看上去應該是今天下午在酒店獃著的時候做了很多功課。“說走就走,行動快!讓咱爸一個人在這吃飯吧,反正他一個不解風情的老男人估計也不會想跟我們兩個去玩。”

“哈哈好吧既然你不想我去那我就回酒店去了,正好今天下午有個客戶給我打電話說要談談合作,你們倆好好玩。”柳承風有滋有味地沾着甜麵醬吃了一口薄餅捲起來的烤鴨,對於女兒說自己是老男人這件事情頗為看得開。

“哎等等,我烤鴨還沒吃完呢!!!”柳傲北看着剛剛端上來還沒吃幾口的BJ烤鴨發出了凄慘的悲鳴。

最後柳傲北終於還是沒吃到最後一口烤鴨就被姐姐拉出來了。等到從地鐵站出來的時候時間來到了七點半左右,正是晚上比較熱鬧的時分,到處都是趁着這個時候來遊玩的遊客,並且看上去有一大半都是年輕的情侶,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走到一半的時候柳明音的手上已經拿了不少吃的,一邊興奮的拉着弟弟四處遊盪一邊小口小口地吃東西。

“這地方好像特別受情侶的歡迎啊,周圍全都是相親相愛的情侶們。”柳傲北皺了皺眉頭躲開了身邊旁若無人熱吻的一對情侶,有點不太喜歡這個氛圍,雖然已經年過二十,但是因為各種眾所周知的原因他還從來沒有談過戀愛。

“沒事沒事,我也可以跟你假裝是情侶。”柳明音倒是有吃的就行,大大咧咧的挽着柳傲北的胳膊拉着他跑,以前出去旅遊的時候也做過同樣的事情所以這次假裝起來也完全不會有生澀的感覺。“你看前面那個男的的表情,滿滿的都是對你的羨慕啊少年!”

其實柳傲北除了不太習慣周圍這麼多情侶的存在之外,主要是有點受不了身邊傳來的各種目光。自家姐姐身材高挑又非常漂亮,而且臉上經常笑眯眯的非常活潑,跟她一起逛街感覺壓力好大啊,不過也辛虧柳明音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姐姐,否則他都不知道怎麼跟女孩子相處。

“來這種地方不就是應該放開了玩肆意地吃喝嗎,你怎麼像個老頭一樣沉悶?釋放一下你壓抑的青春吧年輕人,走走走前面好像有賣糖葫蘆的,我給你也買一串來嘗嘗。”看到燈光下閃閃發光的糖葫蘆之後柳明音馬上鬆開弟弟的手臂,嘴裏喊了一聲“喲吼!”快速跑進了擁擠的人群中,等柳傲北反應過來時早就已經找不到姐姐的身影了。

為了尋找走丟的姐姐,柳傲北只好在擁擠的人群和一對又一對的情侶中費力地穿行,完全沒有了遊樂的興趣。不知道是人太多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他找了整整十分鐘都沒有見到柳明音的身影,後來柳傲北也沒有那麼急着去尋找了,同樣學着其他的遊客一邊逛一邊吃喝,不一會手上也提了幾個小零食和一些手鏈之類的小玩意。

等下找到柳明音把這些小東西送給她好了。

“大叔,請給我拿兩串糖葫蘆。要最上面那種穿橘子的!”快要路過一個賣糖葫蘆的小攤時,柳傲北隱約聽到姐姐清爽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環顧四周之後果然在前面不遠處看到了穿着羽絨服圍了一條黑白雙色圍巾的柳明音正踮着腳指揮那個賣糖葫蘆的大叔給她拿兩串下來。不過只是看了姐姐一眼之後柳傲北的目光被站在她不遠處的另一個女孩子吸引住了,對方的身高和姐姐比起來略微低了那麼一些,年紀看上去與自己相仿,由於天氣依舊很冷所以同樣穿了厚厚的羽絨服圍了圍巾,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種莫名其妙的貴氣總是會撲面而來。

大概是哪個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吧,雖然長相跟柳明音不分上下但是人家在氣質上完全碾壓了她,沉着冷靜,或者說有一點冷冰冰難以接近的感覺,大概算是人們常說的冰山美人。

或許是看到柳明音吃糖葫蘆的樣子有點羨慕了,那個冷冰冰的女孩也上前去買了一支,然後站在旁邊小口小口地吃着,然後眯起眼睛露出了一副非常滿足的神情。

只是吃個糖葫蘆而已至於露出這種表情嗎?她果然是哪個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嗎,常年的山珍海味吃得多了所以吃到小老百姓們的零食有一種獨特的滿足感?柳傲北咬了一口右手上抓着的烤紅薯,然後從嘴裏嘶嘶地吹着熱氣,已經過了這麼一會烤紅薯依舊還有點燙嘴。

