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代號“伯勞”
一個月後。
旭國,海門市。
時值初秋,天高雲淡,清風徐徐。
宋寧靠在公園的長椅上,悠閑地喝着瓶裝的橙汁。
今天是周六,出遊的市民比往常要多。
有躲在帳篷里咯咯直笑的小情侶,有抱着保溫杯依偎曬暖的老夫妻,有追着皮球跌跌撞撞的小孩子,還有隨着飛盤高高躍起的大金毛。
樹葉剛開始泛黃,風中還有暖意。
宋寧與這種愜意而溫吞的感覺闊別已久,他很喜歡,不如說這才是理想中的生活狀態。
如果脖子上沒有伊國植入的“項圈”就好了。
他苦笑着摸摸後頸,頭髮之下的皮膚光滑平展,沒有疤痕。
可他知道,那個可以瞬間殺死自己的小玩意就種在腦幹和脊椎的連接處。
陸主任的原話是:“1微秒之內它會釋放出足量的電子脈衝,將你們的腦幹融成一團漿糊。”
潛台詞是不要妄想反抗。
不過宋寧也沒打算反抗。
實力低微就沒有反抗的權力,當前首要的目標是活下去,儘快提升境界。
該和他們算的帳,到時候再一樁樁地算清楚。
高鈞的襲擊,陸主任的利用,這些都是個人仇怨,還沒上升到國讎家恨層面。
因為無論是旭國還是伊國,在穿越的宋寧看來都是完全陌生的國家,對哪一方都不存在歸屬感,更不存在所謂家國之情。
他聽從伊國的安排,心安理得地加入了楔子計劃,作為伊國的間諜重返旭國。
總體任務是探取旭國在心能領域的最新研究進展情報,配合伊國的戰略部署暗地破壞或竊取任何可能構成威脅的發明發現。
他的代號是“伯勞”。
一種個子不大,卻手段殘忍的雀鳥。
逃亡計劃因高鈞的背叛而失敗,宋寧作為重點看護人員搬到了單間,自那之後一個月再沒見過其他試驗品。
現今他從秘密渠道潛回旭國已經一周了。伊國異情局在旭國經營的情報網深不可測,不僅為他偽造了失蹤期間的行程記錄,更是從頭到尾優化了他的人生履歷和社會關係。
現在的宋寧不再是從福利院潛逃的流浪孤兒,而是一名機緣巧合覺醒異能,渴望報效祖國的熱血少年。
異情局之所以如此大費周章,主要目的是將他清清白白地安插進旭國心能特種學院。
所謂的心能特種學院,正是旭國為培養官方異能者而特地設立的。
他只有打入內部,才有機會第一時間截獲有價值的情報。
不知道是因為學院審查條件寬鬆,還是因為伊國暗樁手段通天,總之宋寧無風無浪地通過了學院背景調查。
入學考試更是輕而易舉,畢竟在研究所的這一個月,除了一些基本間諜技巧的訓練,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備考上。
計劃進展順利,從下周一開始他就是心能特種學院的一名學員了。
不過中間還有一個小插曲。
入學考試中他本着低調的原則沒有使用金手指,學院對他異能境界的綜合評定是操引境。
這讓宋寧着實捏了一把汗,若是謊言敗露,輕則關進研究所回爐重造,重則扣上欺瞞的罪名,一言不合就要挨槍子兒。
憑他自己的手段能力,事到如今企圖篡改評定結果簡直是痴心妄想。況且伊國的情報網早在考試現場就已經獲知了他的境界評定。
然而伊國的反應卻大大出乎宋寧預料。
陸主任得知他被評為操引境之後,特意和計劃總負責人陳良中校一起來探望他,當面大加讚賞了他的隨機應變和心思縝密。
宋寧膽戰心驚地聽了半天,才明白陸主任的意思。
老頭子堅信他是故意放水,人為降低了境界的評定。畢竟作為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若是抬手就展現萃取境的能力,實在是強得太過可疑。
而被評為操引境,正好可以藏木於林,大大便於計劃的後續開展。
陸主任自我催眠的能力簡直爐火純青,宋寧不得不甘拜下風。
伊國方面對他的認可進一步提升,相應地也給了他更加寬泛的活動權限,所以這會兒他才能在公園裏發獃喝果汁。
“嗷嗷嗷嗷嗷!”肝腸寸斷的哭聲打斷了宋寧的思緒,一個小女孩正拉着她母親的裙擺,肥嘟嘟的臉哭得紫紅。
她的皮球掉進了池塘。波浪載着皮球越飄越遠,等她反應過來去叫大人的時候已經夠不到了。
母親蹲下來柔聲安慰她,小女孩依舊嚎啕大哭,不多會兒便嗝嗝地抽噎起來。
在宋寧有所思考之前,身體卻擅自站了起來。
是原身的記憶造成的條件反射。
這小子,都落魄成流浪漢了,見義勇為的初心還不改。哪怕心再黑一點,手再辣一點,也不至於一年多了還睡大街,白白把命送給敵國做試驗。
不過宋寧也無可無不可,既然都起來了,順手幫一下就是了。
他走到池塘邊上,腳步不停,徑直往水中走去。
腳下落處,一根根冰柱從塘底升起。宋寧腳步輕巧,在水面上留下一串凍結的腳印。
皮球早被冰環圈住,不再飄遠。
他取回皮球,還給小女孩,圍觀的人群紛紛低聲感嘆。
“異能者!用冰的異能者!”
