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難辭其咎
這時原本在屋內和後院的人聽見前院有人打鬥,已紛紛趕了過來,李淑華見到同門師兄弟,說道:“師兄師弟們,快過來幫我殺了這個女子,就是她害死了我外公。”說著已朝沈玉泓挺劍刺出。
旁邊的十幾個起雲派弟子見此,也紛紛拔劍,前來圍擊沈玉泓。
葉影眼見誤會越來越深,只好拔劍出鞘,劍光閃過,十幾口長劍紛紛被擊退,十幾個人立時又驚又怒,卻又有些忌憚而不敢上前。
“都給我住手!淑華,不得無禮,還不住手?”
“當”的一聲,李淑華手中長劍已被一枚石子擊落,只見一個中等身材的藍袍中年男子走了過來,面色肅然,說道:“你們還不退下,還嫌這裏不夠亂嗎?”
那十餘名起雲派弟子躬身說道:“是,師父。”便退了下去。
這中年男子正是起雲派掌門人李淮海,他見李淑華還在瞪着沈玉泓不肯離去,又對她喝道:“淑華,還不退下去?”
李淑華將腳狠狠一跺,恨恨地說道:“爹,是她害死了外公和舅舅。若不是她傳出謠言將外公騙到天都峰,外公就不會受傷,外公若沒有受傷,南巢幫的那兩個老賊又怎麼能殺得了外公?我要殺了她給外公一家報仇!”
李淮海說道:“你既然知道你外公是被‘木山二老’那兩個老賊所害,這件事就和這位姑娘沒有關係。還不向沈姑娘賠罪?”
李淑華道:“向她賠罪?好啊……”她冷笑一聲,翻掌便向沈玉泓身上擊來。
沈玉泓聽到鄭老爺子一家人果然是因為她而死,如五雷轟頂,整個身子也如同陷入冰窟寒潭之中,一瞬間腦子空空洞洞,整個世界彷彿都脫離了自己,身邊的一切也都變得飄飄渺渺,向著杳不可知的遠方消逝。李淑華一掌劈來,她的身軀只微微顫抖,對這一掌卻渾然不覺。
“住手!”葉影身形一晃已到了李淑華身旁,扣住她的手腕,說道:“李姑娘若是因為這件事仇恨泓兒,那麼只怕找錯人了。”
李淑華將手一甩,掙脫葉影的手,說道:“這裏有你什麼事?辰兒對你情深意重,你棄她於不顧,卻迷戀沈玉泓這個妖女,葉疏影,我真是看錯你了!”
這李淑華與林辰心自小相識,情同姐妹,當年“葉疏影”與林辰心相戀的時候,她就多次為他們牽線搭橋,製造見面的機會。
葉影卻將林辰心的事拋到一邊,說道:“謠言是我傳出去的,害鄭老爺子受傷的也是我而不是泓兒,難得李姑娘通情達理寬宏大量原諒了我,認為這兒沒有我的事,那麼我也只好告辭了。”說完拉着沈玉泓的手腕便往外走。
李淑華微微愣了一愣,說道:“站住,既然你們兩人都有份,那就誰也別想走!”說著快步上前,伸手擋住二人去路。
葉影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說道:“既然這件事是因我而起,我自會替鄭家老小報仇。”說完又看了一眼沈玉泓,見她面色蒼白神情恍惚,只覺一陣心疼,想起她之前說要看一看鄭老爺子,便轉身對李淮海說道:“李大掌門,你們是如何知道對鄭老爺子下手的是南巢幫的‘木山二老’?我們可不可以看一看鄭老的致命傷?”