“哇你買了這麼多吃的啊!看來聽了我的建議之後你也有在好好享受遊玩的樂趣。”柳明音買完糖葫蘆之後似乎是感受到了柳傲北的目光一樣一下子就轉頭看到了人群邊緣觀察的弟弟,湊過來大大咧咧怕了他的肩膀幾下然後一臉高興地說道。

“拜你所賜,我覺得這樣好像還不錯。”他撇了撇嘴應付了下柳明音的問題,最後饒有興趣地看了一眼還在小口吃着糖葫蘆的那個女生。“走吧,我們去下一處。”

昨天晚上從南鑼鼓巷出去之後兩個人又繞了很久,最後回到酒店時已經是半夜十二點了,雖然吃了不少東西但是走了很久之後柳傲北早累得不行了,回到酒店匆匆洗漱了一下就睡了過去。直到早上七點左右起床的時候腦袋還是有點昏昏沉沉的,但是跟醫生約好的時間就在今天早上,所以即使很困難他也不得不強迫自己從床上爬起來。

簡單吃了早飯之後火速來到了醫院,由於對方是專家醫師所以光是排隊挂號就花了將近兩個小時,在放射科拍片子之類的事情又花去了許多時間,等柳傲北坐到那個胖醫生的面前時時間已經差不多到十一點了。不愧是BJ著名的神經學專家啊,來找他看病的人即使是像現在逢年過節的時候也依然絡繹不絕。

“術后恢復的不錯,但是像打籃球這種劇烈運動盡量不要做。如果你不聽我的話繼續像之前那樣高強度的打球導致膝蓋的傷再一次複發的話,最壞的結果可能是永遠都得坐在輪椅上了,所以千萬不可大意。”醫生拿過以前的病曆本和剛拍的片子翻了一遍之後,又用手在柳傲北做過手術的腿上摸來摸去。最後用一種非常嚴肅的口吻囑咐道。

“打球都不可以了嗎?”柳傲北用右手緊緊地扣住現在還裸露在外面的膝蓋,手術過後猙獰的傷疤在光潔的膝蓋上顯眼地突起,從膝蓋一直往下延伸直到小腿的位置,這道疤似乎也深深刻在了他的心裏。

“從醫生的角度來說,最好的建議是你直接放棄打球,而且不單是打球,其他要用到腿部的劇烈活動都要盡量避免。”這個醫生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出了最惡毒的話。

“啊~還真是無情啊。”雖然知道醫生說的是對的但是一時之間還是有點無法接受。“在不能繼續上學之後緊接着是要我放棄打球嗎,可真是個悲傷的故事啊。”柳傲北用一種非常平靜地口吻說出了這句話,平靜得就好像是在講述別人的經歷一樣。

柳承風站在不遠處的地方沉默不語,柳明音這次則是說不必進來這麼多人所以在外面等着。

“沒事,那我不打籃球就是了,反正除了打球之外還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沒事。”雖然他的嘴上說著沒事,但是每說一個字柳傲北感覺自己的的胸口就加一分難受,不單是因為放棄籃球,還連帶着有之前被迫放棄上學的遺憾。

“嗯,這樣最好。”醫生在病曆本上寫了幾個字之後給他開了一個條子,指揮柳傲北去做每年必做的其他常規項目。“小夥子,生活還沒有那麼惡毒,不必因為這個事情就意志消沉。加油吧,你還很年輕,未來的路還長着呢。”臨出門的時候醫生罕見的說了一些鼓勵的話,這個行為在柳傲北看來雖然很反感但卻是一個評分很高的點。

“擦擦眼淚吧。”一看到父子倆的表情,柳明音就大致猜到了猜到裏面的事情。也沒有多說什麼,默默地從包里抽出了一張面巾紙遞給弟弟叫他擦擦不知何時落下來的眼淚,然後很溫柔的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原來我真的哭了啊。真是太遜了。

從醫院回來的一整個下午三人都沒有什麼對話,各自在房間裏沉默着,時間到了下午五點鐘。

“小北,走吧我們出去吃飯了,吃完飯差不多就該出發去音樂廳了,今晚的音樂會我買的是三個人的票。”

“你們兩個去吧,我今天晚上哪都不想去。”柳傲北躺在床上目光獃滯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細紋昏昏欲睡。醫生的話一下午都縈繞在他的腦海中久久不能散去,整個人的心情也隨之低沉到了極點。

