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友好的商談者
昏暗的走廊中,只有阿波羅自己的腳步聲,隨着步伐出現的也只是老舊木地板“吱呀吱呀”的噪音而已,一切似乎都只是阿波羅的錯覺。樓梯口到通往鋪面的走廊口並不算遠,這十來步的距離思考間就已經走完一半,越過身側的會客廳大門,前方剩下的路再沒有任何可以閃躲的地方。
阿波羅的眼神變得越發冰冷,對方匿藏的水平很高,除了敏銳直感帶來的預警,他沒有任何其他手段確定對方的存在。邁出一步,會客廳的門已經被他甩在身後;邁出兩步,走廊的氛圍壓抑得無法呼吸;邁出三步,阿波羅如放棄一般閉上雙眼。
當第四步邁出時,阿波羅早已就位的雙手猛然從兜里掏出,魔力傾瀉入灰黃指虎,口中那熟絡的咒語早已念完。
轉身!出拳!!
黃沙纏身的阿波羅,錯愕地看到自己的右拳從一團黑色的霧氣中揮過,帶起的氣流將那團黑霧攪得不斷翻騰,但是無論是右手回饋的感覺還是那黑霧中隱約可見的面容揚起的譏笑,都說明自己這拳毫無建樹。
黑霧中隱匿的劍肢趁着阿波羅回力的間隙,自下而上刺向他的胸口。但阿波羅並未撤手回擋,腰身一擰,左肩發力,一記擺拳揮出。眼看他就要后發先至擊碎對方的咽喉,對手的輪廓卻驟然變得模糊,阿波羅再次擊中了一團黑霧,而對方的劍肢也變成無力的氣流撫過他的胸口。
連續後仰撤步,讓過對方另一隻劍肢的連斬的阿波羅正準備趁機前突,邁出的前腳迅速一擰,變踏為蹬。止住前進身形的同時,上身迅速後仰,一道劍肢從自己胸前劃過,與衣物割裂的聲音同時響起的還有拳鋒突破空氣的響動,伴隨着對方飛出的身影和拳頭傳來的觸感,阿波羅明白,第一次有效攻擊產生了。
還沒等他確認這次攻擊的效果,猛然傳來的心悸感讓他知道一次致命的襲擊即將到來。來不及做出更多的動作,架起的左臂護住已經起了一片雞皮疙瘩的脖頸,劇烈的疼痛感從左前臂傳來,與之一起出現的還有身後的第三名霧人刺入自己手臂的劍肢。
“喝!”
隨着阿波羅一聲怒吼,纏繞在他身上的黃沙如驟雨般向四面八方飛出。在阿波羅被刺擊的力量推在牆上的同時,離他最近的第三名霧人由於貪功,被飛濺的黃沙打成了篩子。
右肩重重撞在牆上的阿波羅,看着通過霧化躲過同伴飛出的身體向他刺出劍肢的第一名霧人,強行扭轉上身,讓劍肢從自己胸前劃過,同時右拳衝出,照着對方的側腹一記爆肝。雖然對方再次霧化躲開,但是拳頭回饋的觸感告訴自己那一拳並非毫無成效。
揚起的右拳從對方霧化的身軀中脫離,立刻四指前展,一記屈指手刀劈下。壓制對方不能轉變為實體的同時,左腿向前,虛位下段踢后,右腿迅速甩出迴旋踢。再次霧化躲過連踢的霧人趁着阿波羅迴轉的功夫,右側劍肢刺出。右腳落地的阿波羅左側身體立刻提膝壓肘,電光火石間將對方刺出的劍肢定在了自己腹前。同時右手掐出劍指向上一鉤,來不及做出什麼的霧人被從地上無聲刺起的黃沙釘在了天花板上。
阿波羅側過身,看向最先被他擊飛的霧人,那傢伙此刻依舊癱倒在地上,一動不動。餘光掃過那個被打成篩子的傢伙,不出意外的看到屍體消失不見,只是原本躺着的地方似乎留下了什麼東西。而面前被釘死傢伙的身體則驟然塌縮,隨着身體消失,一塊古怪黑石落在地上,
發出“咚”的一聲。
