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王燕麗

第2章 王燕麗

男人四處望望,警惕地將大紙箱子靠在門外,身子探進門往裏瞧,做好隨時拎箱快速逃走的準備。

一聽宋版書,牛志強和許健都來了興趣,扭頭望向滌卡男人。

宋版書,即宋代出版印刷的線裝書;用紙多為竹紙和皮紙、麻紙,色白而厚,兩面光潔,多採用四周單欄,版心處往往標出書名、卷次、頁碼及刻工姓名,特別是宋代的雕版印刷技術已臻成熟,無論書寫還是刻印都相當精美,形成鮮明的時代特徵,是歷代無法逾越的印刷標杆。

當時的收購行價是:每頁宋版書100元。

男人猶豫着打開紙箱,同時還提鼻聞了一下,顯然還沒吃午飯或許早點也沒吃。

箱內是條一尺來寬二米來長的黃綾錦織品包裹的幾十本老式的黃麵線裝書;打開包裹,映入眼帘的是上面《康熙字典》四字。

哈哈哈,宋代出版的清朝《康熙字典》!

牛志強剛想笑,卻見包裹的正面是用宮閣體黑色墨一絲不苟地書寫着一大段文字,八寸七朱紅七寶紅色巨印,兩邊黃綾上則是翻飛的銀色巨龍,標準的明朝的聖旨無疑。

和許健對視一眼,相互略點頭。

“老哥:還沒吃飯吧,坐下,喝兩口!”許健推過一把小圓凳。

“你就說給多少錢吧。”男人執拗地說。

給什麼錢,我們根本不要。這不是什麼宋版書,是清朝康熙年間的《康熙字典》,不值錢,我們不要!宋朝至今約1000年,而清至今只有100多年,你說的完全對不上;書,我們不要。天下男人是一家,老哥來,吃兩口,然後你從哪裏來回哪裏去。

滌卡男人聽許健堅持說不要,臉露失望,但又固執的不相信地說: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聖人梁子的後人。

“梁聖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結梁子’。”

結梁子,就是結仇。

許健明知他不會走,只想賣掉書,哪怕是十塊八塊錢也行。

“不吃!那你走吧,帶上你的‘宋版書’;我們還沒吃完呢,別耽誤我們時間。”

“哪賣破爛兒,你給多少錢?”

“三塊!”許健說。

“剛才,您旁邊那家給了八塊錢,我都沒有賣!”滌卡男人聽“三塊”迅然臉一喜,農民狡詐般地說:“要不您給十元。我上有九…”

停停停,是不是想說上有九旬的老母,下有吃奶的嬰兒?

許健攔住滌卡男人的話,他似是而非的嗯了聲。“記住下次再有這種情況,一定別說九十歲老母,而應該說九十歲老父;因為歷史上還真有周文王百歲得子的記載,還真沒聽說過女人過60生孩子的,這就合情合理了。”

“看老哥怪可憐的,十元就十元吧。”

一直無語的牛志強終於開口,許健掏出十元錢。

“哪…我得吃完飯走,要不,就虧了。”

滌卡男人見許健把紙箱子塞進床下,確認不會反悔,於是悶頭開始吃飯。

津城老文廟“德配天地”牌樓對面,就是張金泉的家。

屋不大,十五、六平的樣子,卻住着6口人。

下午四五點鐘許健進門時,張金泉的兒媳剛蒸熟一鍋白面饅頭,掰開、撒上一點鹽,又抹上一層豬油,順手遞給五六歲的大孫子;孫子接過夾油饅頭,吃、不到一分鐘進肚,最後還不忘吸吮着的手指。許健看着,想起自己小時候,翻牆偷鄰居玉米餅子吃,

被父母打得皮開肉綻的往事,掏出五元錢悄悄放在桌上。

回到店后,牛志強和許健一人一半舊宣紙,一張一張過目,仔細鑒別有無收藏價值。

“我真是服了,中午就那位聖人後嗣爺,二碗米飯二盤菜,愣一口沒給咱倆剩,可真能炫兒。我就吃了三五口菜,光瞪眼看了,你呢,吃幾口?”

三口,最多不超過四口。

不過,確實沒想到,他還真的是梁聖人的後人。

“最可氣的,就是把卷聖旨的玉軸拆下來,用做擀麵杖;你說,會不會氣得明太祖朱元璋從棺材裏蹦出來。”

“哈哈,老許:朱元璋蹦出來也是去找你。”

“張大山的工筆蘭花!”撿着畫,許健突然驚喜地喊。

張大山的工筆蘭花?張大山畫過工筆蘭花嗎!

