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回故鄉吧

第七十章 回故鄉吧

輕飄飄的穿場風捲走了最後一幕彩色,大屏幕定格在鳴謝演職員的字幕上。

這還是立木瀧第一次看見最後的成片,雖說大部分的鏡頭他都有印象,可當全部結合起來成為一部連貫的長片時,還是感覺有些奇妙。放映結束后的掌聲,壓低了場內的議論,正打算豎起耳朵聽一聽其他觀眾真實的想法,袖子卻被身旁的水野輕輕拽了一下,順着他的目光,最左側的森淳一像是得了什麼信號一樣,邁步走向台前。

來不及多想,立木瀧快步跟上。照明燈重新聚焦舞台,在眼前鋪開了一條光亮的路。

禁止攝像的限令被解開,立木瀧還沒走進光圈,就聽到耳畔此起彼伏的快門聲,不斷亮起的閃光燈讓他有些幻視到了過去,那場新月賞的發佈會。

雖說有過一次經驗,可在這麼多鏡頭和後面的目光的注視之下,還是難免緊張,整個人怔在原地,不知道該做些什麼,直到身後被人輕輕推了下,才反應過來。接過主持人手中的話筒,邁開僵硬的雙腿,向前一步。衝著舞台鞠了一躬。

“我是…”

“吱——”

麥克風極其配合的發出一聲詭異音調,即使不去看,也能感受到目光的彙集。強忍着尷尬,也不顧別人能不能聽清,直接一口氣說完了剩下的自我介紹。

“…我是《小森林》的編劇立木瀧...”

“啊,我是副導演水野貴之。”

所幸水野快速接過話筒,將介紹的環節自然的推進下去,這才稍稍緩解了冷場的氛圍。只是在返回隊列時,還是聽到一聲,來自身邊的“噗嗤”。

可等循聲望過去,橋本愛卻早已帶上了微笑的面具,看不出一點嘲笑的痕迹。

真不愧是演員啊…

“…感謝各位的到場,看完剛才的電影,我感覺像是被洗滌了一次心靈,有種說不出的奇妙感覺。想必大家都有差不多的感覺吧。為此,我們特地邀請了劇組的主創人員上台,來和大家一起分享有關《小森林》創作途中的趣事,並且回答大家關於電影的疑問。那麼首先,讓我們把話筒交給本作的導演森淳一先生,請他來為我們介紹一下這部電影的創作初衷。”

不知何時,一圈的介紹已經輪完,主持人拿着手卡有條不紊的開始訪談的節奏。

“...啊,這個問題,我覺得應該問五十嵐桑比較好,畢竟當初可是他拉着我要開始拍這部作品。現在看完了整部電影,你感覺怎麼樣啊?五十嵐老師。”

森淳一沒有接過話筒,而是身體微微一側,將身邊的五十嵐凸顯,見此情形,主持人也是十分知趣將話筒轉遞。

被突然que到的五十嵐頓時一楞,詫異地望了森淳一一眼后,只能苦笑着接過主持人拋出的話題。

“...老實說,我其實想要對森淳一導演說聲抱歉,在今天來這裏之前。我還有些擔憂,想着要不要說一個肚子疼的理由請假不來了,不過,真是無比慶幸我肚子今天十分健康。也正是如此,我才能在這裏毫不後悔的說,那個時候能來拜託你擔任導演真是我這輩子最正確的選擇。謝謝你了,阿一。”

沒料到五十嵐會突然說這些話,森淳一肩膀抖了抖,一臉鎮定的點了點頭,只是嘴角翹起的弧度,卻怎麼也平復不下來。

“沒想到能聽到原作者的真情流露啊,看來五十嵐老師對這部電影是相當滿意啊,那麼請導演給我們分享一下,在拍攝途中有哪些趣事吧...”

或許是因為有着原作者在場,關於劇情上更多的提問也傾向於五十嵐、森淳一,以及身為主演的橋本愛。只有在無關痛癢的幾個小問題上,才會讓他出來刷一下存在感。

不過立木瀧也不太在意這些,不必耗費思維回答問題,能輕鬆的度過這場首映會反倒是一件好事。在切實地看完劇本在熒幕上的呈現后,他對於電影劇本創作有了一種更深層次的理解。雖然可能不會有下一次實踐的機會,但不妨礙他想把這份理解記錄下來。

“...感謝大角先生,沒想到中間還發生了這樣的事啊。好了,那接下來是提問時間,在場的觀眾早已迫不及待了吧。各位有什麼問題請舉手...三排六座的那位女士。”

“請問森淳一導演,這是第一次嘗試故鄉題材的電影,和您之前執導的電影是完全不同的風格,這次導演完有什麼樣的感受嗎?之後還會繼續執導類似風格的電影嗎?”

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問題,想來應該是提前安排好的原因,森淳一也是沒有絲毫猶豫,接過話筒后直接開口。

“最多感受的還是敬畏吧,土地能讓人心平靜下來。我在拍攝的時候不止一次的被大森的土地所感動,當然也是因為立木君的劇本編寫的很好,至於以後,更多的還是要看劇本的合適與否...”

又是幾個類似的問題,確保現場的節奏掌握在松竹手裏之後,主持人在得到授意后,也是大膽點起了一些路人觀眾參與互動。

“請問五十嵐老師的環世界什麼時候發佈單行本?”

“請問森淳一導演,這部電影真的是完全實拍嗎?取景地真的好美啊。”

“愛醬你演的好棒!!!我會永遠支持你的!!”

“我是導演系的學生,請問那個爐火的鏡頭是...”

