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賺錢的人
從“罐頭”上,噴吐出大量的蒸汽,由於索倫剛才暴躁的行為,盤布在“罐頭”背後的管道,也出現破碎的跡象。
“罐頭”身上所掛載的燈光,接二連三地熄滅,渦輪運轉的聲響逐漸止歇。
吉爾的臉上露出獰笑,他撥開“罐頭”手中僅存的鐵拐,隨後高高舉起手中的鏈鋸,準備給予最後一擊!
可是下一刻,鏈鋸的鋒刃,被索倫握住!
“你,怎麼?”
吉爾的臉上露出驚詫的光。
按理來說,應該無法活動才對!
“罐頭”的體內發出咯咯的聲響,膝蓋與手肘的關節處,發出摩擦與撞擊聲。
像是有人正在憑藉肉體,操縱着眼前的鐵浮屠!
“原來是機關化!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吉爾的臉上露出狂喜,在他的眼裏,眼前的“罐頭”早已是強弩之末,他並不將其放在眼裏!
所謂機關化,是一種由人力帶動機械甲胄運轉的方式。
這樣的運轉方式,一般會在礦場這種避免明火的地方使用,但是卻會給使用者帶來較大的負擔,鐵浮屠本身的重量,遠超所謂的重型鎧甲,如果不是經過特別鍛煉的筋肉猛漢,很少有人能輕易駕馭這種方式!
那個小白臉,必然不可能堅持太久!
吉爾在內心思考着。
只要幹掉面前的“罐頭”,剩下那十幾台鐵浮屠,根本不足掛齒,他開口嘲弄道:
“別想着負隅頑抗!”
吉爾發出狂笑,牽引手中鏈鋸,將鏈鋸從“罐頭”的雙手中掙脫出來,他將手腕與腰間的蒸汽管連接到鏈鋸上,啟動上面的閥門,從鏈鋸的末端,噴湧出漆黑的濃煙!
“你別掙扎了,認輸吧,不然我真在你臉上開了口子,那隻變態老鼠找我麻煩,我也不好解釋!”
若是索倫稍有遲疑,就會被他劈開甲胄!
雖然賽場上不允許刻意對人的性命造成傷害,但是刀劍拳腳皆是無眼之物,難免會有損傷。
“勝利只屬於我!”
吉爾彷彿已經看到勝利的曙光!
他咆哮着,揮動手中震顫的鏈鋸,朝着索倫所處的甲胄劈斬而去!
這樣大開大合的攻擊方式,顯然存在盲區!
索倫身形再次下沉,避過面前的鋒銳,隨後踏步向前,任由利刃劈在肩甲上,肩甲迸裂出火花。
索倫朝着吉爾貼了上去,如同黏膩的蛇,兩台甲胄糾纏在一起,“罐頭”的手掌切到“紅龜”手腕,卻被吉爾再次劈手掙脫。
“紅龜”單手前推,手臂上的擋板發出震顫,索倫被這突如其來的衝擊擊退三步!
是蟠螭人的“披掛手”,雖然看上去有些生疏,卻模仿得像模像樣。
在緊急時刻,敗家子也展露出自己的底牌。
“看來你也留了一手。”
索倫輕聲喘息,機關化對他造成了些許負荷,他感到一絲疲累。
不過索倫也達成了自己的目的,在他的手指縫隙中,是一截扯斷的蒸汽管道,從“紅龜”的手腕處,噴湧出蒸汽與黑煙。
“我廢了你!”見到“紅龜”手腕的連接出現破損,吉爾的臉上露出一絲心疼,隨後露出兇狠的神情,朝着索倫沖了過去。
蟠螭人的術式,有些類似索倫前世的武道,雖然可以強健身體,但卻很少有匹配鐵浮屠的技藝。
強行施展,便會造成這樣的結果。
吉爾·博努這個半吊子,
顯然並不知道這樣的後果,誤以為損壞是由索倫破壞管道所致。
那節管道是驅轉鏈鋸方向的樞紐,切斷這處樞紐,吉爾就必須手動調轉鋒銳的角度,才能對“罐頭”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而鏈鋸后側的手柄,便是進攻的盲區!
