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男女
一道道蛛絲從清河山伸出，形成一個鋪天蓋地的巨網，將整個世界籠入其中。
林旭慢慢向上飄浮，靠近那黑白相間的斑駁巨網，他這才看清了那網的真正形象。
白色的是蛛網本身，黑色的則是無數沉睡中的小蜘蛛，它們靜靜黏在蛛網上，如同鑲嵌其上的詭異花紋。
似乎是感受到了林旭的注視，有幾個蜘蛛從睡夢中醒來。
它們從蛛網上一躍而下，墜落人間。
林旭緊隨其中一個蜘蛛，眼見它落在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少女身上身上。
她蜷縮在巷子中，懷裏抱着糖果袋，靜靜望着掛在天邊的月亮，似乎在思念某人。
突然間，林旭感覺自己變成了那少女。
小巷陰暗潮濕，月光清冷幽暗，她和她的孤獨相伴，等待思念之人的到來。
她等的累了，就慢慢的閉上眼睛，進入夢鄉。
等她再醒來之時，她竟然真的見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她的心上人就躺在自己的懷裏。
可是，他已然沒了呼吸。
他怎麼會沒了呼吸呢？
啊！想起來了，是我，是我殺了他！
痛苦難耐！
她揚起頭，任由男子將冒着黑光的手刀，砍在她的脖子上。
頭顱滾落，曾經的回憶點點湧現，她彷彿又回到了高中校園。
那會兒她坐在他的斜前方，中間只隔着一排和一條過道。
她經常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他溫柔憐愛的目光總落在自己的及腰的長發上。
她偶爾會假裝借後座的東西，從而輕輕的瞥他一眼。
目光相交之下，內斂靦腆的他總會別過頭，假裝看窗外卷舒的薄雲，或是紅着臉低頭看書。
她就藉此再多看他幾眼，看他鏡片下明亮的眼睛。
他學習很好，她的成績則稍差一些。
她總是向他請教問題，他則會耐心的一遍遍講解。
“你希不希望我和你考同一所大學？”她向他問道。
“嗯！”他點頭回答。
“嗯是希望還是不希望？”
“希望。”他說。
他總是如此沉默，對每個人都是如此的沉默。
她不知道他對自己的沉默，是否比他對別人的沉默更富含愛意。
於是她向他要求，
“你跟我說話的時候不許只說一兩個字！”
“為什麼？”
“不為什麼，反正就是不行！”
“好吧。”
眼看她噘嘴生氣，他連忙又補充說，
“我聽你的！”
雖說寡言少語，但他卻是個溫柔細心的人。
她說的每句話他都記在心上，她說自己喜歡吃蘋果味的水果糖，他的口袋就經常放着一些。
每當她耍小脾氣或是學習勞累的時候，他就給她一顆。
她在遇到他之後才喜歡上蘋果味的水果糖。
當它融化在口腔中時，會散發出一股清新的氣息，很像他身上的味道。
那天是她的生日，她等了許久都沒能等來他的禮物。
回家的路上，她心事重重，以為他竟將自己的生日忘了。
可他終究是沒忘，他沒忘！
當她死去之後，靈魂漸漸飄浮消散之時，她看見他的身影。
他跪在自己的屍體旁嚎啕大哭，懷中還抱着一袋水果糖。
那是他送給自己的禮物！
他當然不會忘記自己的生日。
她想為自己錯怪他道歉，
她想再摸摸他的臉。
她奮力掙扎，終於找回一絲意識。
可她沒能摸到他，她已如一縷殘煙。
她憤恨不已，她找到殺害她的兇手，將他們皆盡殺死。
她吞噬他們的靈魂，由此感到自己的靈魂更加凝實。
不知為何，她殺人的慾望變強，她想要殺死更多的人。
是他阻止了自己的這番念頭。
雖然他看不到她，但是他還是會來到自己逝世的街道，用深沉專一的愛漸漸融化她的恨意。
她在這條街道日復一日等待他的到來。
可這無法滿足她對他的愛意，她想觸摸他，聞到他的味道，切實感到他的存在。
她因此受到蠱惑，被另外的鬼佔據了靈魂。
她藉助自己殺人，甚至藉助自己殺害了他。
但是，她不後悔！
她不因為殺了他而後悔！
在靈魂消散的最後時刻，她終於又感受到他的溫度，他的氣溫。
她心滿意足！
她躺在他的屍體旁，將長發搭在他的臉上。
這是她對他最後的愛撫！
林旭從夢中醒來，眼淚已然沾濕枕頭。
此時正是深夜，萬籟俱寂，他的哭泣聲回蕩在卧室里。
悲傷和孤獨將他籠罩，使他難以為繼。
他敲響徐心琳的卧室門。
門剛一打開，他立刻將徐心琳抱在懷裏。
“心琳！”他哭着說，“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