‘所以那個傢伙還沒死’,這樣想着,阿波羅的左臂垂在身前,前臂上一個四五公分的傷口還在向外流血。右拳護在面前,小心翼翼地靠近依舊躺在地上的傢伙,在用腳踢了踢,明白對方已經昏迷之後,他蹲下身,摸索着之前命中的位置。在確認對方的脊椎已經被自己打斷之後,阿波羅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先沒管自己左臂的傷勢,用僅存的右手從腰間的夾兜里取出一張符紙,確認了一下上邊的圖案之後,他用兩根手指夾住。晃動了一下符紙的同時,將魔力注入其中。符紙燃燒起來,阿波羅將它塞入那個昏迷的傢伙口中。看着符紙一入口便消失不見,阿波羅站起身,嘴中念着“多謝爺爺大恩大德”的自己並不理解的咒語,將指虎重新放入兜中。
他推開會客廳的門,從裏邊的柜子中熟練的翻出一個醫療箱,利用裏邊的東西,給自己的左臂做了止血,並包紮了起來。看着自己拙劣的作品,阿波羅感受了一下左手的發力情況,嘆了口氣。他左臂的肌肉應該被切斷了,除非重新生肌,否則應該要落下殘疾了。
用繃帶把左臂吊在胸前,阿波羅回到了走廊。用從會客廳拿出來的繩子將這個傢伙的手腳綁了起來,雖然那張符能讓這傢伙三天之內沒辦法使用任何魔力,他本身也被自己打成了癱瘓,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小心一些總是沒錯的,老傢伙說過,‘謹慎是神秘學者的美德,除非你是教士或者旅者’。
隨後他的目光落在了走廊中僅剩的兩塊黑石,與上次的襲擊者直接消失不同,這次的襲擊者雖然使用的技藝和那些傢伙似乎是同源延伸的,但是無論是水平還是熟練度,都相差甚遠。而且這些東西……
阿波羅感受了一下,沒有危險預警之後,撿起離自己近的那一塊。藉著剛才包紮傷口時點燃的油燈,他能看到這塊通體黝黑的石塊,在光線照耀下折射出的璀璨色彩,而且質量也輕的有些意外。不明所以的阿波羅搖了搖頭,不懂的事情問懂的人就好,明天找戴安娜問個清楚吧,那個小女孩看起來知道不少。
他順手撿起第二塊黑石,但是讓他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兩塊黑石在他的手中相碰,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反而像是兩個水滴觸碰在一起一樣,彼此相融化為一個新的整體。更加讓他不理解的是,新的黑石體積原不足原本的兩塊之和,之比其中一塊大上一圈,而重量的變化則很正常,和兩塊握在手上時差距不大。
摩挲着手中的黑石,他猶豫了一下,忍住了用指虎捶打試試的想法,把它放進了口袋了,危險的事情讓別人做好了。
走進前邊的鋪面,阿波羅繼續起之前被打算的事情,只是註定讓他失望的是,鋪面和自己三天前拜訪的時候一模一樣,甚至架子上因為關門被震倒的那個葯簍都沒被扶起來,這裏同樣找不到那張所謂的‘堪輿圖’。
----------
昨晚上戴安娜休息的並不算好,熬夜整理資料到臨近三點,又廢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讓自己那不知道為什麼鬧騰個不停的寶貝黏液安靜了下來。等她上床休息的時候已經四點出頭了,而睡了不到兩個小時之後,強大的生物鐘讓戴安娜睜開了眼睛。
看着指向六點半的時鐘,戴安娜的表情顯得異常痛苦。她用雙手揉搓着自己的面龐,壓制自己想要吶喊的慾望,又在床上左右翻騰了十幾分鐘,確定自己的確沒辦法入睡之後,她坐起了身。
咬牙切齒的給自己配了點提神的藥劑,喝了之後更加精神的戴安娜開始痛恨起自己的身體,長得矮就算了,平點也忍了,為什麼對提神類藥物敏感的自己會對安眠類藥物產生抗藥性!