就是現在!
索倫甩動“罐頭”的雙手,宛如一隻大臂揮舞的猿猴,利用甲胄的手臂,阻擋劈砍而來的鏈鋸,隨後同時將雙手退出金屬構建的臂膀,在黑暗中摸索到一處隱匿的翻蓋,驅動其中的緊急開關!
索倫追求的就是近身,如果拉開身位,自己就會處在鏈鋸的攻擊範圍。
如果能近身搏鬥,就能減少創傷。
修理甲胄,也要花費不少錢!
雖然這筆開銷,費蒙不會讓自己來掏,但自從螢火病了以後,索倫能儉則儉,已成習慣。
從比賽開始之初,他所採用的那種不計後果的運轉方式,源自索倫剛穿越時,所寄居的一支遊盪在廢土上的機車團。
那時候他作為鬼火幫的機械學徒,從一個滿身油污的糟老頭子身上,學習了不少手藝。
而現在這種機甲化的技巧,則是他剖析鬣狗幫眾的廢土戰車,所獲得的靈感。
完全摒棄渦輪的動力,通過自身蠻力,來驅動這副機械甲胄!
這聽起來有些痴心妄想,但是有了身上這套昂貴的義骸作為中介,讓這一切都出現變數,讓不可能變成現實!
“鐺啷啷——”
索倫背後背包般的動力系統,如火箭脫殼般悉數褪去,刨除雙腿后側的氣閥外,他的身上已沒有任何外載的動能系統。
若是當初並未第一時間擊碎鬣狗戰車的發動機,那麼那些傢伙很可能會採取這種方式逃跑,若是那樣的話,便無法收穫那麼多的賞金!
雖然需要扣稅!
但是在這裏所收穫的一切,無需扣稅!
“三千三!”
索倫在鐵浮屠中低聲咆哮,顯然賽場上的殊死搏鬥,已經讓他的血管沸騰,若不是提前採用“冰冷儀式”凝固自身情緒,此刻的他,必定陷入瘋狂!
隨着索倫的情緒逐漸火熱,附着在身上冰冷的義骸也開始升溫,這是義骸的“沸騰”狀態。
索倫所在的“罐頭”中側漏出灼目的光華,經由義骸帶動,“罐頭”小腿的兩側發出淡淡的嗡鳴,散熱的風扇如過載般瘋狂旋轉。
雖然有義骸作為中介,但是其力量的源泉,完全來自索倫自身,為了節省力量,索倫要儘快結束戰鬥。
哪怕自己輸了這場比賽,眼下這唾手可及的三千三庫洛比,他一定要拿到手!
從索倫的目燈中,重新誕生綻放耀華,猶如黑夜中升起的月光。
砰——
“紅龜”的身體宛如炮彈擊發,他的身體被巨力丟出去,隨後索倫也如炮彈一般翔躍至半空。
由於擺脫了臃腫的動力背包,再加上沸騰狀態下義骸的加持,索倫的速度已經達到常人難以企及的地步,他追趕上騰飛在半空中的“紅龜”,狠狠鞭腿下砸,將他從半空之中踩踏下來!
砰!
足球場大小的擂台上,激起強烈的蒸汽和迷霧!
原本還在搏鬥的格鬥者們,不自覺地停下爭鬥,分心查看這邊的情況。
煙塵與蒸汽一晃而散,露出踩踏在“紅龜”上的“罐頭”。
原本由混凝土與大理石凝固成的地面,此刻潰出蛛網般的裂痕!
“哇哦!‘罐頭’壓制了‘紅龜’,這真是驚人的,壯舉!”沙啞刺耳的聲響回蕩在擂場,主持人再次帶動場上的節奏,群眾發出狂亂的歡呼聲。
索倫抬起沉重的鋼足,狠狠踩踏,將“紅龜”的胸甲踩踏得凹陷下去!
