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3 章 雅努斯之門
午後陽光照進桌椅堆疊的教室,空氣中浮塵涌動,摻雜着逼人的緊迫感。
我再次問自己,為什麼要把風和日麗的星期六下午花在這種無聊的遊戲上。
“快選一張!”金妮興奮得臉蛋泛紅,手裏攥的一把牌在我面前晃動。
難得休息日,作業和弗立維佈置的閱讀任務都完成了,我在廢棄盥洗室旁邊找了間空教室,打算拉上幾個人一起玩高布石。原計劃是跟卓婭大挫雙胞胎一頓,但響應者多得異乎尋常,等大家都坐下后,這間空教室簡直成了翻版的格蘭芬多休息室,熟悉的面孔團團圍繞。
遊戲規則十分簡單:每輪由國王指定數字,被選中的玩家抽牌,回答問題,答不上來的罰一杯火焰威士忌。這不大正統,但有我和雙胞胎在,大家一致同意問答就夠了,而且不能給國王太大權力。
“選吧,你逃不掉的!”羅恩催促。
“……我們不是要玩高布石嗎?”我試圖掙扎一下。
“人多的話當然是國王遊戲比較有趣啊。”拉文德眼中閃爍着八卦的熊熊火焰,“快選!”
“確實不大公平,畢竟這裏只有兩對公認情侶。”卓婭笑得分外燦爛。
“這個遊戲也能為其他人製造點機會呀。”帕瓦蒂意有所指地掃視她和喬治,視線又移到弗雷德和安吉利娜身上,但那幾個人神情未變,巋然不動。
金妮轉向我:“你不選的話,我就隨便抽一張了。”
我嘆了口氣,捏起她手中的某張牌,翻過來讀說明。
“描述你心儀的戀人。”我皺起臉。
“簡單!”金妮說,“這裏有個現成的模板呢。”
我假裝沒聽懂:“會被我逗笑的人。下一個。”
“好寬泛。”她有點失望,“行吧。9號!”
拉文德抽中了“列舉你與3號的五個共同愛好”。帕瓦蒂顯然鬆了口氣,亮出自己的號碼,方塊3赫然在目。
“金加隆,占卜課,那不勒斯奶昔,暹羅貓。”拉文德又想了想,“漂亮男孩兒。”
帕瓦蒂同她擊了個掌。
“這問題沒什麼難度。”金妮評論,“接下來,5號。”
安吉利娜抽到了“本月你遇到的最讓人惱火的事”。
“李·喬丹老故意管我叫奧利弗。”安吉利娜聳肩。
“不能怪他,我們有同感。”弗雷德說。
牌洗過一輪又一輪,遊戲漸漸變得有趣起來,克魯姆紅着臉告解,他“最珍貴的回憶”是聖誕舞會和赫敏跳舞,而赫敏表情淡淡,無動於衷,可能還記着紀念日煙花的事;而羅恩說自己最想跟喬治分享的東西是笑話店的大額股份,被雙胞胎按在地上撓痒痒;哈利最想問斯內普的問題是“上次洗頭在哪一年”;卓婭會從着火的房子裏搶救出的第一件東西是她的□□17。
“俄國人都喜歡私藏槍械嗎?”赫敏問。
“怎麼能叫私藏?只是一種收藏愛好。”卓婭眨眼。
“請12號注意,輪到你了。”喬治咧嘴笑。
“列舉7號最喜歡的五種食物,並描述這個人的日常飲食習慣。”兩面派坦然亮出手中的牌,“7號是誰?”
“哈!”我翻轉牌面,“等着喝酒吧!”
不管他答什麼,只要否認就好了。
“烤羊排、香橙鴨胸、法式洋蔥湯、巧克力布丁、椰子冰糕。”出乎意料,這傢伙答得飛快,似乎不打算給我留找茬的餘地,“7號每頓都會碼一大盤肉,不喜歡太甜膩的東西,乳渣蛋糕和糖漿餡餅通常都只吃一兩塊,但椰子味的甜品總能吃一盤;比起南瓜汁,更喜歡喝牛奶;討厭黑麵包的酸味,但抹了黃油的就能吃掉一整塊……”
他還在繼續說,而我聽得越來越不滿。
有理有據的,這叫人怎麼反駁?!