張大山:著名畫家,詩書畫印無所不精,工筆、寫意無所不能,特別是山水、人物、佛像造詣尤為精絕;其首創的潑墨大寫意畫,用色青綠,富麗堂皇,至今仍久譽不衰,被稱為“當今最負盛名的國畫頂級大師”;為國際、國內畫壇翹首。

不僅牛志強不信,許健也不相信。

四尺三裁紙中橫着一大一小二叢從右向左穿插的蘭花,數朵盛開的桔紅色花萼,嬌美俏麗,吐着淡淡的清香;左邊是用張大山特有的斜體字書寫:

猗猗秋蘭,植彼中阿,有馥其芳,有黃其葩,雖曰幽深,厥美彌嘉。辛巳秋日,大山。

鈐印:大山居士,大山長年大吉又日利。

二張畫作,工筆蘭花的位置與構圖完全一樣,顯然為同一稿,只是題識和用印位置略有出入。

“四君子”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題材,分別是指:梅花、蘭花、翠竹、菊花。其文化寓意為:梅,探波傲雪,高潔志士;蘭,深谷幽香,世上賢達;竹,清雅淡泊,謙謙君子;菊,凌霜飄逸,世外隱士。

而張大山於四君子之中,寫蘭最少;但觀此圖足見功力深厚,令人讚歎,珍貴無比,拍案驚絕!

牛志強和許健看了足足有三十分鐘,誰也沒說話,最後牛志強說:

“以我現在的鑒賞水平:肯定是張大山的原作,百分九十的把握。”

許健又是難抑的大笑:“晚上咱吃餃子,慶隆生的餃子。”

許健給牛志強的父親打去電話,說是晚上有活兒住在店裏。接着遞過一張張大山的蘭花:志強,這張歸你,見面分一半!

別,君子不奪他人所愛。這麼貴重的東西,受不起。

許健:什麼君子不奪他人所愛?要不是你中午提醒,我還真不想去拿這堆爛紙頭子,誰知道還真的有貨兒。朋友嘛,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拿着!

好好,我收了!先放你這兒,等我用時再來取。牛志強不想收。

慶隆生,位於古文化商城斜對面,百年老店。

大廚柴金梁年近六旬,炒得一手好菜;特別是“黃燜牛肉”,顏色焦黃,咸香適口,瘦而不柴肥而不膩,最絕的是從頭吃到尾,肉上的湯汁不會超過一個韮菜葉寬。

按年齡來說柴大廚是父輩,按輩份來講同是金石家孟非之徒算是牛志強的師哥;老哥哥寫得一筆好顏體字,刻得一手好漢印。因此,許健可沒少免費的解饞。

晚七點,走進慶隆生時已是高朋滿座人滿為患,照例安排在傳菜桌上用餐。

服務員先上來一盤蒸餃,十分鐘后柴大廚端來“黃燜牛肉”和“魚香雞絲”;用許健的話說,先上的是解饞的後上管飽的。

酒前言正事。

柴大廚掏出50元遞給牛志強,說是朋友搬家讓找人畫張山水的潤筆費。

之後,三人開始推杯換盞。

第二天早上不到八點,一陣急急的砸門聲把二人驚醒。

許健的女朋友王燕麗站在門外,許健忙開門;王燕麗身穿紫絨雙排翻領大衣,靚麗。進屋發泄般的踢了一腳凌亂的行軍床,斥責許健昨晚打了好幾個傳呼為什麼不回。

據許健講:王燕麗出生時舌頭是二瓣兒的,三月後才動手術縫在一起;當然如今已經什麼也看不出來了,只是說話時略有些賤舌罷了。什麼二瓣兒舌頭,蛇、毒蛇。為此,許健父母非說王燕麗是蛇投胎,至今仍堅決不同意兩人戀愛。

許健和王燕麗只能是不公開的地下鴛鴦。

原來王燕麗父親單位民政局下轄的第二殯儀館近期開業,本來準備找某位大書法家題寫館名的;可人家一聽給殯儀館寫牌匾,嫌不吉利,給多少錢也不行。津城市上千萬人口,有名的書法家不計其數,又找了幾位個個都像商量好似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無論給多少錢沒商量就是不寫。

這才想起自己女兒的男朋友不是美院畢業的,美院有的是畫家書法家;讓找幾個寫字的恐怕也不是什麼難事,再說又不是白寫是給銀子的,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許健用下巴指了指牛志強:“寫字,這有現成的;對了,給多少錢?”