恨透了這個世界的戴安娜開始認真考慮起要不要走妖魔化的路子,‘聽說其中有一些妖魔一輩子不用睡……不對!是有些妖魔有長眠的習慣,叫不醒的那種’戴安娜覺得自己迫切需要這樣一個天賦。
“咕~~~嚕~~~~~”
肚子傳來的聲音讓她從胡思亂想中平復下來,收拾起地上的皮革和木盒,戴安娜提着昨晚已經整理好的箱子走出了房間,然後不出意外地再次回來,有些臉紅地快速洗漱之後,換下了睡衣。
吃飽喝足坐在咖啡廳里的戴安娜,抬頭看了眼剛剛七點半出頭的時鐘,離約好的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只是坐在這裏枯等的話,顯得有些浪費時間了,要去做點什麼嗎?學院裏的時候,自己大都是等着被安排做些什麼,現在沒人限制自己了,反而有些茫然。拿着打包好的無鹽麵包,戴安娜走出了咖啡廳,她看向四周,很快意識到自己可能不用擔心接下來干點什麼的事情了。
----------
大概八點三刻左右,墨丘利來到了與戴安娜約好的咖啡廳門口,他有些意外戴安娜竟然沒有提前過來佈置,不過想到那女孩稚嫩的經驗,又覺得理所當然。他嘆了口氣,走進店裏,拿了杯咖啡之後,在角落裏的位置坐了下來。看了眼店裏並不算多的人,他取出一把拆信刀模樣的儀式刀,劃破了自己右手食指,熟練地在桌面上畫下了一個符號。看着陸續起身離開的客人,三四分鐘后,咖啡廳內空無一人甚至櫃枱里的店員也不知去向。
墨丘利滿意地喝了口咖啡,盧恩符文是一種十分便利的簡易儀式,而且妙用很多,他所用的是一個簡單的驅人結界,會讓結界中的人下意識的選擇離開,通過調整激發時注入的魔力強度,就可以定下合適的標準,方便而且價格低廉。拿起旁邊桌客人留下的報紙,墨丘利耐心的等待起了客人。
“叮鈴鈴。”
隨着掛在門上的鈴聲響起,墨丘利放下報紙看向門口,三名男性走了進來,他認得他們。“早上好,先生們。”墨丘利對他們招了招手,“很抱歉沒有人可以招待你們了,不過時間還有一點,你們可以去隔壁買點早餐帶進來,我想沒人會反對的。”他看着完全不受結界影響的三人,想起了戴安娜說過的旅者的抗性。
“來之前我們就已經吃過了,其他人還沒到嗎?”拉斐爾怕阿瑞斯一開口再和墨丘利嗆起來,搶先詢問道。
“誰知道呢,阿波羅整天神神秘秘的沒人知道他去幹嘛了,至於戴安娜……應該在睡懶覺吧,畢竟那位女士也不怎麼化妝。”墨丘利聳着肩回答道。
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三名旅者,墨丘利多少還是有點壓力的,他指了指桌面上散發著微光的符文,說:“我希望戴安娜大小姐已經為你們講解了一些入門的知識。”
“當然,我猜這個和之前戴安娜演示的一樣,是某種基於盧恩符文的結界吧。”拉斐爾再次開口。
墨丘利有些意外的看着他,說:“沒錯,這是一個驅人結界,能製造一個方便談話的空間。”
看着墨丘利並不掩蓋的表情,拉斐爾解釋說:“雖然對於真正的知識我們並不了解,但是在此之前好歹也算是神秘學愛好者。戴安娜女士的講解很有條理而且便於理解,舉一反三並不算難事。”
“那位大小姐雖然脾氣不算好,但是和某人不同,能看出知識水平是不錯的。”阿瑞斯插了一句,只是語氣說不上友好,而且話裏有話。
“的確如此。”墨丘利看了眼阿瑞斯,隨後想到了什麼一樣,繼續說道,“畢竟人家是正統科班出身,大學派的入門弟子,和我這種荒野流浪混口飯吃的半吊子不同。”
“戴安娜的所在的學派很有名氣嗎?”哈迪斯意識到了墨丘利隱藏的意思。