周圍一群人的神色逐漸興奮,卓婭臉上洋溢着促狹的笑容,雙胞胎擠眉弄眼地對視,顯然各懷鬼胎。
“噢——你專門記在本子上了嗎?”拉文德咯咯笑。
“很容易就可以觀察到。”兩面派謙遜地說,“從營養學角度來看,我的建議是,7號應該多補充蔬菜和維生素。”
“……建議有效。”我咬牙道,“好了,快叫下一個吧。再說下去我要餓了。”
“哎呀,可你為什麼要臉紅?”喬治笑嘻嘻的。
“呵,我沒有臉紅。”我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不錯的嘗試,夥計。”弗雷德拍拍他的肩膀,“差不多行了,小心她今晚就來暗殺你。”
“吃這個嗎?”兩面派遞來一個紙袋,“佛羅倫薩脆餅。”
“分享就是關懷。”我打開袋子,毫不客氣地遞給大家分了一圈,咔嚓咔嚓嚼起來。
、
日程愈發繁忙。我反覆要求下,弗立維不大情願地放寬了禁書區借閱書目限制,在鑽研決鬥術之餘,我充分發揮那些書籍的價值,從中得到了不少能用在整蠱產品上的好點子。
餐桌是練習一心多用的好地方,我邊給哈利的魔咒練習提點意見,筆下邊唰唰修改着水母夜燈的草圖。
“……引爆咒也許能派上用場,但毀壞咒可能就太激進了。”我往嘴裏塞烤肉,“西里斯說的那個咒語準是demoliri吧?它會讓整座建築坍塌,搞不好你會困住自己。”①
“有什麼咒語能對付猛獸嗎?”哈利翻過《防禦魔法六十講》泛黃薄脆的書頁,皺眉,“這些咒語的效果插圖都好血腥啊。”
“禁書區就是這種風格。”我見怪不怪,“試試剝皮咒?咒語是Vlaenare……”②
羅恩嚇壞了:“什麼?你怎麼找到這種可怕的惡咒的?”
“是詛咒。”我咽下一大塊烤肉,往圖紙上添了幾筆,“穆迪佈置的閱讀任務里找到的。看來他讀書的口味和教學風格一樣生猛。不過你其實也可以用它來給水果削皮……”
“還是先練習引爆咒吧。”赫敏說,“哈利,你念咒語的重音還是有點問題。Detonare的末尾要帶點小舌音……”③
我筆尖圈起水母觸手。如果能再設計一款配套的夜光羽毛筆,一定也非常有趣……
“我吃飽啦。”我騰地站起來,匆忙收拾圖紙,“哈利,那本書就先放在你那兒。羅恩,不要再把醬汁濺到書上了,平斯夫人上次差點用雞毛撣子把我戳個窟窿。”
哈利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說:“等一下,伊萊恩——”
“回頭休息室見!”我朝他揮手。
“怎麼不見你異父異母的雙胞胎哥哥?”弗雷德往我背後張望。
“什麼?”
“米沙啊,他不是整天跟着你一起到處晃悠嗎。”喬治探頭探腦。
“大概在船上寫信吧。”我推開他倆,“我們神聖的實驗室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的。卓婭!關於水母夜燈,我有個點子……卓婭?”
“她在那裏。”弗雷德指着桌旁的一大團霧氣。
“嘿,葉列娜。”濃霧消失,頭裹在透明泡泡里的卓婭將魔杖揣進口袋,隨手綰成的蜜色髮髻鬆鬆垮垮。
“你在做什麼?”
“檢測暴雪天氣瓶的結霜率。”她放下試管,又拿起一隻玻璃小罐,“說吧,什麼主意?”
我立即也給自己加了個泡頭咒:“水母用的熒光塗料也可以用來做夜光羽毛筆!”
“好主意。我之前還想推出一款熒光潔牙粉。想想看,黑暗中散發光輝的兩排迷人牙齒……”卓婭往燒瓶里加了幾滴明藍色試劑,翠綠藥水立刻冒出大量蒸氣,將她整個人都包裹起來。
“這種蒸氣有毒嗎?”喬治從一口坩堝后探頭,“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這間盥洗室的天花板幾個月來好像更高了,也許是被腐蝕的。”
“我想沒有,這種蒸氣主要成分是水。”她的聲音從霧氣中傳來,“但你最好別讓溶液直接接觸皮膚。”
叩叩。
金髮少年微笑着倚門站立,幾隻布袋飄浮在空中。
“馬來橄欖到貨了。”他魔杖一揮,袋子乖乖飄進盥洗室。
“潤喉糖新配方!”弗雷德飛奔過去,給了布袋一個深情擁抱,“米沙,快進來,嘗嘗我們改進的酒心巧克力……”
兩面派果斷拒絕,大大方方在我身旁坐下。
“笑什麼?”我懷疑地打量他。
“看到你很開心。”那人笑意更深,“你為什麼在畫水母?”
