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追逐跑的親身體驗
很快我就知道哈利為什麼會幹出往垃圾箱後面跳、在走廊上狂奔這些奇葩事情了。
都是拜那個跑起來吭哧吭哧、走路帶喘的金毛胖小子所賜。他和他那一幫稀奇古怪的追隨者，好像對於追着哈利打這件事樂此不疲。
“所以，所以說，”我氣喘吁吁地扶着膝蓋，猛地把頭轉向他，腳下一個不穩差點摔倒，趕快扶住牆壁，“學校里最近興起的追逐跑，就是，就是這個嗎？”
“什麼，什麼追逐跑？”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兩手扒在牆壁上，小心地探出頭去看轉角的情況，看起來經驗相當豐富。
“就是，”我累得話都說不上來，抬手胡亂地指了指自己和他以及牆的那邊，“這樣。”
他縮回腦袋，背靠着牆舒了口氣：“大概是吧。警報暫時解除。”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環顧一圈我們藏身的牆角，緩了緩，抬頭問：“他們為什麼追着你跑？”
哈利看起來有些局促，但不是很在意地歪了歪頭：“想打我。”
我瞪圓了眼睛，有點不敢相信他竟然把這話說得如此輕鬆：“打你？！”
“打不過就只好跑啊。”他漫不經心地聳聳肩，“他們跑不過我。”
他怎麼能說得這麼淡定和理所當然？為什麼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這孩子在學校向來過得這麼艱辛嗎？
他看我不說話，也坐到了地上：“伊萊恩，沒想到你跑得這麼快……”
廢話！一群人在後面凶神惡煞地追着能跑得慢嗎？而且你七拐八拐的詭異路線慢一點點就很容易跟丟啊！
“你的，呃，姨媽和姨父，他們知道嗎？”
翠綠色的眼睛躲開了：“達力是他們的兒子。”
“達力？”
他垂着眼睛沖轉角處偏了一下腦袋：“領頭那個金色頭髮的胖子。”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不過哈利拯救了僵死的氣氛：“可是，伊萊恩，你為什麼要跟我一起跑？”
——咦？
對哦。我為什麼要跟着他跑？
本來只是開開心心地衝著又有一個多星期沒見的哈利打個招呼（他好像時不時會偶發性失蹤），順便想問問他是從哪裏找到眼鏡的，沒想到這哥們兒又和上次一樣，光顧着一路狂奔，只來得及喊了一句：“讓開，伊萊恩！”就從我旁邊風一樣呼嘯而過。不同的是，這回他身後不遠處是六七個表情猙獰的同樣狂奔不止的同學。我嚇得立刻追上哈利的腳步也瘋狂地跑了起來。
所以我為什麼要跟着跑？
“大概是他們樣子太難看？”我沉思着點點頭，哈利噗地笑了出來：“好吧。但是我們現在得去找個更安全的地方——你怎麼了？”
我儘力扯出一個友好的笑容，對他背後叉着腰腆着肚子瞪着我的金髮小胖擺了擺手：“……嗨？達力？”
大概是達力沒錯。他胖得略微令人吃驚，長相有點像大猩猩，但生着藍汪汪的小眼睛，厚實濃密的金髮被仔仔細細地梳好，服帖地伏在他的大腦袋上。
哈利的驚恐表情還凝結在臉上，我飛快地躥起來，攥住那細瘦的手腕硬是把他從地上往轉角處拖，兩個人連滾帶爬地撲騰到那裏，又一步一步開始往回退。
這個角落唯一的出口，現在站着一溜兩腿叉開，抱着雙臂的半大孩子，還是剛才那六七個，高矮胖瘦不一而足，但很明顯，達力是其中出挑的人物。
也就是說，塊頭最大，體格最壯。
“你們的說話聲簡直像廣播一樣大。”他喘着粗氣開了腔，臉色緋紅，看來剛才為了不被發現屏氣有好一會兒了，“喂，你是跟哈利一夥兒的？”
“啊哈哈哈，我嗎？”我一邊小心地退後一邊盤算着怎麼逃離這種尷尬的局面，沒有放開哈利的袖子，“你好達力！我叫奧□□，有興趣交個朋友嗎？”
小胖子仍舊漲紅着臉，皺眉看着我伸出手在他面前停下，好像有點被我的反應弄懵了。
“你們一夥兒的？”等了片刻，他又冒出來一句。
為什麼你對這個問題這麼執著啊小胖！