“走吧走吧,就當是去散散心了。”柳明音強行把弟弟從床上拉起來,推着他走出悶了一下午的酒店房間,雖然還是有點不情願,但他還是半推半就跟着姐姐來到了樓下餐廳。柳傲北自己也知道,現在最需要的或許就是有人強迫自己去做某件事情吧。

半強迫中吃過晚飯來到今天晚上演出的中山公園音樂堂,姐弟二人剛好趕上了開始檢票進場。晚上來看演出的人似乎很多,其中有不少都年輕的情侶,也不知道他們是真的來聽演奏的還是藉著這個氛圍來調情的。除了情侶檔之外,還有一些年輕的父母帶着自己的孩子前來看的,看他們竊竊私語的樣子和小孩臉上不樂意的表情,估計是家長想藉著這個機會讓自己的孩子感受到藝術的熏陶然後喜歡上鋼琴吧,不過看小孩子們的表情可能這些年輕的父母大多都要失望了吧。

站在隊伍里等待檢票的這段空閑為了打發時間柳傲北把手裏的這張並沒有寫很多內容的門票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票價一張四百多,座位好像在比較靠後的地方。不太清楚這個價位的票到底是什麼水平的但還是覺得有點過分奢侈的感覺。雖然柳明音在來的路上就一再強調這麼便宜的票絕對物超所值,但是完全對這方面一竅不通的柳傲北並沒有因此產生很高的興緻,願意來這裏也單純為了排解上午在醫生那裏生出的鬱結。

檢票的過程非常的快,進場坐定之後,距離演奏會的正式開始還有大約十分鐘的時間。為了稍微表示一下對於今天晚上表演嘉賓的尊重,柳傲北掏出手機在網上輸入了今天晚上出場的兩個鋼琴演奏家的名字。

花澤威,國際知名鋼琴家,出生在一個非常有名的音樂世家,父親和爺爺都是赫赫有名的音樂家。尤其是花澤威的爺爺,即使是對這方面並不很了解的柳傲北以前都在很多著名的曲子的作曲一欄上看到過老先生的名字。花澤威本人似乎也很厲害的樣子,在家庭環境的熏陶下從小開始練習鋼琴,二十多歲的時候就在國際上揚名,曾經受到邀請在WYN金色大廳舉辦了個人演奏會,單這一件事情估計就已經吊打了很多跟他同輩的鋼琴家了,其他的作品和獎項更是不勝枚舉,與今晚的另一個嘉賓劉景龍並稱為國內鋼琴界雙絕。

劉景龍跟花澤威不同,他的父母都是商人,小的時候父母經常因為出差而離家很久,所以就給年幼的劉景龍買了一台鋼琴,誰知道他在這方面居然天賦卓絕,從此走上了音樂的道路,一步一步來到了與花澤威相同的高度,典型的天才且努力最後成功的案例。

兩個人的故事相去甚遠,大部分的人可能會更加喜歡劉景龍的故事,因為他天賦很高,又很努力,一路走來獲得的所有成績都是自己奮鬥出來的,給人一種劉景龍的經歷更加能激勵普通人的感覺。如果單論故事性和作為雞湯的話,劉景龍的事情確實更加鼓舞人內心,但是要論哪個故事更加真實的話,必然是花澤威的經歷更加真實。出身於音樂世家,從小天賦很高,自己的努力加上父親和爺爺的幫助,最後成了全國揚名的鋼琴雙絕之一。

人們往往會忽視一個問題,劉景龍同樣也是一個天賦型選手,而對於普通人來說,並不是所有的努力都可以得償所願,世界上有多少個努力的人,但是卻只出了一個劉景龍。柳傲北看完兩人的資料之後在心裏想着。

音樂會開始了,主持人除了在最開始的時候出來了一下之外,整個演奏會完全沒有多餘的廢話。看上去就很昂貴的兩架鋼琴在主持下台後被工作人員往台上一推,緊接着從幕布後面上來了兩個穿着華貴禮服的中年人。兩人在舞台中央站定,向台下觀眾深深鞠了一躬,各自坐到一台鋼琴前面。兩人越過鋼琴視線交錯了一下之後,坐在左邊黑色鋼琴前的男人按響了第一個音。

“左邊那個看上去更壯實的男人就是劉景龍。”柳明音悄悄向弟弟介紹,以便他能更好地分清兩名演奏家究竟誰是誰,事實上在手機上搜索過後柳傲北已經可以分清楚台上的兩位誰是誰了。

接下來的四十分鐘台上的兩人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說,始終保持着一人一首的頻率演奏着各種難度極高的鋼琴曲,乾淨利索的讓人很舒服。即使是柳傲北也逐漸被帶到了這個氛圍中,完全沒有察覺到時間的流逝,大概這就是音樂的魅力吧,他原本煩躁的心情也在兩位大師的演奏聲中慢慢消失了。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在一首不知道什麼名字但難度極高的曲子結束之後,劉景龍從座椅上起身,走到台前向台下觀眾再次鞠了一躬,然後回到幕布後面。柳傲北瞥了一眼門票上寫的時間,這場演奏會一共一個半小時,剩下的半個小時難道還有一個嘉賓?