……
陽光如水一般瀉入卧室，林旭看着躺在懷中的徐心琳，心中五味雜陳。
昨夜夢醒之後，他一時衝動，竟然向徐心琳表白了。
此時頭腦清醒之後，同樣的問題再次縈繞在他腦海中。
徐心琳是真的愛自己，還是清河山事件遺留的影響使得她愛自己呢？
自己是否愛徐心琳，愛又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呢？
然而木已成舟，他不可能昨夜向她表白，今早又以昨夜是一時衝動為理由提出分手。
就算我真的不愛她，相處久了或許也可以培養出愛的。
林旭在心中自我寬慰道。
林旭緩緩將抱着徐心琳的手臂從她身下抽出，走進衛生間，撥通了李永泉的電話。
他殺死女鬼已是昨夜的事情了。
當夜的事情發生之後，李永泉讓林旭先行回家，由他處理剩下的事情。林旭只是提醒李永泉不能提及女鬼之類的靈異，隨後就離開了。
“事情處理的怎麼樣？”電話接通，林旭問道。
“王梓桐的屍體已經交由法醫處理。戈強我私下把他送到了醫院，醫生說只是斷了幾根骨頭，沒有什麼大礙。”
李永泉的聲音中滿透着疲倦，應該是一夜沒睡。
聽到戈強並無大礙，林旭放下心來，他又問道
“沒有泄露女鬼的事情吧？”
“當然沒有，再說了，就算我真的泄露，又會有誰相信呢？”李永泉苦笑回答。
兩方靜默了數秒，李永泉試探着問道，
“你和戈強究竟是什麼人？”
“之前不是說了嗎？我們跟算命的學過幾招。”
“好吧，不想說就算了。”
更久的沉默之後，電話那頭傳來李永泉哽咽的聲音，
“路芷禾，這次真的死了嗎？”
“嗯。”
林旭低頭看向右手，正是這隻手砍下了她的頭顱。
“世界上，真有地獄和天堂嗎？”李永泉再次問道。
“有。”林旭回道，“我想，路芷禾和王梓桐一定都去了天堂。”
世上既沒有地獄也沒有天堂，這是林旭從修行書籍中得知的。
人死之後，三魂即刻消散，七魄回歸自然，肉體漸漸腐朽。
但他想，告訴李永泉路芷禾和王梓桐魂歸天堂，對他來說更好一些。
“那就好！那就好！”
如他所想，李永泉的心情稍稍平復。
此後，林旭從李永泉口中詢問了戈強住院的地方，之後便將電話掛斷了。
林旭一邊洗漱一邊回憶昨夜的夢，夢的後半部分很明顯，那是路芷禾還活着時和成鬼之後的部分記憶。
但夢最開始的部分是什麼意思呢？
莫非如戈強猜測的那樣，清河山中的女妖並沒被完全殺死，還藉助齊桂等人來到了都市？
路芷禾曾託夢告訴王梓桐，說她被別人控制住了。
昨夜路芷禾紅色連衣裙的狀態，不就像是清河山中那紅衣女妖嗎？
莫非她真的沒死？
林旭越想越覺心悸。
“哥哥！”
正在此時，徐心琳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嚇得林旭渾身一顫。
“怎麼了？”
林旭問道。
“不！沒什麼！”
徐心琳回答的話語中滿含着愉悅。
她叫我，是怕我拋棄她。
結合著清河山時徐心琳的狀態，林旭如此想道。
相比之前，她並沒有成長，我也沒有沒能想清楚愛究竟是什麼東西，可我們還是稀里糊塗的在一起了！
林旭不由得苦笑。
“林旭啊！林旭啊！你看你做的好事！”
他指着鏡子中的自己說道。
可無論多麼彆扭，他終究還是要走出廁所，面對徐心琳，
“睡得好嗎？”
“嗯！”
看到林旭走出來，她立刻迎上去，撲進他懷裏。
“你昨晚突然敲我的門，又將我擁在懷裏，問我願不願意做你的女朋友，真是嚇了我一跳！可我怎麼會不願意做你的女朋友呢？
“今早我一起床，發現你不見了，又把我嚇得一驚！我以為你不要我了，所以我才叫你！”
“我的衣服都還在屋裏面放着，怎麼可能跑呢？”林旭面色尷尬的回答。
說實在的，剛起床的時候，他確實萌生了逃避的念頭。
可一則她長得實在惹人憐愛，二則她身世可憐，三則林旭不是個隨便的人，所以他終於還是決定直面這件事情，他不能隨隨便便把她拋下。
“那只是一些衣服。”徐心琳搖頭回道，“如果你鐵了心要拋棄我，衣服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這話說的林旭臉上一陣陣發燙。
“你放心吧！我絕對拋棄你的！”
“嗯！”徐心琳重又漏出笑容，“你早飯想吃什麼，我做給你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