“啊哈哈哈，那什麼，不算吧。我們只在學校里碰見過幾次。”我不打算訕訕地收回手，因為那樣真是非常沒面子，於是迅速抓過小胖子一動不動的肉拳頭用力晃了晃兩下，發現那隻肥爪子沉甸甸的，打到身上估計不好受。然後裝作不在意地抖了抖右手，保持笑容沖他身後的那群“保鏢”揮了揮：“嘿！今天天氣真好！你們叫什麼名字？”
眼角餘光瞥見哈利嘴角抽搐了一下。
兄弟，我也在苦惱要怎麼脫身呀！要不是沒想好逃跑路線，真的不會用這種不入流的時間拖延戰術的！
金髮小胖子和他背後的一群人明顯沒有被我的招數唬到。
“看來你們是一夥兒的。”他兩手合抱捏了捏拳頭，發出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咔啦咔啦的關節活動聲，面露不悅，“廢話真多。”
“真的不打算自我介紹一下嗎……”我的笑容垮下來，覺得這個小胖已經把我逼得要說更多廢話了，“你們天天玩追逐跑有意思嗎？小孩子為什麼不在家裏乖乖看電視打遊戲呢？你們跑得那麼慢還想追到我們嗎？剛才要不是我和哈利停下來休息了一會兒，你們現在還在找我們呢……而且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們的名字？！只是互相認識一下不會耽誤你們很多時間吧，說完了再打難道有什麼區別嗎？”然後隨手指着達力身後一個滿臉呆樣、瘦得像只皺皮老鼠的瘦高個子，“你！你叫什麼名字？”
他們好像都被蠻不講理又理直氣壯的一串話弄得有些回不過神，那個瘦高個子居然真的結結巴巴地開了口：“呃，我叫皮爾·波奇斯……”
“伊萊恩，他們可能聽不懂太長的句子……”哈利在我旁邊小聲說，“哎哎哎要去哪裏——”我顧不上回答，緊緊抓着他的手臂衝過一臉茫然的達力和皮爾一眾人，撒開步子朝最近的巷子裏跑去。
“站住！”達力吼道。我不屑地噴了噴鼻息，頭也不回地繼續跑。
“抓住他們！”達力在我們身後大喊的聲音很快被紛亂的腳步聲蓋過。
我們幾乎是馬上就跑出了校園。腳下的路曲曲繞繞，一看到有岔道就隨機選擇左右往裏鑽，兩旁的灰色牆壁從半新到斑駁，從淺磚紅到深棕褐，沿着我們的軌跡逐漸蛻變顏色。哈利已經和我肩並肩跑着了，我們倆都喘着粗氣，腳下一點也不敢放鬆。
身後追逐的聲音越來越小，但還是能夠聽見。都已經到老城區了，他們怎麼還在追！雙腿越來越酸，越來越沉，我懷疑再這樣下去自己會直接躺到地上。
“伊萊恩，屋頂！”哈利一邊甩着膀子跑一邊沖我喊。
對啊！差點都要忘了！
我向哈利投去欽佩的目光，立刻減慢步子環顧四周，很快發現了一處理想的攀爬場所。
“這裏！”
那棟外牆有些剝落的房子看起來很久沒有人住了，大概三層樓高，乾脆連大門都沒有，敞着方方的門洞。我們兩個人利索地鑽了進去。
屋子裏瀰漫著一股濕木頭的味道，有點陰冷，空蕩蕩的，只有一些破舊傢具的殘胳膊斷腿堆在角落，積了厚厚的灰塵，光從門口和房子上方掙扎着透進來，但也沒能讓它看起來亮堂多少。
我不由地斂了斂氣息。
“我們上去吧。”哈利輕聲說，指向那蛀痕斑駁的木頭樓梯。
那些台階看上去很令人擔憂，真怕它們支撐不住兩個人的體重。但屋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我們沒有時間猶豫不決。
“你走在我前面。”哈利站到我身後，催促道，“快！伊萊恩！”
於是我一言不發地往上走，腳下的樓梯嘎吱嘎吱地叫喚起來。我加快了腳步，同時盡量走得穩當。背後，哈利踩着的台階也嘎吱嘎吱地響個不停。
二樓的情況和底下差不多，可因為離屋頂近一些，光照充足多了，我可以看得清牆角掛着的蜘蛛。
樓梯仍然在響，而陽光在我眼前越來越明亮。
終於到門口，我鬆了口氣，抬腳打算啪地一下跳進屋頂，看清腳下之後扒緊門框猛地剎住了車。
“怎麼了怎麼了？”哈利從我肩膀上邊鑽出腦袋，看了一眼下面，“嘶——”
距離我們幾步之遙的地方，一截灰撲撲的石板往牆外延伸了不到一英尺。
除此之外，別無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