“咦?劉景龍怎麼下去了?”面對這個沒有在門票上寫明的情況,柳明音也有點奇怪。

場內的其他觀眾似乎也開始有了動靜,都和自己身旁相熟的人小聲地討論着,原本只有鋼琴聲的大廳內一時之間有一點混亂。但是看台上的花澤威還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應該是有舉辦方之前沒有在售票官網上寫出來的額外安排吧。

場面短暫的失控之後,那個只在開場出來過一次的美女主持人從容地從幕布後面出來了,在舞台中央宣佈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和花澤威一起演出的是主辦方安排的另外的一位神秘的嘉賓,請各位觀眾稍安勿躁等待神秘嘉賓出場。

主持人下台大約三十秒之後,一個嬌小的身影從幕布後面冒出了頭,是一個很年輕身高大概只有一米六多一點的女孩子。現場再一次陷入了短暫的混亂中,好像在場的觀眾有很多都不認識這個看上去年齡跟柳傲北差不多大小的女孩。這時,坐在白色鋼琴前的花澤威從座椅上站起身,拿着話筒來到了這個女孩的身邊:“各位觀眾請安靜一下,容許我向大家介紹我的女兒花摺扇,雖然她還年輕,但同樣是一位非常優秀的鋼琴演奏家,在國內斬獲比賽獎項無數,我相信在不久的將來,花摺扇這個名字在鋼琴界會比花澤威更加的出名!”花澤威的手攬着比自己小不少的女兒,一臉慈愛。“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將會由我和我的女兒為大家演奏,敬請期待。”

“年僅八歲的花摺扇斬獲BJ市少兒鋼琴大賽金獎;花摺扇年紀輕輕就摘下了星海杯全國少年兒童鋼琴大賽桂冠……花澤威的女兒小時候好像確實得了不少少兒比賽的獎啊,看上去還蠻厲害的。”柳明音在手機上飛快地搜索了一下花摺扇的名字,然後讀了幾條她獲獎的新聞。

柳明音說話間花澤威父女已經坐在了鋼琴的前面,與剛才不同的是花澤威這次坐在了劉景龍剛剛用過的黑色鋼琴前,那台白色的鋼琴前則是坐着身材嬌小的花摺扇。潔白的鋼琴配着花摺扇身上白色的禮服襯得這個年輕的女孩閃閃發光,一種熟悉的貴氣撲面而來。

原來昨天晚上在糖葫蘆攤前看到的那個圍着絨毛圍巾的女孩就是花摺扇啊,還真是奇妙的緣分,昨天晚上看她有些冷淡的樣子,沒想到居然是個鋼琴演奏家?柳傲北還記得剛剛花澤威在介紹自己女兒的時候用的是鋼琴演奏家這個詞。

花澤威的手指放在鋼琴上,這一次彈得是一首所有人都耳熟能詳的曲子,貝多芬的《獻給愛麗絲》,不算太難但是很美的曲子。而且跟之前劉景龍演奏的時候不同,這一次花澤威彈了幾個小節之後,坐在那台白色鋼琴前的花摺扇也開始了演奏,雙人合奏的難度跟之前的獨奏表演形式比起來難度有不小的提升,難怪最開始的曲子選擇的是這首難度尚可的世界名曲。

“小北,你有沒有感覺到這兩個人的合奏有點奇怪啊?”大概聽了一分多鐘之後,柳明音附在弟弟的耳邊小聲地問。

“沒有啊,我覺得花澤威彈的蠻好的啊,她女兒彈得也很棒啊。”

“我說的不是他們彈得不好,我只是莫名感覺好像有一點,嗯,不和諧。”柳明音可愛德皺了下眉頭,很謹慎地用了不和諧這個詞。“可能你對音樂這方面不太敏感吧,要是現在是小唐坐在這裏的話說不定會有所察覺。”

好吧,在這方面比起來,唐不惑確實是比柳傲北強得多,不過柳明音說了之後,他也仔細豎起耳朵試圖尋找到姐姐說的那種不和諧感,但是很可惜的是,他並不能聽出來什麼,鋼琴聲還是那麼清脆悅耳。

