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命如草芥
“當!”
“噹噹!”
“噹噹當……”
石料場,藤條錘錘擊石頭的身影不絕於耳,一個個囚犯蓬頭垢面,在太陽底下賣力的敲砸着石頭,飛濺起的石屑鑽入亂糟糟的頭髮和鬍鬚裏面。
太陽越升越高,陽光越來越毒辣,許多囚犯開始脫掉囚服上衣纏在腰間,露出乾瘦黝黑的皮膚,汗水不停低在石頭上很快氣化。
“這些囚犯,都屬於普通人,根本就沒有武者,所以,採礦對他們來說,算是比較重的懲罰。”
時敬遷一邊幹活一邊和祁塵聊天,祁塵放開手腳輪着藤條錘,認真地揮舞着每一錘,都結結實實砸在石頭上,發出震天的響聲。正如他所說,要完成一千次揮錘,不僅僅是說說而已。
力氣他有,十斤重的鎚頭對他來說輕如草芥,關鍵是手銬腳鐐不停地摩擦着他的手腕和腳踝,對他來說,每一次揮錘都像在受刑一樣。
可他悶頭不語,有質量地揮動着藤條錘,用身體不停地感知着,熟悉着,任憑時敬遷自言自說。
中午,有囚犯送來午餐,一人兩個粗糧干餅和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糙米粥,根本填不飽肚子。許多人為了爭奪粗料干餅大打出手,值守的獄衛根本不管,躲在陰涼的地方看着熱鬧。
祁塵慢慢地咀嚼着厚厚的粗糧干餅,同時,在腦海里不停梳理着自己的感悟,讓它的“勁”道變得更條理,從而加深對“力”的理解,尤其是氣血之力。
至於去搶別的囚犯的干餅或者防備別人來搶,他沒這個意識,也就沒朝這方面去想。
啃完第一個粗糧干餅喝了幾口糙米粥,拿起第二個粗糧干餅剛要吃,發現時敬遷早已吃光兩個粗糧干餅乾巴巴地看着他手裏的這塊干餅。
“時爺爺,您吃!”祁塵遞過去干餅。“我年齡小,吃不了那麼多。”
幹了一上午的體力活,兩個粗糧干餅哪能補充得了體能消耗?過不了多久又會餓。尤其是祁塵,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更甭提了。
可是,時敬遷毫不客氣接過粗糧干餅大口吃着,還邊吃邊對祁塵說:“我手腳幹不了重活,下午運料我干不下去了,你自己運料吧。”
“行!您就歇着吧。”
祁塵爽快地一口答應下來,三兩口喝光稀薄的糙米粥,伸出舌頭添乾淨碗底的幾粒糙米,拿着粗瓷大碗來到水桶旁又灌了一肚子的涼水。
“時爺爺,您慢吃,我趁熱打鐵到一旁練會端錘聽勁,到了點您叫我一聲。”
“去吧。”
時敬遷目送着祁塵提着藤條錘走到一堆石料的後面,在僅有的一米見方的陰影處開始練習端錘聽勁。
當看到他擺出的姿勢一動不動持者錘柄,眼睛一熱感到眼前的姿勢動作太熟悉了,五年前就看到過。
“端錘聽勁……?”
“讀錘聽勁……!”
時敬遷就這粗糧干餅不停的在嘴裏咀嚼着,越咂摸越覺得這個名字越來越順耳,越越來越熟悉,五年前的那個幼兒好像回答他的也是這個名字。
“對了!還是我建議他採用四平樁修鍊端錘聽勁的。”時敬遷終於回憶起這件事情。“他應該就是那個孩子!沒想到五年後居然在這裏重逢了!”
“還有,他是代替他師父祁鐵坐牢的,就沖他這一點,這個徒弟我收定了。”時敬遷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乾餅,用力地在嘴裏嚼着,越嚼覺得越甜。“至於不能修鍊內功,那就傳授他盜門的三大絕技,
這不需要內力。”
祁塵單手握住錘柄,微微閉上雙眼,目光通過縫隙落在下墜的鎚頭上,用身、心仔細感知鎚頭的任何細微變化,漸漸地,整個身心沉浸到裏面去了,全然忘掉了周圍的一切。
一個粗糧干餅,時敬遷只吃了一個月牙兒,剩下的讓他包起來放在了懷裏,坐在石頭上像五年前一樣遠遠地看着祁塵。
整個料場,很快安靜下來,許多瘦骨嶙峋的囚犯快速地吃完午飯,找了幾處有陰涼的地方休息起來。有幾個人朝那堆大石料堆走去,被時敬遷警告的目光擊退。
正午的陽光白辣辣的,石頭地面的溫度越來越高,人站在上面都燙腳,祁塵身上的汗水如同雨水一般不停地朝下流淌着,身上的囚衣如同水洗過一樣濕漉漉的。
“嘟嘟嘟……”
清脆的開工哨聲響起,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結束,囚犯們搖晃着身子站起來,時敬遷坐在石頭上紋絲不動,看着祁塵的身體開始不停地晃動起來,知道他已經達到生理承受極限,接下來,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上崗的獄衛例行巡邏,掃視着整個料場,當看到這裏,目光停頓了一下繼續看向別處。巡視完一圈后,一個個躲在半山腰的樹蔭下開始乘涼打瞌睡。
“蓬——!”