“打算開發日式生鮮拼盤。”我隨口說,“對了,你缺夜燈嗎?”
“我——”
“他能缺什麼,窮得只剩下金加隆了。”卓婭插話,“米什卡,你別老黏着葉列娜,還不如去城堡里到處晃悠,我們這裏可有正經事要做。”
“說得對,你走吧。”我也揮手,“我們會在需要的時候召喚你來送貨。”
廢棄盥洗室里擠滿圖紙、參考書、產品模型和實驗用的瓶瓶罐罐,再塞進一個大活人,觀感上更加擁擠,我打算一畫完這版草圖就把他推出去。
所幸兩面派識趣,不久就自覺告辭,約我今晚去開發一條新發現的密道。
“你們倆是不是已經摸清了整座城堡的秘密通道?”弗雷德問,語氣嫉妒。
“估計還沒。”我故意用最平淡的語調回答,“我也就知道三四十條口令吧……”
“她在炫耀呢,夥計。”喬治酸溜溜地說,“咱們可打不贏膩歪歪的情侶二人組。”
我沒理雙胞胎,對卓婭感嘆:“你說俄文里的熊跟兩面派是同一個名字?那熊其實是一種很大的貓吧?他有時候簡直讓人想到赫敏的克魯克山,那隻貓總喜歡在人腳邊打轉。”④
卓婭表情複雜,似乎想笑,又覺得荒謬。
“米什卡像貓?他?得了吧,那傢伙只有在你面前才會收斂一點。”
我不以為然:“那還叫收斂?他要是再放肆一點,我們鬥起來能弄塌幾座塔樓。”
“真讓人意外,你很有自知之明。”喬治說,“既然你現在對自己的戰鬥力有直觀感受了,拜託不要再輕易拿魔杖指着我們,我們很害怕啊。”
“那得看你們表現怎麼樣啦。”我露出八顆牙齒,對他笑。
其實魔杖基本沒什麼用,我放下魔杖開始認真用無杖魔法的時候,對面才真的該擔心。
、
伊德薩·斯堪德伯格的畫像十分和善,似乎想同我們暢談麻瓜歷史,但我趕着探索她背後的密道,在聊了十分鐘中世紀麻瓜社會與現代社會之後,瞅準時機,趕緊念出口令。
“照見五蘊皆空,渡一切苦厄。”⑤
“是啊,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這位十六世紀的霍格沃茨校長戀戀不捨地旋開畫像,“就像人之相遇,自有其時。我要把你們介紹給維樂利亞,她一定會想跟你們聊聊……”
“維樂利亞·米莉亞德?”我驚訝道,“我們跟她很熟呀,她畫框後面的密道通向七樓廢棄盥洗室……但我從來不知道她對社會歷史和佛學還有研究!”
“漫長的歲月,總要找點寄託。”女校長微笑,“好了,去吧。祝你們凈心無苦。”
我在震撼中默默前進。
“在想什麼?”兩面派問。
“佛法艱深。”我嘆息,“好吧,我聽不懂她說話!”
“那位校長是十六世紀初傑出的社會歷史學家,對麻瓜文化特別感興趣,據說曾經在東方遊歷多年。”他說,“我也沒想到你們的畫像里有這麼多深藏不露的大人物,要發掘口令確實很考驗知識儲備和情報搜集能力……”
伊德薩的密道目的地也禪意十足,我們踏出通道,就看見鐘擺正慢慢擺動,四隻巨大的金銅鐘懸吊在頭頂。連接主城堡的走廊向上延伸,直通醫療翼旁的長廊。
“不知道有什麼關於時間的謁語。”我鑽進時鐘機芯與鐘面間的露台,眺望燈火輝煌的庭院。
“我們得在午夜前回去。”他抬頭望向吊鐘,“或者給自己施聲音屏蔽咒。”
“或者給這幾口鐘靜音?”我十分興奮,“霍格沃茨的鐘樓有沒有過敲不響的狀況?我們可以製造第一次意外。”
“……我怕以後被英國魔法部禁止入境。”金髮少年嘆了口氣,“你怎麼老動歪腦筋?”