會場的氛圍被徹底盤活,除開一些已經提問了的觀眾,大多數人都是從位子上彈起身,高高的舉起手,就差直接塞到主持人的嘴巴里了。

對於這樣熱烈的反響,松竹倒是有些意外。不過這樣也說明這部電影得到了觀眾們的認可,所以對於眼前的這副場面,不僅沒有加以制止,還暗地裏延長了提問時間,儘可能讓更多的人參與其中。

“那...那邊的那位男士”

“好!其實是我的女兒想問,只不過她的手太矮了,我才幫忙代勞。”

“爸爸!”羞憤的少女聲響起,在周圍善意的鬨笑聲中怯生生的露出一張紅撲撲的臉蛋。垂在兩側的頭髮也遮不住那有些嬰兒肥的臉頰。

“電影裏的場景和我家那邊,那邊好像...那個,那個...”

被眾人的視線注視着,原本想好的問題在中途卻突然卡殼,烏黑的眸子裏是隱藏不住的慌亂,一同暴露的還有一嘴來自鹿兒島的口音。

會場突然沉寂,少女沉默半天,也想不出來,又害怕耽誤大家時間,被目光刺扎,腹部也一陣麻木,於是不過腦子的隨意問了個問題。

“那個...雨久花真的那麼好吃嗎?”

“不好意思,能請小妹妹你再重複一遍嗎?”

“那個...雨久花...”少女的底氣愈發不足,明明沒有人苛責,卻像是做錯了事般垂下了頭。“...吃嗎?”

磕磕絆絆的話語比第一遍的聲音還小。即使在她身邊的父親也沒明白少女到底想問什麼

觀眾席里隱約傳出些不滿的聲音,大家都有自己想問的問題,也不想再陪一個小女孩玩過家家,眼見會場逐漸冷場,主持人猶豫片刻,緩緩搖頭,準備點起下一個人。

“雨久花的口感很脆,但又有些黏黏的。雖然在電影裏,我是讓它做成了焯蔬菜,但要是用味噌和醋調味成雨久花泥,配上熱米飯也是意外的很好吃,大家可以回去嘗試一下,不過現在這個時節應該沒有雨久花了吧。”

攥緊了話筒,立木瀧的聲音蓋住了喧鬧的現場。輕輕笑了下,又將目光迎向怯弱的少女

“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你說小森林裏的場景和你家那裏很像,那你家是在哪裏呀?”

“我叫...桃子,大園桃子”

每次在視線即將對上的前一刻,大園桃子總是下意識迴避,兩手間的拇指相互點點觸觸。如同在課堂睡覺突然被老師點名,充斥着慌張與羞愧。

“我是鹿兒島人...”

“鹿兒島啊,應該是個很美的地方吧,如果下次有機會的話。我會想着去那邊看看。不過雖然不是同一個地方,但你能感覺相似,我覺得太好了,這部電影我認為並不是想讓大家記住某一個村落,而是希望各位能夠回憶起熟悉的故鄉。好了,下一個問題。”

大園桃子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坐回位置。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衝散了腹部的麻木。直到這時,她才突然想起自己想問什麼。

橋本愛姐姐更喜歡的是結衣還是市子?

鹿兒島那樣的偏遠地區是一個幾乎與新潮絕緣的城市,人們熱議的明星甚至還是十多年前的松隆子和木村拓哉。但海女卻讓這座城市多了兩個討論的對象,橋本愛和能年玲奈。

相較於大多數同學的小秋派,她更喜歡結衣。或許她的心底也同結衣一樣期待着有一天能去大城市體驗不一樣的生活。

只是難得今天和爸爸有機會見到憧憬的偶像,卻讓自己搞砸了...不過眨了眨眼睛,撲閃的睫毛望向剛剛認真回答自己問題的哥哥。

立木瀧,溫習了無數遍海女的她瞬間記起了這個名字。這個總是出現在海女片尾之後的名字。

她還一度非常討厭這個名字,連同一個叫宮藤官九郎的人一起。每次出現這個名字,就意味着今天的海女放送結束了。

“立木瀧...”小聲念叨着,大園桃子突然覺得這個名字也不是那麼討厭了。

再熱鬧的首映式也有結束的那一刻,即使松竹已經特意延長了時間。黃昏拉長了城市的倒影。白鳥隨着人群一齊從影院涌了出來,深秋的東京,天氣已經冷到了無法單靠一件單薄西裝解決的地步。

搓動着手掌,在為自己取暖之前,他有着一件更想去做的事。

“誰啊?”

“媽,嗯...是我。”

“告人?怎麼了呀,兒子”

“家裏,家裏的柿子樹已經結果了嗎?”

“這個啊,我都做好柿餅了,正準備下周給你寄呢,哎呀,你放心,你要吃多放點芝麻的,我沒忘。”

“不是,不用,不用寄給我了...”

“怎麼了?怎麼突然不用了?”

壓抑着堵在喉舌的文字,握着手機,白鳥告人感到舌尖突然有股咸濕的澀味

“我...我...我失業了,我想...回來。”

逃避也好,認命也好,這座繁華的東京他從來不曾真正融入這裏。而一直羞於說出口的那兩個字,在說出后,也並沒有想像中那般難熬。也許,他早就想離開這座城市了。

“想回來就回來,你爸的漁浦正缺人繼承呢。我以為是什麼事呢,那柿餅我就不寄去東京了,留着你回來吃,還省了筆運費錢。”

沒有想像中的嘆息,也沒有想像中的呵責,仿若說的只是一件在平常不過的小事。掛斷了電話,白鳥鬆開了一直緊縛領口的領帶,回望了一眼影院飄動的小森林海報,將它丟進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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