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橄欖枝
梔子莫在微風中搖晃着身姿,踉踉蹌蹌地對準一個屋子突出的陽台上降落。
“小心……小心……”梔子莫屏息凝氣,白色的拖鞋踩上鏽蝕的鐵欄杆上,借力將整個不安的軀殼拖到陽台之上。
“呼……真爽!”梔子莫站在欄杆上,雙手插着腰,一臉滿足地跨步,忽然腳底一滑,整個安頓下來的身姿又一次下落。
這時一隻手拉住了他,巧妙絕倫,將梔子莫以一直微妙又詭異的姿勢平衡在了陽台的欄杆上。
梔子莫冷汗下落,馬上緊張地蹬進了陽台內結實的平台上。
粗喘幾口濁氣之後,梔子莫眼含淚光地看向那個出手相救的少俠。
“人情最難還哦~嘻嘻嘻……”
“草。”
尖銳的嘲笑澆滅了梔子莫一心以生相許的赤忱,那個斯文敗類的小丑仰着腦袋拍着肚皮不顧文雅放肆地大笑。
聽着這越發咄人的嘲笑,梔子莫心中燃起了一股無名的怒火,他衝上去一把輕掐住了小丑的脖子。像發怒的樹懶般悠然自得地說:“就是你小子把我扔下來的?沒死讓你很失望吧~?”
“失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小丑忽然的失態頓時讓梔子莫腦袋短路了好一會,麻木地看着她的嘴角就快要咧到耳根時,梔子莫護着面子不爽地拗了一句:“笑什麼?”
小丑笑得更歡了,只不過一瞬間,她又站直了身體,嚴肅地說:“繼續介紹一下,我們的生存離不開絞殺怨靈。”
“擊殺怨靈主要有兩種形式,最常見的就是蠻力消滅,靠武器和自身的素質擊殺怨靈。”
“不過怨靈往往比冤魂強大,所以這樣做往往都需要團隊行動。”
梔子莫不爽地看着她,一邊聽着她振振有詞,一邊心心念念道她的古怪和瘋癲。
看着她有所停息,梔子莫搶先問道:“那另外一種形式呢?靠嘴炮感化它們?”
女小丑正要揚起的嘴唇一頓,隨即婉轉成一股令梔子莫寒毛豎立的笑容。
“聰明,那是那種特殊形式的一種方式。”
“什麼?”
“驅散怨靈的怨念。推測出怨靈的死因和怨念何在,驅散怨念,讓怨靈去往靈薄獄接受阿努比斯的審判。”
梔子莫的眼裏散出了點懷疑和期待的光,隨即馬上被疑惑的陰雲填充:“謝謝了,不過這有什麼好笑的嗎?”
女小丑殘破的面具里,梔子莫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在她眼裏的瘋癲。
“第二種不僅僅是需要我們在靈界裏去驅散,更多的是需要那個世界的配合。”
“……人間?”梔子莫大膽地猜測,呼吸全部凝聚在此,身旁的風也驟停腳步,側耳旁聽。
女小丑扭動着妖嬈的身姿,揮舞手中的鞭子,調弄帽檐,盯着梔子莫低語:
“是的,建立人間與靈界的聯繫,人類與冤魂配合,驅散怨魂。”
“……”
“和冤魂綁定的人類我們稱之為聯繫人……就像木子眸小姐那樣。”
“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梔子莫先生這樣的機會,建立聯繫的機會靈界往往只會選擇那種人群中精英中的精英。”
“哈哈哈哈哈哈哈!對梔子莫先生沒死表達失望……您死了我才失望呢。”
梔子莫聽到這裏深吸一氣,再凝重地吐出。
他盡量輕鬆地說:“好~我果然不普通。謝謝啦,辛苦接受,還需要什麼服務小費嗎?”
小丑又一次壞笑了起來,
她朝着地面抽了一鞭子,夾着嗓子溫柔地說:“恐怕我想要您也付不起了……”
“呵,你什麼意思?現在我可不是屌絲!我是有錢人!”