看着提出預料問題的墨丘利,嘴角扯了個笑容,說:“與其說是學派的名氣,倒不如說是她老師的名氣。”他故意頓了一下,“她的老師被稱為羅徹斯特女士,在很多圈子裏,大家都稱呼這位女士為‘旅途終點’。”
“旅途終點?那是什麼意思?”拉斐爾有些不解的問道。
“字面上的意思,見到她,旅者的旅途就可以結束了。”墨丘利喝了口咖啡,“我不太確定戴安娜有沒有對你們說過,關於三大麻煩的事情。”
“你是說‘教徒’、‘道士’和‘旅者’?”阿瑞斯感覺自己的喉嚨有點干。
墨丘利挑了下眉毛,沒想到戴安娜竟然已經跟他們說過了,繼續說道:“沒錯。而戴安娜的那位老師,羅徹斯特女士,從差不多一百七十年前開始到大概二十年前的一百五十年裏,精準地找出並殺死了至少四百名水準不一的旅者。沒人知道那位女士是用什麼手段如此精準的確定目標的,但是沒人會質疑她的實力。”
看着沉默不言的三人,墨丘利意識到自己的話起到了效果:“不過不用擔心,一方面那位女士在差不多二十年就收手不幹了,在紐約克的羅徹斯特大學裏當起了教授,弄了個小學派出來。而且有確切的情報指出,在這二十年裏,那位從來沒有離開過羅徹斯特,這也是她現在名號的來源。”
“還真是位令人敬畏的女士。”拉斐爾張了張嘴,最終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打破房間裏僵硬氣氛的同樣是一陣開門的鈴聲。
有些狼狽的戴安娜用左手捂着提着皮箱的右手走了進來,她有些疑惑的看着坐在咖啡廳里沉默不言的四人,總覺得自己來的好像不是時候。
“是有什麼壞消息嗎?你們的臉色看上去並不太好。”戴安娜疑惑地詢問到。
阿瑞斯看着戴安娜的動作,和她凌亂的頭髮,大致猜出了她之前的遭遇,雖然不太明白這個女孩為什麼喜歡逗貓,但是看着她沉重的黑眼圈,阿瑞斯還是下意識地開口嘲諷了一句:“和您現在的臉色相比,我們現在是名副其實的小巫見大巫。您是昨晚出門抓貓了嗎?早就和您說過了,想學擼貓我教你啊。”說完他就後悔了,只是還沒等補救些什麼,他就看到陰着臉的戴安娜,怒氣沖沖的走到桌邊,從一旁拉出一把椅子坐下,手中的皮箱則是重重地砸在了阿瑞斯的腳上。
聽到發出慘叫的阿瑞斯,拉斐爾和哈迪斯的表情反而放鬆了不少。墨丘利則是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戴安娜的外表太具有迷惑性了,雖然長相普普通通,但是身材優勢讓她絕大部分時候看起來只是個孩子而已。
他開口打斷準備報復性發言的阿瑞斯,指着掛在門上的時鐘,轉移話題到:“時間到了,看樣子有人遲到了。”
“誰知道呢,也許這就已經是所有人了。”阿瑞斯陰陽怪氣的說,“搞不好有些卧底已經開始清剿行動,幹掉了‘臨時的團隊’的同伴呢。”
對於阿瑞斯的陰陽怪氣,墨丘利並沒有太在意,相比言語,行動更容易取得別人的信任。他從兜里掏出那枚黑石,丟在桌面上:“這玩意兒來自一個昨晚出現在我房間的入侵者,對方身手很好,而且技藝也很難纏,我沒有把握生擒對方。殺死他之後,就留下了這麼一個東西。”墨丘利簡單的描述了一下對方消失時的情況,指了指桌面上的黑石,“也許你們知道這是什麼。”
阿瑞斯伸手抓起黑石,放在手裏把玩了一會兒,接着遞給其他人,很快這黑石落在了戴安娜的手上。
戴安娜將黑石放在陽光下,仔細觀察了一會兒之後,不太確定的說:“現在我還不能確定,我需要一段時間來驗證它的成分。單純的目測可能性有很多,比如……”
正在戴安娜準備開始長篇大論的時候,開門的鈴聲打斷了她的話語。出現在門口的,是左臂掛在身前,胸口露出兩處深刻傷口的阿波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