“噗——”
雖然鐵浮屠作為盔甲,本身的確能抵禦一定的擊打,但是當同樣沉重的鐵傀儡撞擊到“紅龜”身上的時候,吉爾的身體不可避免地遭受創傷!
猩紅的血液從吉爾的嘴角噴濺出來,沾染在索倫滿是划痕的甲胄外殼上。
在索倫銀灰色的外殼上留下殷紅的痕迹。
“紅龜”的胸口是防禦最為堅固的地方,其中藏匿着駕駛室與動力的核心,攻擊這裏,能夠讓吉爾停止抵抗。
這是他最後的仁慈,也是最快捷的方式。
自己沒必要承擔殺死吉爾的後果,他還沒那麼瘋,若是僅因言語的挑釁,便動輒殺人,難免會遭受源源不絕的報復。
他並非孑然一人。
生活正在一點點好起來,他沒必要憑藉一時所念,回歸那疲於生計、朝生夕死的廢土。
只需要賺到足夠的錢,給螢火治好病,就可以擁有光明的未來。
況且他還需要解決其他人,他沒有必要,也沒有那麼多功夫去拖時間。
“看起來勝利並不屬於你!”
索倫奪過吉爾手中的鏈鋸,劈斬在他身上的甲胄上!
鏈鋸快速舞動,在堅硬的金屬盔甲上留下灼熱噴薄的火星,最主要的,是切斷甲胄下方暗藏的管道!
從管道之中流淌出液態的事物,那是經過冷卻后的紅水銀。
這樣的行為其實有些不太穩妥,稍有不慎便會引起劇烈的爆炸,但是的確是最為快捷的方案。
“你別想擊敗我!”
吉爾被灼熱的火星漲紅了臉,他身上的甲胄發出陣陣嗡鳴,從甲胄當中傳來震顫的爆破聲!
明明被切斷了身上的驅動裝置,可是他竟然還能驅動身上的鐵浮屠!
他還在掙扎!
“看起來加載了額外的充能爆發裝置!”
索倫自言自語,暗藏在鐵浮屠下的面孔,勾勒出滲人的微笑,雖然他的情緒極度穩定,但是手上的動作,卻變得更加暴躁。
砰砰砰!
體態略顯纖薄的“罐頭”,暴躁地揮舞着手中的鏈鋸,憑藉“紅龜”身上源源不斷的汞蒸氣,這件武器目前擁有充足的動能,索倫狠狠地用鏈鋸敲打着“紅龜”關節間的縫隙,將其中的線路統統攪碎。
彷彿身下的“紅龜”,才是被刀刃撬開的罐頭。
索倫不由得想起在結業考試中,機械學院的師匠給他的畢業方案所做出的評價:
“危險、劣質、充滿暴躁的出色發揮。”
他對自己的手藝有信心,在獲得優勢后,他不會給吉爾任何翻盤機會。
索倫粗暴地切斬開面前的甲胄,然後探出金屬手掌,刺入“紅龜”的胸膛,剜出其中的核心。
大量岩漿般粘稠的火漿從“紅龜”的胸口噴吐出來,其中夾雜大量的氣體,朝着索倫撲面而來!
藉著強大的蒸汽推力,索倫整個人縱身躍起,然後狠狠落下,給予最後的重擊!
“紅龜”的目燈熄滅了。
“不要!”宛如紅色棺材的鐵浮屠當中,傳遞出慘烈的呼喊,金髮的貴公子擺脫義骸,滿臉懊悔,他用蒼白的手指狠狠攥着自己的頭髮,他想不出自己竟然落敗得如此之快!
這樣的結果,他根本不能接受!
為了這次比賽,他準備良多,租借王牌機械師,聘請熟悉甲胄格鬥的師匠,還暗自籠絡兩名參賽選手組成暗盟為自己鋪路,為此付出了大量的資金,就連這台“紅龜”,也是他憑藉自己單薄的信譽賒欠而來,為此不惜壓上了老房子!
若是讓家裏的老頭子知道這件事,會打斷他的腿!