說罷,梔子莫馬上豪氣地抽出兜里的手機。手疾眼快地點開靈界查看餘額,梔子莫眉飛色舞的臉上馬上滋生出了無數愁雲。
他委屈地關上了手機,幽怨地撇向小丑:“你做了什麼?”
“嘿嘿……我可什麼都沒做哦。”
“在靈界城上縱情飛舞的價錢可是很貴的哦~”
梔子莫平緩的內心漫上莫大的憎恨,他的臉氣紅了,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般地咬字道:“賤人。”
“你真該死!我剛拿的九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梔子莫不顧一切地沖向小丑,理性也跟着被徹底氣昏。
梔子莫手機里十萬的救命錢如今只剩四千多了,那九萬多早已不翼而飛。
就在梔子莫即將撲倒小丑時,她止步,揚鞭,噼啪兩聲唰到梔子莫身後的鐵欄杆。
本能使得梔子莫突然理智,一個空中轉體逃開了血鞭的伺候。
看着地面抽出的一條拖着焰尾的血痕,梔子莫安分了不少,他語氣優雅委婉地念道:“丑姐,這是作甚啊哈哈。”
“我有問題,我走,還勞您揮鞭多勞神啊。”
小丑滿意地收回了鞭子,將它纏成一團,微笑着說:“張舒曼。認識一下。”
“張舒曼啊……啊哈哈,好名字啊!好名字!”
梔子莫迅速地抹了一把額頭的汗,面色有些慘白地問:“沒錢了,會怎樣呢?”
“不會怎樣……看你身後。”
就在張舒曼介紹時,欄杆下忽然爆發了一陣哀嚎。
梔子莫聽聞膽怯地將腦袋送出欄杆,高高在上地注視眼下。
“救……救命……”
“該死……該死……”
清寒的地表上,道路的正中央,一個衣着深青大褂的像是茶館說書人的男人雙膝跪坐地上,哭聲凄慘,顫抖的語調牽動着梔子莫的心弦。
走過的人有些許停步,他們圍觀着這個淚流滿面的男人,可是卻遲遲無人願意再向他邁進一步。
一個青年躊躇疑惑地轉頭看向四周無動於衷的人們,他又轉頭看了看那個攤在地上絕望嘶吼的男人。
他無法容忍,一把沖了出去,可還沒邁出幾步,一雙手挽住了他的胳膊,青年身子一扯,古怪地回望。
“孩子,不要去。”
青年額頭上急出了汗,他一扯手臂,手臂擺脫了孱弱的束縛,青年義無反顧地衝到男人身邊,一手挽起了他。
“叔叔,你怎麼了?有愁就說,大夥都看着呢,我們一人出一份工,共度困難!”
青年笑容頓展,眼裏有散漫着年輕的朝氣,目光一掃壓抑的眾人,如礁石海里的燈塔。
有些人動容,他們面面相覷,似乎還缺少着一把熱情的火。
那深青大褂的男人顫抖着起身,無比感恩地望向青年,說道:“年輕人,希望啊。”
“叔叔我……唉……”
“被該死的高塔眾壓迫,好不容易從一次絞殺行動保着性命逃出來了,那怨靈實在駭人,十幾人的隊員,噶的一聲……!”
“人頭全部落地啦!”
梔子莫默默觀察着,看來那大叔確實是個說書人,繪聲繪色地描述着,聲調抑揚頓挫。
“唉……唉!好不容易回來后,他們扣留了我的所有錢財……我……”
“沒錢了,同來的好友親戚朋友沒有一個靠譜的,黃泉列車告訴我如果我十分鐘內無法再得到十枚幣,我恐怕就要去靈薄獄了……”
青年的背影無比堅定,喧囂的人群都因他而安靜。
“我能做些什麼?”青年問道,那大叔聽見后忽然笑了出來。
“小兄弟,看你這樣子應該是新來,你們新人剛來都有個小一萬……”
“江湖上的俠客講得都是義,小兄弟借我十枚幣,我王某稍有起色后定全力奉還。”
那大叔脫離了青年的懷抱,抱拳致謝,可青年一聽要借錢頓時有些躊躇。他向陽的面容出現一絲陰雲,他有些無助地看向了周邊的人群。
這時人群里卻忽然爆發了喝彩。
青年一愣,他側耳細聽。
“青年一代!雖死猶榮啊!”