半個小時后,藤條錘脫手而出,祁塵轟然倒地,雙手手腕緊緊地夾在腋窩下,蜷縮着身子不停地痛苦得低吟着……
這一幕何從相似!
這下,時敬遷敢百分之百的肯定祁塵就是他五年前碰到的那個幼兒,正因為看中了他這點,才出手指點了他一下,並傳授給他一個滴水的修鍊方式。
石堆形成的陰影緩慢的一點點移動,一點點變大,不知過了多久,祁塵從昏迷中醒來,艱難地從地上掙扎着爬起來,撿起地上的藤條錘走到時敬遷的身邊,臉曬得像西紅柿一樣紅。
“你什麼收穫?”
祁塵搖了搖頭沒有回答,推着平板車走向石碓,從裏面檢出幾塊不大不小的石頭推了回來,掄起藤條錘繼續碎石。
石料場上響起稀稀疏疏的錘擊聲,囚犯們早已精疲力盡人困馬乏,兩人換着班輪流着碎石,一分一秒得硬捱着。
期間,有的囚犯堅持不住栽倒在地上再也沒爬起來,周圍的囚犯對他不管不問,巡邏的獄衛也不管不問。看到這一幕,祁塵求助地看向時敬遷,看到他堅定地搖着頭。
“無醫無葯,根本救不過來。這樣也好,早死早解脫。”時敬遷低沉的聲音透着無奈和悲哀。“孩子,認清現實吧,這裏是監獄,我們是囚犯。”
“可……,可……,可是……。”祁塵遙望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身影,體會出力不從心的感覺,支吾了半天最後說出一句話。“那也是一條人命啊!”
“在這裏,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
時敬遷戚然苦笑,在這裏,三天兩頭死一個人,不是餓死的就是累死的,活下來的,無一不是心黑手狠之輩,要麼,像他一樣。
時敬遷沒有告訴他,要讓血淋淋的鮮血擦亮他的眼睛,讓他明白這個世界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尤其在在這裏,表現的尤為淋漓盡致。
“為什麼人命最不值錢?”祁塵不知道時敬遷這句話到底包含什麼意思,不過,並不妨礙他自己的理解。“難道因為死得毫無價值?”
“會不會有一天我也會和他們一樣毫無價值的死去?”想到這裏,手下的落錘不穩了,也不精準了,他的心慌了,也害怕了。“我該怎樣才能活下去?”
“咕咕咕……”
喝了一肚子水,早已變成汗水蒸發出體外,吃下的那一個粗糧干餅早已消耗殆盡,肚子開始餓得咕咕叫了起來。
祁塵抬起頭望着偏西一點的太陽,地上的影子拉得還不長,離收工還有兩三個小時,而且——
他望了望地上挑選出來的礦石,也不過有二三百斤的模樣,註定完不成今日的任務,也就意味着今晚要餓肚子了。
此刻,他意識到面臨生存下去第一道門檻,就是吃飽肚子。可怎樣才能吃飽肚子呢?
祁塵立刻想起中午囚犯之間爭奪粗糧干餅的事情。一人兩個粗糧干餅一碗糙米粥,人人都吃不飽,要想吃飽就必須有人吃不到,那麼,吃不到的人就會……
他猛地抬頭看向那個倒在地上的屍體,眼中流露出傷悲、痛苦和掙扎,他要活下去,就要有人死去。或許,這才是時敬遷那句話真正的含義。
“我還要修鍊端錘聽勁,我還要每天揮錘一千次,難道,我要讓許多人死去才能保證我活下去嗎?”
祁塵的目光變成了慌亂和驚恐,手裏的藤條錘一下子輪空,害得他猛地前栽險些摔倒。
“想什麼呢?”時敬遷望着他驚慌的眼睛。“好好乾活,爭取每一天都能活下去。”
“時爺爺,您是怎麼活過每一天的?”眼中的驚慌變成了無助。
“要麼變強,變得比任何人都強!要麼變狠,變得比任何人都狠。在變強之前你必須變狠,只有這樣,你才能活下去。”
“必須這樣嗎?”祁塵的聲音有些顫抖。
“如果你想活下去的話!”
時敬遷的聲音冰冷而又無情,他打消了把那個餅留給祁塵吃的想法,只有這樣做才能讓他儘早的認清殘酷的現實。
太陽越來越偏西,地上的影子越來越長,到最後,絕大多數囚犯都無力在碎石了,只有祁塵在內的有限幾個人還在堅持着……
“嘟嘟嘟……”
涼快了一下午的獄衛終於吹響了完工的哨聲,寂靜的料場頓時沸騰起來,囚犯們倆倆一夥推着平板車到倉庫稱重入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