“你拍下來了嗎?趕快上傳!點擊量要爆了!”
“是不是電視台的什麼節目?哪見過異能者浪費能力就為了撿個球的。”
“別看了快走,聽說他們都是些喜怒無常的怪物。”
宋寧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就是異能者的現狀。
人數比例不高,身懷異能卻不常對他人施以援手,難免會遭受來自普通人的偏見,更是有一小撮人刻意將異能者妖魔化,反異能的言論在網絡上獲得了不少擁躉。
裝成普通人,過得還更舒心一些。
歷史上空紋教會的影響力還在的時期,普通人和異能者尚能和平共處,近幾十年教會式微,兩個群體之間的隔閡肉眼可見地逐年加深。
這種情況普遍存在,不分旭國還是伊國。
宋寧只是順手幫個小忙,也沒指望就此改變普通人根深蒂固的觀念。
“謝謝哥哥!”小女孩抱着皮球,破涕為笑。
她的母親猶猶豫豫不知道該走該留,強擠出一絲尷尬的微笑。
“不客氣。”宋寧對小女孩笑笑,抬手想摸摸她的頭,卻見她母親眼中閃過一絲恐慌。
他的手停在半空,臉上笑容不變,“去玩吧。”
小女孩拉着母親歡聲笑語地走了。
圍觀的人群自覺作鳥獸散,讀書的繼續讀書,放風箏的繼續放風箏,彷彿無事發生。
宋寧失去了繼續享受公園閑靜的心情,打算找間小店隨便吃兩口就回家。
一個慢跑鍛煉的中年女子跑到近旁,不小心腳下拌蒜,跪倒在地。
宋寧扶了一把,中年女子抓着他的手起身。
她跑得滿頭大汗,一面側着頭連聲道謝,一面拍了拍膝蓋上的草屑,繼續邁步奔跑。
手心留下了一張疊成方塊的小紙條。
躲進公共廁所的隔間,宋寧打開了紙條,上面用蠅頭小字寫着:
“家人已就位,即刻返家互相熟悉。”
組織為了讓他的身份更加可信,憑空捏造了一個單親家庭的背景。向學院遞交的材料中,都寫着所謂的母親的信息。
董蓓,超市收銀員,離異。
之前合適的人一直沒有到位,對外只說母親公派去外地進修,現如今這個母親總算空降到位了。
雖然在宋寧看來,這個設定完全沒有必要,多一個人反而多一份暴露的風險。
架不住組織堅持。
可一個超市收銀員,去外地進修個什麼勁兒啊。
紙條下面還有一行字,墨跡暈染,像是臨時匆忙加上的:
“低調行事,盡量不要在公眾面前顯露異能。”
管得真寬。
宋寧在心中嗤笑。他的直接上線是名代號為“鸕鶿”的特工,兩人從未面對面接觸過,一切指示都是像今天這樣,通過各種各樣方式的傳達。
他進入旭國剛剛一周時間,收到的指令已經有近三十條之多。
這個叫“鸕鶿”的人,控制欲是真的強。
紙條的左下角粘着一隻蚊子的屍體,黑紅的血液從肚子裏面爆出來,凝成一個骯髒的血點。
宋寧嫌棄地皺眉,正想把紙條撕碎沖走。
卻見血點蠕動延展,化作密集交錯的血線,頃刻間便將紙條切割成碎屑。
血線操作精密,絲毫沒有傷到他的皮膚。
點點紙屑落入馬桶,在水中融化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