“助人為樂,未來可期!”
諸如此類的喝彩瞬間使得那個青年渾身不自在。他苦笑着看向大叔,大叔則趁熱打鐵地說:“小兄弟,我和你雖然不是一個時代,不過我的誠信可是千古作證的!”
青年長舒一氣,馬上打開了手機,點開餘額,調整了一會後,他遞了過去。
“沒有密碼,給……額……”
一張黑符貼在了他的腦袋上,一瞬間青年被定在了其中,動彈不得。
“怎麼回事……”
那大叔頓時換了一面兇惡的面龐,細長的手指扣下青年的手指,一把扯下他的手機。
一瞧,冷哼沖鼻:“**的,害老子白費一堆口舌,就**一千?!”
他衝著青年的臉吐了一口唾沫,迅速掏出手機,開始轉錢的流程。
在不長的時間裏,他仰着側目撇向四周圍觀的那些人,又是一陣冷哼:“看什麼看?老子騙你們這群新人是看得起你們!還不跪着受?”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移開目光,不再理會那青年款款的濁淚。
幾分鐘后,那大叔收回了自己的手機,看了看他的手機,隨後一把摔在地上。
粉碎的還有青年最後一絲純真。
他咧開鑲滿金牙的嘴巴嚷嚷道:“弟兄們!走!”
“得嘞!”
人群里馬上分出了一大堆麻木的冤魂和一小塊奸笑的人。
梔子莫眉頭緊鎖,他用手重重揣着欄杆:“靠!太不是人了!”
可是捶完之後他又無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紅彤彤的手掌,和也不剩多少餘額的手機,長嘆一口氣。
“什麼感覺?”張舒曼站在他身旁說,靠得很近,讓梔子莫渾身不舒服。
“吃一塹長一智。”
“哼哼……”
“他沒有下次了。”
梔子莫一愣,眼神變得警惕,結果一瞬間得功夫。
他看見那個青年在的地面周圍泛起了層層熱浪,他的腳底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洞。
洞中緩緩拉出了雙細長的黑手,它們緩緩上升,層層環繞,在青年悔恨的淚水裏,將他拖入了深不見底的洞裏。
最終黑洞逐漸縮小,在梔子莫驚恐的眼神里,排出了一攤白霧氤氳升天。
地面顫抖,梔子莫聽見了火車汽笛的尖叫,向著地下更深處開去。
“黃泉列車,真正的惡魔……哈哈哈哈……”
梔子莫面色蒼白,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木訥地移過腦袋問道:“怎麼辦……?”
張舒曼滿意地點了點,似乎等了這一句很久。
她憑空變出了一個文件,像魔術師那樣。
梔子莫猶豫地接過了合同,張舒曼再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湊到他的耳邊說:“歡迎加入我們,小丑。”
……
張舒曼已經離開了,靈幣確實是萬能的。
十枚幣換來了旅館的三天入住時間,房間還算整潔。
梔子莫坐在床頭,他看着那份合同上清清楚楚寫着的“新人啟蒙費用5萬”陷入了沉思。
在茫茫中,梔子莫透過了搖曳的燈光,彷彿又憶起了那個青年。
這裏與地獄無異……
梔子莫打開了手機,他輸入給了木子眸一段話,“我會回來的,來到人間。”
他逃脫的信念開始長出了嫩芽。
問號管理員忽然發來了一串信息,梔子莫皺着眉頭打開。
有如紅爐點雪,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