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早晨的古董店
“你現在還能記得多少事情?”宋航啟動了車子,打開空調融化擋風玻璃上的霧霜。
“不清楚誒。”於恩托着腮幫子說到。他現在穿着宋航借他的綠色棉襖,但下半身穿的還是學校的短褲,本以為一件大衣能把腿蓋住就不用費多大勁穿上棉褲了,出來才發現宋航的棉襖不光不怎麼保暖,下面還往上身進風。
“你先跟我做個自我介紹吧,每次你家親戚來客人的時候,你爸媽讓你怎麼說你就怎麼跟我說。”
“我叫於恩,今年13歲。”仔細想了想,在屋裏睡了一晚上宋航都沒問過他的名字,“我喜歡看書和打籃球。”
“你還有什麼別的愛好嗎?”
“沒有。”於恩這次的回答斬釘截鐵。
“真的假的,你現在像是一個想給老師留下好印象的新學生,正在把最正經的一面展示出來。”
“那我總不能編一個給你吧。”於恩用着無奈的眼神瞟了宋航一眼。
“行吧,我記得咱們那時候都在打遊戲,你不玩點遊戲你都交不到朋友。提到這個,你還記得你身邊的人嗎?比如說你的朋友,老師,家人等等”
“這些我全都有些印象,不過感覺都是些模糊的記憶。”
“這樣吧。”宋航說到,“你家住在哪裏?”
“花雨街46號。”於恩下意識地說了出來。
“到時候我把你送過去,看看你能不能回憶起什麼。”
“希望可以吧。”於恩用手擦了擦玻璃上的霧氣。這是他醒來以後第一次透過窗戶看見外面的世界。
隨着車子啟動,於恩也開始眺望窗外。
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大概就是這樣,雖然於恩不願相信自己在一瞬間穿梭了十多年,但他不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外面的高樓大廈穿上了新衣服,牆壁上的傷口也已痊癒,停留在於恩印象里的那個破舊的小城市在一夜之內煥然一新。
“12年來感覺這也沒變化多少啊。”於恩看着外面感嘆道,“小學時候還幻想過那些會飛的汽車還有各種服務機械人呢,整了半天只是在牆上刷了層漆啊。”
“我小時候還想着移民火星呢,長大后才發現連飛機都坐不起。”
“不過現在街邊這些店鋪像都是我沒見過的。”於恩左顧右盼,“你看左邊那些餐廳,除了中間那家是賣餃子的,剩下那些餐廳我都看不出來他們是賣什麼的。”
“說句難聽的,現在這個社會啊,除了吃喝跟娛樂,剩下的東西照10年前都沒什麼進步。”宋航說到,“現在流行的是一種叫做創意餐廳的東西,我去過一次,就是坑你錢的。他們把各種好吃的東西放在一起,然後做成一道極其難吃的菜,價格還高的離譜。”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真的有客人去吃嗎?”
“娛樂唄,我問問你,你剛才提到過你喜歡看書吧。”宋航特意從後視鏡看了看於恩。
“非常喜歡,先讓我猜猜,這個時代背景下人們能寫出來的作品。。。嗯,應該都是那種對未來充滿希望的,或者是腦洞大開的科幻文。”
“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的,不過想了想還是決定跟你說一下,現在書籍已經被淘汰了。”
“啊?”於恩驚訝道,“真的假的?”
“這麼跟你說吧,如果有一天你根據你的記憶找到一家圖書館,進去之後發現這個地方已經被改成了賭場,你也許會崩潰的。”
“賭場?”於恩感到自己的右眼皮要從臉上跳下去了,
“賭場不是違法的嗎?”
“不再是了,現在的人對任何形式的娛樂都無法抗拒。”宋航苦笑幾聲,“制定法律和修改法律的也是人啊,人們的意見從來都是自私利己的,哪怕是幾十年前,法律也沒有完全保護人們能力。”
“看書不能算是娛樂嗎?之前電子書都無法取代紙質書來着。”
“一本書能掙你幾個錢?至於那些賣電子書的廠家,今天估計都倒閉得差不多了,沒人會為了看書這件事情特意去買個設備。”
於恩又一次不知如何回應,二人就這樣一直沉默直到到達目的地。
“這就是你說的黑市?”隨着車子熄火,於恩再次發問。
“你去過比這個更大的?”
“電影裏的黑市不都是些偏遠隱蔽的小地方嗎?”於恩看着車外繁華的一條街問道。
“賭場都能合法,這怎麼不能合法了。”宋航打開車門,於恩便跟着走了下去。
宋航所說的黑市看起來更像是一條正規的步行街,早上七點街邊的牌匾已經亮起燈光,伴着漫天的飛雪和濃密的烏雲,像是一座隱於嵐煙中的城市。於恩對這個地方有些印象,12年前這裏還是一條未開發完整的街道,而今天竟變成了城市裏的一部分。
“這個點除了街邊的早餐車還有什麼店能開門啊。”於恩望着閃爍着燈光的牌匾說到,“這些商店是昨晚忘關燈了嗎,怎麼這麼早就開始點燈熬油了。”
“你也看見了,這邊的所謂的黑市只是一個稱呼,這個地方合法化之後就幾乎沒有再打烊的店鋪了,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往裏進。”
“這些人不睡覺的嗎?”