二十多分鐘的時間台上的兩人一共演奏了四首曲子,難度越來越高,有一點值得說的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台下的觀眾也開始騷動了起來。

“你看,已經有很多觀眾有點察覺到了。”

等演奏到第四首《鍾》的時候,觀眾席上的議論聲越來越大,台上的花摺扇似乎被現場的氛圍影響到了,隨着樂曲本身難度的上升,短短的五分鐘她至少彈錯了六七次,雖然每次都只是停頓很短的時間就繼續跟着花澤威的節奏,但是看得出來她彈得越來越急。

煎熬的五分鐘時間總算是結束了,似乎花澤威對於女兒剛才的表現很不滿意,神情複雜地看了不遠處的女兒一眼,選擇了繼續走接下來結尾的流程:“接下來由花摺扇為大家彈奏今晚演奏會的最後一首曲子,由她自己作曲的《春天與夏的尾巴》。”

父親報幕結束后,花摺扇努力地抬高身體然後將手指自然地放在鍵盤上,清脆的鋼琴聲從舞台上緩緩流出。

之前合奏時在花澤威的琴聲掩蓋下尚且不明顯的問題在獨奏的時候經過麥克風被無限放大,就算是並不擅長音樂的柳傲北到這時總算是領會到了姐姐剛開始說的那種不和諧感到底是什麼:台上這個女孩彈出來的鋼琴曲給他的感覺就跟花摺扇自己散發出來的那種感覺一樣冷冰冰的,好像完全沒有任何感情。雖然琴聲不斷傳出來,而且以柳傲北的水平從技巧上找不到任何的問題,但台上的演奏者就好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一樣,她的任務只是機械地按動鋼琴上的那些黑白鍵。也正是因為這個柳明音才會說她和花澤威的合奏從一開始就有一種濃濃的不和諧感。

花摺扇根本不是在彈琴,她只是像機械人一樣按鍵,音樂本身是帶有情緒的,但是從花摺扇的鋼琴曲中聽眾們只能感受到機械的精美。

大部分聽眾的目光都死死的鎖定花摺扇的臉,似乎是想看清她在演奏時的表情,還有一小撮人則是試圖看清離她不遠處坐在黑色鋼琴後面的花澤威。

由於柳明音買的票位置比較高,所以柳傲北可以越過鋼琴大概看到台上兩人的表情,花摺扇的鼻子一下一下地抽動着,似乎是在哭,身體也開始小幅度地顫抖。而花澤威早就沒有了之前手掌攬着女兒時臉上的慈愛,一副很嚇人的兇相死死盯着花摺扇顫抖的身體。

終於,在現場壓抑的氣氛中觀眾們似乎聽到了一聲尖銳的慘叫,數十個琴鍵被同時按響,雜亂的聲音透過音箱衝擊着在座所有人的鼓膜。本來坐在那裏彈奏的花摺扇突然滿臉淚水站了起來,還不等在場的眾人反應過來就穿着那身寬大的禮服裙子從舞台上跳了下來,頭也不回衝出了演奏大廳。

短暫的死寂之後,現場終於陷入了完全的混亂,本來是來看演奏會的,結果臨到結束的時候演奏的嘉賓跑了,這場演奏會大概是完全失敗了吧。觀眾們一下子也亂套了,大喊大叫和站起來準備走的,再加上不停起鬨嚷嚷退票的人不在少數,一時間場面有點難以控制。儘管那個主持人緊張地在台上維持秩序,但是效果並不顯著。

看到女兒滿臉淚水直接從舞台上跳下去跑了以後,花澤威一下子也慌了,嘴裏喊着保安和工作人員的名字,一群衣着華麗的人浩浩蕩蕩從剛才花摺扇消失的地方衝出去了,給台上的主持人留下了一個完全失去控制的爛攤子。

大約二十分鐘后,滿面愁容的花澤威和劉景龍重新站在前方的舞台上,先是大大的鞠躬,然後向觀眾表示了歉意,提出了今晚這場演出事故的賠償方法:每一個檢票進場的觀眾在散場後向主辦提供自己的聯繫方式,主辦方會在七天之內通過原本的購票平台為今晚來到現場的觀眾退回原本票價的50%作為補償。

很良心的補償方案,柳傲北原本以為就算是補償應該也不會補多少,畢竟剛才那已經是今晚最後一首演奏了,但是主辦方很大氣一次性補償了50%的票價,意料之外的操作。但是相比起補償措施來說,他更在意的倒是這些人追出去之後到底有沒有找到情緒激動的花摺扇,令人遺憾的是直到最後登記完觀眾信息散場,他也再沒有聽到關於花摺扇的一丁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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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放棄了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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