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校場談兵二
“能敵同等數量正規軍隊否？”我順勢拋出了第二個問題。
場內一時無語，良久，才有一個人應道：“若指揮得法，未嘗不能一戰！”
我尋聲望去，那發話之人卻是原楓。
“何謂指揮得法？”我饒有興趣的問他。
“若敵弱我強，可先遣人手，逡巡觀察，必要之時，埋伏人手，斷其後路，其餘人手可用錐形陣直面衝殺，力求一擊而潰；若敵強我弱，可提前擇一要地，匿藏人手，設下陷阱，其餘人手可用雁行陣與敵正面相持，敵進我退，敵退我擾，力求亂其軍心，疲其意志，誘其深入，合而圍殲，必將勝之！”
原楓話音剛落，我拊掌大笑：“好！他日若有機緣，我必讓你一展所能，切莫讓我失望！”
我確實未曾料到，一個獵戶之子，居然對軍事戰術有如此高的悟性！他對戰術的理解，應該緣於捕獵的長年經驗積累，已遠遠超過這個時代很多的同齡人，此人值得關注，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成為一名優秀的將領。
原楓得我誇讚，臉色微紅，向我行了一禮，卻也不再言語。
我又誘導性提了幾個排兵佈陣的細節問題，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各抒己見，倒提出了不少陣型改良方案。遇到想法不一的時候，乾脆撿了一些石塊，權當兵卒，就地展開陣勢，雙方對壘，驗證誰之方案可行。
滿寵眉飛色舞、喜不自勝，往日護城隊的演練往往都是他一個人在琢磨，有些細節他有所遺漏，有些注意到了，一時半會沒有找到合適方法加以改良，此次眾人聚在一起，群策群力，很多問題迎刃而解，他受益匪淺，收穫頗豐。
大多時候我只是旁觀，只在眾人都陷入糾結之時，才去點撥一番。
我暗中關注眾人的表現：楓慣於襲擾戰術，往往在敵方精疲力盡之時狠狠撲上，讓敵方無力還擊，風格類似後世的特戰兵；丁長海習慣直來直去，正面拼殺，不死不休，若能聽從號令，倒是個合適的前鋒人選；滿寵戰場嗅覺極其敏銳，敵方陣勢稍有變化，他往往能第一時間發現，率先做出應對之策，具備擔當一軍統帥的潛質。
眾人之中龍山言語最少，眼光卻是最為毒辣，總是最先發現敵方的薄弱環節，組織的反撲乾脆利落，絕不拖泥帶水。此人戰場經驗極其豐富，排兵佈陣也明顯留有統兵作戰的痕迹，絕非普通軍士可比！
眾人的討論稍微平復了一些，我看時機已到，拋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也是我舉行此次議事的根本目的之所在。
“何為不敗之軍？”
校場上一片靜寂，眾人均陷入了長考。
如何才能成為不敗之軍？這個問題，我貌似隨口問出，其實卻是我發自肺腑的心靈拷問。自穿越以來，我一直在苦苦求索，我的陷陣營曾號稱天下第一強軍，卻是越打越少，最終消逝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我想起後世一個偉人，他的兵員數量、素質、武器裝備遠遜對手，一度被敵方打到只剩幾百人，多次面臨全軍覆沒，然而就是幾百人，心定志堅，百折不屈，重新奪民心、拉隊伍，爬雪山、過草地，隊伍越打越大，越打越強，由一支農民腿子為主體的隊伍，蛻變成了一支不敗之軍！最終顛倒乾坤，開創了新的世紀！
丁長海搶先發言，打斷了我的沉思，也打破了校場上的沉寂：“若給我優質的兵器和良好的兵員，我有信心打造一支不敗之軍！”
我未置可否，
他的這番言辭倒也符合他的個性。眼界不高，卻也道出了強軍的兩大要素“優質兵器，良好兵員”。
滿寵補充道：“還要有靈活的戰術！料敵先機，先敵而動！”
我點點頭，轉頭望向原楓，內心對他頗為期待。卻見他還在低頭長思，想必還未找到理想的答案。
正待詢問龍山，卻見其沉聲說道：“將軍，天下沒有不敗之軍！強中自有強中手，以弱勝強者比比皆是，龍某認為，勝不驕敗不餒者，已可稱之為強軍，但沙場戰亡、生老病死，天不能擋，若能做到士族擁戴、兵員不竭，戰場不敗倒多了幾分成算！”
我深深望了龍山一眼，此人關於用兵的思想境界，已隱隱超越了“將”的格局，接近“帥”的層次！短短几句言論，胸中丘壑萬千！他日須儘快查清此人來歷。
我舉手招呼眾人上前，蹲下身來在地上寫了幾行字：兵器優質、兵員良好、戰術靈活、民心凝聚。
“這是諸位方才思慮所得，我深以為然”，我開始總結呈辭。
“若要成為一等一的強軍，人與兵器、戰術三者之結合，至關重要。袁紹的先登死士、曹操的虎豹騎，公孫瓚的白馬義從莫不如此！”
“然而縱觀過往，這些虎狼之軍除了可以打一些攻堅戰或是突擊戰，局部改善一下戰鬥態勢外，卻從未真正影響過大型軍事戰爭的進程！”
“一兩支這樣的軍隊，如同滄海一粟，改變不了天下大勢！妄圖打造一兩支這樣的軍隊平天下，痴人說夢矣！”，想到我親手建立，曾經叱吒風雲、所向披靡的陷陣營，如今卻已化為歷史的塵埃，我異常堅定得出這個結論。
“由此觀之，兵員、兵器、戰術是建立一支強軍的基礎，卻非成為不敗之軍的先決條件！”
我望了龍山一眼，拿起一個小石塊，在“民心凝聚”那行字下深深劃了一條直線，並用力在地上補充寫上四個大字：“信仰堅定”。
“呂某認為，若要建立一支不敗之軍須同時滿足兩個條件，缺一不可！”
“其一，堅定的信仰。人人心中都要堅定相信，他們選擇的道路是正確的，唯有他們才能真正創造一個平等的世界，哪怕為之奉獻生命也甘心情願、矢志不渝，因為後人會順承他們的恩澤，過上幸福的日子。”
“其二，凝聚的民心。知民眾之所想，急民眾之所急，無論攻陷哪座城池，秋毫不犯，愛民如子，第一時間改善民生，民眾自然就會擁戴和愛護，兵員補充、後勤補給方能源源不斷。”
“若能有一支這樣的軍隊，哪怕他們沒有精良的兵刃，沒有嫻熟的戰鬥技巧，哪怕他們可能一次次失敗，我也堅信他們能一次次重新站起來，直至取得最後的勝利！”
“這樣的軍隊，才可真正稱之為不敗之軍！”
我的一番話語鏗鏘有力，擲地有聲。滿寵四人低頭看着地上的大字，久久不再言語。
我見滿寵、龍山二人雙手微微發抖，胸部卻在激烈起伏，想必是我的言論顛覆了他們原本的認知，卻又戳到了他們的癢處，此時內心正震撼跌宕，原楓、丁長海二人卻是雙眉緊蹙，臉上尚有一絲迷茫之色。
我長吁一口氣，千年之後的建軍理念，對古人而言實在過於超前，無異於翻天覆地、石破驚天，我不期望滿寵幾個能很快接受，但若能在眾人心中，種下一顆啟蒙的種子，說不好哪天真的能生根發芽、遍地開花，我也不枉來這三國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