“近些年醫學上的進步還是不少的,有這麼一種疫苗,你打了之後每天只要睡夠5個小時就可以保證身體健康,而且不會犯困。十多年前人們的作息其實已經很不規律了,但是現在這個社會已經不需要規律了。”
“我其實也不想花太多時間在睡覺上。”於恩嘟囔着。
“18歲以上才可以打這個疫苗,我並不確定你能不能打。”宋航答道,“不過現在還是先把這個儀器賣出去吧,一直拖着走也挺累的。”
走了將近10分鐘后,二人在一家復古風格的店鋪前停下。這家店鋪的規格並不大,透過佈滿冰霜的櫥窗可以勉強看到裏面陳列的古董器具。宋航敲了敲門,一分鐘后,一個年輕的女士來應了門。
“現在才早上七點啊。”女子不耐煩地抱怨道。
“你猜我為什麼這個時候來。”宋航說完,左顧右盼地轉了轉頭,確定沒人後接著說,“冷死了,先讓我們進去。”
“我們?”女子這才意識到宋航後面還有一個男孩哆哆嗦嗦地站在外面,初遇同情,她便沒讓二人多等。
“我叫楊諾,叫我楊姐就行。”
“嗯。”於恩乖巧地點了點頭。店鋪內的裝潢沒有多誇張,兩邊架子上擺設的都是一些雕塑和青銅製成的瓶和噴,牆上掛滿了充滿異域風格的地攤,和幾十年前的古玩店非常相似。和宋航那破舊的地下室相比,這個地方要溫暖得多。
楊諾給二人到了熱水,和於恩在外面的呼吸一樣,二者都冒着若隱若現的白煙。於恩顧不上溫度,把杯里的熱水一飲而盡,但是由於喝的太快,咳嗽了好幾聲。
“這孩子是你撿來的嗎?像是三天沒喝過水一樣。”站在一旁的楊諾對宋航小聲說道。
“嗯。”宋航心不在焉地說到。
“我在問你問題。”
“我回答了啊。”宋航又是一番苦笑,“不然這孩子哪來的,我又沒結婚。”
“誒,小朋友。”楊諾白了宋航一眼,“你叫什麼啊。”
“我叫於恩。”
“於恩?這個名字好像和我們是一個年代的。”
宋航沒忍住,笑出了聲,和於恩說到:“你可能不知道,現在的父母給小孩取的名字可不想我們之前那樣正常了。”
於恩沒說什麼,只是用着疑惑的眼光看着二人。
“那的確,隔壁母嬰店老闆娘昨天還跟我吐槽過。來了三個母親要給孩子做那種定製的水壺,他們想要在壺身刻上孩子的名字,一個孩子叫‘無雙天尊’,另外兩個叫什麼我記不清了,但當時用來雕刻的軟件上因為不能輸入特殊字符,所以剩下的兩個孩子當場定製不了。”
“一個人的真名里為什麼會有特殊字符啊?”於恩終於聽不下去了。
“現在父母給小孩起名都這樣,基本四個字起步,要多離譜就有多離譜。”
“感覺像是我上網用的昵稱。”
“對對對,就是那種感覺。”宋航附和道。
“不過你這次一大早來。。。”楊諾看着宋航帶過來的那個大盒子,說到,“這麼個東西估計沒有顧客喜歡買吧。”
“別裝了。”宋航坐在沙發上說道,“上次買給你的那把手槍你不也是高價回收了嗎?”
“那是因為那把手槍很特殊啊,整個槍身可以隱形,這種東西不愁沒有需求啊。這可是本來要被警察查封的東西,雖然我也討厭白行公司,但這些東西確實是好貨。”
“這個盒子也是我從白行公司廢墟下面找到的。”
“裏面是空心的?”楊諾端詳了一番后,露出懷疑的神情,“那也只能證明它堅固罷了。”
“先放到你的工作室里檢查一番吧,保證有你驚訝的。”
“最好是。”楊諾將信將疑地答道。
宋航將昨晚發生過的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給了楊諾聽,雖然天天和古董打交道,但她依然一時半伙沒法相信宋航說的玄幻故事。
“一個小孩待在封閉的空間裏整整十多年現在還沒死,你這不是在逗我玩呢嗎。”
“就幫個忙吧,鑒定一下這個盒子的價值。”宋航說到,“其他店都太黑心了,做個鑒定還要花錢,咱們都是老熟人了,那次給你帶來的東西質量差過?”
“三個月前的清朝花瓶,兩個月前的綠寶石,你要讓我仔細跟你算算嗎?”
“那你不還是收下了嗎。”
“只能當贈品拉一些回頭客的好感。”
“怪不得昨天你說這裏是收破爛的。”站在一旁的於恩突然開始說話,“還說就當我沒來過。”
“去廢墟里翻找能拿來還錢的東西,也不知道誰才是那個撿破爛的。”楊諾把雙手放到腦後,悠閑地說,“又沒虧待你,還在背後說我壞話,還真是個白眼狼。”
宋航用着鄙視的眼光看着於恩,說到:“待會趕緊給你送回家。”
“我巴不得現在就回去。”
“別忘了昨晚是誰把你挖出來的。”
“都是白眼狼,非得爭個高低。”於恩也不在乎別人對他的評價了,把宋航懟得說不出話來。
“10年以來一直沒有人再動過這台機器?”楊諾不解,“真像他說的那樣,你在這裏面呆了十多年?”
“這一點他確實沒說錯。”於恩說到,“我是2027年出生的,現在2052年了,我還是個小孩。”
“你怎麼還活着?”楊諾看了看於恩,又看了看這個機器,摸着自己的額頭說到,“不行,你必須證明你是2027年出生的,不然我還是無法相信。”
“給。”宋航拿出於恩的身份證,“昨天忘跟你說了,你的書包也在我那,這個身份證是我從裏面拿出來的。”
出生日期:2027年9月12日
姓名:於恩
“老版的身份證還挺讓人懷念的。”
“現在的身份證有什麼不同嗎?”
“現在用的都是在手機上的電子身份證了。”宋航說到。
“手機這個東西還沒被淘汰掉嗎?”
“沒有,到時候你去街上走走就知道為什麼了。”
三人陷入了沉默,於恩則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