“20元一個字,不少了,一個字頂兒工人一個月工資!”

牛志強分明看到王燕麗講20一個字時同許健擠了擠眼,權當沒有發現;掐指一算“津城市第二殯儀館”8個字160元,不算多,但起碼是夠一個半月的房租,成、寫了。

反正自己年輕,是無神論者。

既揚了名,還得了利,實惠。

為什麼不寫,牛志強勸自己。

寫什麼字體嗎?行楷吧!正規的國營單位,條條框框多;太俗,欺世盜名;太雅,曲高和寡。

回店途中,牛志強想了多遍腹稿。

第一稿失敗,“二”字有些過大;第二稿,“館”的“官”部又有些小。

第三稿,才算基本滿意。許健、王燕麗看后,相當滿意。

“現在我可沒錢,等民政局通過了批下錢,才能給。”

拿上字,王燕麗樂着一溜兒笑聲遠了。

臨近中午,吃着早點,許健突然說:

“志強:我想把張大山的畫賣了!”

“為什麼?”

“我想結婚,需要錢;再說也想換個大點的店,掙錢。”

古文化商城東街今古齋,專收古玩字畫,一進四間的大門臉,氣派。

“怎麼老許!中午沒有飯局了,拿着,買斤包子。”

收畫掌柜的雖然認識,但叫不出名姓;他只輕蔑地瞟了半眼畫,伸出10元。

“哪啊,一位朋友讓看看,我們又不懂;就想讓您給掌掌眼,拜拜您了”。

藝元閣文物收購部一位古稀的老者端詳了半天,伸出一個指頭,100元。

不賣!牛志強、許健同時說。

古舊書店收購部,一位六十來歲的老學究,仔仔細細看了半天畫;最後用手一推,吐出二字:“假的。”邊用眼角偷偷瞄着兩人,然後故裝佯睡,半晌才繼續說:“不過呢,可以收…180元。”

許健拿過畫卷好,指着他罵道:你充什麼大尾巴鷹兒,假畫、假畫你還收,騙子!你個老騙子!你說,……你坑過多少老實人!

牛志強許健出了店門,仍聽見後面在追喊:小兄弟,價錢可以商量、價錢可以商量!

許健扭頭呸了一口:等我有錢了,先把這個店買下來。

倆人剛走了幾步,感覺有人拍自己肩頭,同時回頭:

身後站定一位身穿老式灰布對襟蝴蝶扣棉祅的六旬老者,緩緩地說:“小兄弟,我想看看你的畫兒,如果合適,我想收藏。”

“你不是他們一夥兒的吧?”許健一指收購部的方向。

老者說:“不是。”

“那,你是幹什麼的?”牛志強不放心。

“我就是搞收藏的,收藏字畫,不是壞人。”

“不行,咱們到對面衚衕看看東西。”說道,老者徑直朝收購部後面的衚衕走去;馬路對面,是連排青磚青瓦的老式舊房,已經有些年景了,起碼是清或民國以前的建築;衚衕很窄,加之家家門前堆放着自行車,煤垛白菜垛,更難於行走。老者不時停下身回頭張望,等一等警惕四處搜尋的倆人。

三人站定,老者熟練地看着畫;正面看完,又反面看,最後還對着太陽光透視般的看了許久。牛志強和許健對視,明白今天遇到高手了。老者這是利用“紙不欺色”書畫鑒定的黃金定律,判斷作品的真假。

紙不欺色?說直白些,就是筆沾墨色后在紙面上行走,無論是生紙還是熟紙都會滲透進紙纖維之中,留下行走速度和過程的痕迹;就如同鉛筆在白紙上瞎畫一樣,畫一遍會留下一道痕迹,畫二遍會留下二道。尤其明顯的是書法作品,書寫者在書寫過程中用筆的輕重緩急提摁轉折,都會在背部無法作假的顯現出一覽無餘的運動點點軌跡;無論你功底多高,添筆、接筆、斷筆…甚至一段線條由幾筆完成,畫稿背部一看,一目了然。

書畫大家特別是在工筆勾線時,都會平心靜氣,起筆運筆收筆一氣呵成,一筆一揮而就;而絕對不會出現復筆、補筆的情況。

如果一段勾線由幾筆組成,那就要警惕了。

老者看完畫,還給許健,問:剛才收購給多少錢?

“1800!”許健想也沒想。

但見老者眉角略抖:“好,我給2000元。”

“2000元。”

“對!不過,我身上可沒有這麼多錢,我家就在前面二三百米,敢不敢跟我回家去取。”老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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