可時間流逝的感覺很快就模糊起來,這都得怪我口袋裏的新品甜食。
“雖然應該拒絕雙胞胎給的食物是常識,但今天下午你接過來也沒問題的。”我又往嘴裏投了一顆酒心巧克力,“這是店裏少有的正常零食。”
“你們肯定鑽了空子。法律禁止向未成年人售賣酒精吧?”帶笑的英俊臉龐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卓婭肯定會往配方里塞伏特加。”
“正確!”我打了個響指,把一顆巧克力塞進他手心,“友情贈送你一個,改良后的版本味道比原來更好。”
初夏的夜風清爽微涼,面前大片星空展開,與腳下城堡數百扇窗中的燈火輝映。我欣慰地嘆了口氣,細細品嘗舌尖瀰漫的濃香,隨意瞥了身旁那人一眼。
眉眼清雋的男孩望向城堡,神情居然落寞又悲傷。
我晃了晃腦袋,湊近端詳。
“……你做什麼?”
“還以為我看錯了。”我滿懷疑惑,“你為什麼不開心啊?”
“……因為這一刻太好啦。”他的視線依舊鎖在遠處,“我從小就這樣,假期開始的時候就擔憂它總要結束,旅程出發時就已經在為返程而難過。”
“所以更要好好把握這一刻啊。”我拍拍他的肩膀,“來吧,我再送你一顆巧克力球。一盒要十二西可呢,你撿到大便宜了。”
溫熱的指尖掠過我手心,那枚糖果就消失了。模糊的視野中,那人的微笑比此刻的月光更明亮。
“以前我很想弄明白你那複雜的腦袋裏到底在想什麼。”
“不要灰心,畢竟人腦是最精密的器官。”我攬住他肩膀。
他笑了笑,自顧自說下去。
“後來我發現不明白也沒關係。只要能一直聽你說就夠了。”
世界一片模糊,像透過沾滿指紋的鏡片向外望。我雙手捏住面前的臉,用力閉眼又睜開。
“喂!我會被你扯成沙皮狗。”他雖然嚷嚷,但依然乖乖任我揪住臉蛋,“你為什麼這樣盯着我?”
“臉蛋確實非常具有迷惑性。”我扯着他的臉頰,努力睜大眼睛,“你媽媽肯定是個大美人。”
兩面派好像在笑,淡藍的眼睛閃閃發光。
“看來已經醉了。”他輕聲道,“我母親確實非常美。不過她作為藥劑師更出眾,整個聖彼得堡都還記得她的盛名……”
“你好像跟我提過她……”我放開手,在一片混沌的大腦中搜尋,只能模糊記起某個悲傷故事的零碎片段,“不管怎麼樣,她一定希望你能過得快樂。”
“不。”他笑容淺淡,望着我的眼眸亮得能穿透那片無形的臟污鏡片,“她一定希望我能成功。”
“你按自己的意願去做就好啦。”我打了個巧克力味的嗝,拍拍他的後背,“我盡量不給你製造障礙。但不能保證,這得看我心情。”
“……那多謝你了。”他失笑。
睡意彷彿一記無形鐵鎚,轟然砸落。
“當時不應該叫你黑麥麵包……”我歪頭倚到他肩上,“應該叫芒果布丁!”
“為什麼?”他的肩膀隨聲音震顫,“金髮?”
“因為我更喜歡芒果!”
他攬住我的肩膀,似乎又開始笑:“可惜大家已經記住黑麥麵包了。”
、
“費爾奇今天早上怎麼比平時更暴躁?”我望向城堡管理員。
那個乾瘦的老頭正以飽含懷疑的目光掃視禮堂,彷彿警督在監獄裏搜尋罪犯。
“你不知道?昨晚鐘樓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午夜沒打鈴。”拉文德以驚人的技巧飛速吞噬培根片,在咀嚼的間隙回答,“雙胞胎說費爾奇檢修了老半天也沒查出毛病。”
我檢索記憶中的空白片段,聳聳肩,埋頭跟她並肩狂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