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安迪快急哭了
“哦,這一路給趕得,上節目都沒這麼著急。”她說。
安笛知道她是誰了,那個女主持人,仝歌笑。
“辛苦了辛苦了,仝小姐。”安笛連說了兩遍,“上午飛機,是有點匆忙。”
“人都來齊了嗎?我不會是第一個到的吧?”女主持人大墨鏡從安笛臉上掃過,四周逡巡。
“哦,不會,莉莉姐已經到了。”
安笛把嚴莉莉介紹給女主持人認識,女主持人隔着大墨鏡,用氣聲沖嚴莉莉說了聲你好,嚴莉莉也沒表示客氣,嘴巴都沒張,用鼻孔把那句問候送了回去。
安笛只能心裏苦笑,為緩和尷尬,他請兩位把身份證和要託運的行李給他,他提前去辦手續。
女主持人拿出身份證,還好安笛瞄了一眼——“仝小姐,您拿錯了,不是這個,是您本人的身份證。”安笛說。
仝歌笑看也沒看,說,“沒錯。”
“這是——童彩霞的。”安笛說。
“就是我,這是本名,仝歌笑是我藝名。”
安笛張了張口,決定還是不多嘴為好。“好的,仝小姐。”他說。
正要往主任值機櫃枱走,一個身材不高、有點微胖的姑娘顫顫地跑過來,“旅行團是在這裏集合吧?”她問,臉上紅撲撲的,帶點兒嬰兒肥。
安笛點點頭。
“沒遲到吧?真不好意思,”她說,“要收身份證是嗎?來,這是我的。”她手忙腳亂地掏出來給安笛。
總算有個正常人了,安笛想。
“好的,謝謝——哦,劉小姐,劉博士!”安笛不禁抬高嗓門,看看身份證又看看她,“哎呀,博士,了不起,了不起,這麼年輕就讀完了博士!”
安笛的熱情明顯讓先前兩位女士不太愉快,嚴莉莉朝相反方向側了側身,仝歌笑剛把大墨鏡收進敞口大挎包,這會兒又拿了出來戴上。
沒辦法,安笛想,VIP嘛,但這位女博士看起來還比較好招呼,他略略安了安心。
“導遊!”嚴莉莉喊着,語氣冷淡里夾着慍怒,“找你的。”
一個看起來很憔悴的姑娘,一身黑灰,拉一個黑灰色行李箱,全身都冒着沮喪氣息。這姑娘立在嚴莉莉旁,看樣子她剛才曾向嚴莉莉打聽什麼。
“你好,孫小姐嗎?”安笛向她走去。
“我姓唐,您是旅行社導遊嗎?”沒有活力的姑娘問。
“哦,是唐惟小姐吧,你好,我是導遊安笛,來,行李和身份證都給我吧。”
做導遊,首次見面就能記得住團友名字,當然能為工作助力。這種本事不一定要靠天生,安笛就是幹了這一行之後練出來的,要訣就是名字和個人特徵歸類。
比如嚴莉莉,配合第一面帶來“嚴肅嚴厲”這種印象,於是——嚴莉莉-嚴厲,完美匹配,印象深刻,記得牢牢的;
再比如,劉許琳,還沒見面就留下第一印象——VIP、博士;
仝歌笑,見面後印象——女主持人、藝名浮誇,人也如此。
安笛也反思過,這種思維定勢一定會帶來某種偏見,所以,安笛也反覆提醒自己,只能是作為工作輔助,絕不能當面這麼評價,否則,就太不職業了。
排隊辦登機手續時,第五位到達的團友馮金娟,笑吟吟徑直走過來,把行李箱和身份證交給安笛。
馮金娟嘛,做批發生意的女老闆,氣質與身份非常匹配,身材壯碩,頭臉紅潤,嗓門大。
當然了,
安笛想,我這也是偏見,偏見雖然不好聽,但有時候還是能瞬間抓住某個人的第一特點,只不過,這種瞬間抓取確實有點偷懶——懶於深度觀察,懶得走心。
馮金娟有種個體老闆的勤快,安笛此時正照顧着身邊六個大行李箱,要一個個排隊稱重量過安檢,馮金娟立即就伸手幫上了忙,抽出拉杆,右手抓兩個,左手抓一個,安笛頓時覺得輕鬆多了。
“導遊辛苦,接下來好幾天都要有勞你了,我們都到齊了吧?”馮金娟人很體諒,但嗓門實在大,安笛挨得近,覺得耳膜都在震。
“謝謝馮老闆,應該的,”安笛說,“還有一個孫小妹孫老師——來,行李箱您給我就行,謝謝。”
“我們這次出去是八天七晚對吧?”馮金娟把最後一個行李箱遞給安笛時,又特意問了一句,“第八個白天的上午,我們就直接飛回深圳,下午就能到家了吧?”
“對對。”安笛不假思索,“怎麼啦馮老闆,趕回來有事情要處理?”
“沒有沒有。”馮金娟說,“來,這個箱子我自己來放,沒事,你辛苦一早上了……”
“謝謝馮老闆,深圳老闆不容易,剛出門就想着回程,時間果然就是金錢啊。”
辦完託運,回到集合處,離登機時間只剩半個小時,必須要過安檢了,這個孫小妹還沒到。
沒法再等了,安笛招呼大家跟他走。過完安檢,一行人來到登機口,登機廣播適時響了起來,提醒旅客們上飛機。
——孫小妹還沒來。
方才安檢時,安笛就打了電話催,孫小妹聲音無精打采,說,知道了,快到了。
快到了?這眼見已經登機!
導遊最煩這種拖後腿的旅客,只要有一個人脫隊,導遊腎上腺素就會飆升,一種無法遏制的失控感瀰漫全身——這個孫小妹!
難不成,除了嚴莉莉外,還有個吵着要退團的,就是這個公司獎勵、公費出遊、自己不花一分錢的孫老師孫小妹?
銷售不是說搞定談妥了嗎?臨到登機前給我來這一手?
登機廣播一聲聲催促着,五個人都進了登機廊橋,剩下的等候人群已經沒幾個人,安笛手心和後背都冒了汗。
剩餘的乘客越來越少,安笛手機里徒勞地傳來提示音: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聽……
航司地勤人員過來問:先生,您要登機嗎?請儘快登機,飛機很快就要起飛。
安笛咬咬牙,手微微顫抖地把登機牌給了地勤人員,一臉鬱悶煩躁地穿過廊橋。快到機艙時,手機響了,熟悉的號碼,是孫小妹打來的。
“孫老師,你在哪裏?快快登機!”
安笛都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