李淮海道:“當然可以,葉公子請。”便將兩人引到陳列鄭家人屍體的屋子裏。沈玉泓已對外界一切茫然不知,只被葉影拉着,也隨他到了那停放鄭家人屍體的屋子。
只見屋中從鄭老爺子到鄭家兒孫輩老少婦孺總共一十四具屍體,
皆被白布遮掩,並排擺在屋子中間。李淮海的夫人鄭玉梅還跪在父兄的屍身前悲聲哭泣,凄涼無比。
李淑華走到母親身旁,將鄭玉梅攙扶起來,說道:“娘,您別難過了,爹爹一定會想辦法給外公、舅舅還有表哥表妹們報仇的。”
鄭玉梅隨李淑華走到一旁坐下,李淮海才將葉影引到鄭老爺子屍體旁,掀開白布,說道:“岳父是死在前院的,應該是與人對掌,掌力沿手臂透過胸膛,手臂經脈俱斷,五臟俱碎而死。”說著抬起鄭老爺子的右手,將他的衣袖挽起,便露出一條淤青的臂膀。再解開他胸前衣襟,只見他的胸口也是一片淤青,顏色雖沒有手臂上的深,卻也很明顯。
葉影心中難過神色凄然,微微點了點頭。李淮海又將旁邊一具屍體上的白布掀開,白布下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壯碩男子,面目英朗白凈。
李淮海說道:“這是鄭家如今的當家人鄭靈運大哥。他是左肩中了敵人毒鏢而死。”說著掀開他左側肩頭一處被割破的衣襟,露出一處紫黑的傷口來,再一招手,便有一名弟子托着木盤送上來三枚飛鏢。
葉影看了看那傷口,又看了看木盤上的柳葉形狀的飛鏢,李淮海接著說道:“這柳葉鏢正是江北南巢幫‘木山二老’中崔老二的暗器。這三支柳葉鏢有兩支打空,嵌在了樑柱上,最後一支卻打在大哥的左肩。”
葉影只默然點頭。李淮海又掀開第三具屍體上的白布,露出一張與鄭靈運有七八分相似而較為年輕些的臉來,說道:“這是二哥鄭靈秀,傷在咽喉,一刀斃命。”
這時鄭玉梅忍不住撲了過來,跪在這三具屍體前,哭道:“淮海,你別說了,我求你不要再說了……爹,大哥,二哥,你們死得好慘啊,怎麼說走就走,將我我一個人留在世上受苦……”淚如湧泉,哭聲悲天愴地,凄涼無比。
李淑華也撲通跪倒在地,抱着鄭玉梅的一條手臂放聲痛哭。
沈玉泓被這忽然爆發的哭聲驚動,恍然回神,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轉身奔出鄭家。葉影叫道:“泓兒……”緊隨其後,也離開了鄭府。
沈玉泓奔到郊外曠野,到了一條小河前,眼前再也沒有路可走,才忽然跪倒在地,想到鄭家一家人慘死,心中酸楚難當,淚珠滾滾而下,不可斷絕。
葉影立在她身後,心中也是十分難受,自責不已,勸道:“泓兒,人死不能復生,你莫要太悲傷了,千萬保重身體。”
沈玉泓卻陷入了深深的自責與悲痛之中不可自拔,心頭反反覆復縈繞着幾句話:“都是因為我,是我害死他們的,他們都是為了救我,為了我一個人的性命,卻害死了幾十條人命……”
葉影抬起右手握住她的肩頭,說道:“泓兒,你這樣子,我很擔心。”
沈玉泓肩頭一抖,一股強勁將他的手震開,痴痴地說道:“你擔心我……你不要擔心我,我不要任何人擔心我,你走吧,離我越遠越好,我再也不要連累旁人了……”她說到最後,又嗚嗚咽咽地抽泣起來。
葉影心中一陣難受,在她身旁蹲下身子,說道:“泓兒,要怪就怪我,都是因為我一時魯莽傳出謠言才會造成今日的後果。這件事與你不相干的,你不要自責。”
沈玉泓抽泣着說道:“就算是你傳的謠言,也都是為了我。為了我一個人,卻害了幾十個人……”
葉影伸手攬住她的肩頭,柔聲說道:“泓兒,不要這麼想,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一起面對一起承擔,好嗎?”
沈玉泓只獃獃地跪着,漸漸地停止了抽泣,整個人如同失了魂靈一般,一動不動似乎什麼也聽不見。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一口鮮血噴出,便昏了過去。
葉影心中又是一陣難受,將她攬在懷中,見她面色更加蒼白,握住她的雙手,低聲喚道:“泓兒,你怎麼樣,你不要嚇我……泓兒……”卻見她連唇色也開始發白,雙手十指冰冷,如寒冬霜雪。
葉影想起沈玉泓將《化元訣秘笈》交給自己保管的時候,曾隨手翻閱過秘笈,秘笈上說:“心為神明之主,七情皆從心生。心神清明,馭氣調血,百脈皆安。”便扶着她坐起來,右掌抵在她的后心,將一股真氣傳到她的體內想要護住她的心脈。誰知真氣傳到她身上,她體內莫名地衝出一股真氣撞在葉疏影的掌心,兩股真氣相互抵觸,竟將他的手掌震了開去。
葉影有些意外,喃喃自語:“怎麼回事?難道是乾坤心法的內功不能與泓兒的內功兼容?但泓兒明明可以用化元訣功力替我療傷……”他右掌重新蓄力,仍將一股真氣送到她體內,結果卻和前一次一樣,被她體內真氣所抵觸,徒勞無功。
葉影心急如焚,又將她摟在懷中,說道:“泓兒,你不能這樣,你振作點,一定要好起來,你不能拋下我一個人……”再摸她的手,已經涼到了手腕關節。
他曾聽人說,一些重病瀕死的人會從四肢末端開始變涼,從指尖涼到手掌腳掌,再到手腕腳踝關節,接着到手上內關、外關穴和小腿絕骨、三陰交穴附近,等這種冰涼蔓延到肘膝關節以上,就已回天乏術了。
想到此他只覺柔腸寸斷,悲從中生不可斷絕,握着她一雙冰冷的手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