他的臉上佈滿血跡和淚水,身體不住地戰慄顫抖着,“紅龜”沉重的軀殼遠非他能支配,他根本沒辦法如索倫那般完成機關化,他甚至想到衝出甲胄,和這位他剛才還看不起“罐頭”駕駛員拚命,可是他卻不敢。
僅憑肉體和鐵浮屠拼殺,怎麼想都知道結論。
可是索倫卻不知他內心的想法,在他眼裏,吉爾只是一袋應得的賞金,他從紅龜的身上扯下鏈鋸,朝着下一個對手邁步而去。
雖然沒有蒸汽的加持,這件武器只能做出簡單的劈斬,但卻比之前的鐵棍耐用得多。
而且索倫對自己有信心。
“三千三百塊到手了!”
索倫長長舒出一口氣,一想到即將到手的傭金,他便感到內心愉悅,緊繃的情緒也放鬆了不少,他用鐵浮屠反手握持鏈鋸,一如他進入角斗場時,所見到的那位蟠螭武道大師。
這是一種模仿。
“寒霜將至,我將開始禱告!”
他在內心默念“冰冷儀式”的禱言,這段從禱言書上截取而下的文字,只需要在心中默念,便可以平復內心的慾望……這樣的行為和邏輯聽起來有些唯心,
但是在這片廢土之上,出現任何事情都不會讓人覺得奇怪,所謂“言靈”之事,言之則靈,和索倫前世某種“言出法隨”的道門言論有些相似。
這只是單純的比賽,不然索倫會選擇更加快捷的解決方案,他用手掌撫摸身邊熟悉的火銃,為了防止意外,他甚至將這件兇器帶上了鐵浮屠。
觀眾席上,一個身着彩色襯衫的男人,從簡陋的席位上站起,他的臉上佩戴着面具,銀色短髮根根豎起,從發色看上去有些年邁,可暴露在短袖外的小臂卻堅實有力,像是個生龍活虎的年輕人。
“怎麼,這就要走了?”從年邁男人的遠處,傳來慵懶的聲調。
身着鳶尾花長袍的吉普賽女人,從寬大軟椅上傾起上半身,柔順的酒液體在她的嘴角沾黏,淺色朱唇熠熠生輝,讓人垂涎欲滴。
“不再看看?”
“遊戲已經結束了,沒必要再看下去了。”銀髮的花花公子開口回應道。
“怎麼,你覺得誰會贏?”女人開口詢問道,聲音當中帶着慵懶黏膩的意味。
“十三號,‘碩鼠’的那台‘罐頭’,他會贏下接下來的海選,按照這個架勢,也許能一口氣獲得冠軍也說不定。”銀髮男人開口說道,話語當中卻夾雜某種戲謔的味道。
“你就這麼肯定,在那個年輕人的身上,有什麼我看不到的東西?”女人抬起手指,吮吸着上面的酒汁,千姿百媚地開口問道。
“他是我們的見習。”花杉男人接過一旁遞過的禮帽,輕聲開口說道,“自然可以做到這樣的事情。”
“他的代號是什麼?我要翻看他的備案!”女人的聲音忽然高了三度,興奮地開口問道。
“他是教會的屠夫鳥,上一個被賦予這個名號的人,是死在穿刺之亂的那位大公,他的信息,你大可以去查,但是不能由我交給你。”
“屠夫鳥?”
“教會給予的名義代號。”
女人露出手臂,清理手上的油脂,她塗滿油脂的棕黑色手臂上,露出形態詭異的黑色文身。
“這種事情我很清楚,畢竟這個提案是我當年提出來的,可是他看上去還很年輕,我可不記得,近些年來,你們發佈過這樣兇惡的代號。”
“這是我們私下裏的說法,他還尚未成為正式神官,也沒有選擇後續的發展,所以他目前的代號,是伯勞。”
“那是什麼?”
“一種形態狹小的鳥類,會將捕獲的餌物穿掛在荊刺上,正如人類將烤肉懸挂在肉鉤上,很兇殘。”男人開口回答道。
“聽起來很有趣,但他作為候補神官,做出這樣的事情,難道是被允許的么?”
吉普賽女人掀起頭上的紫色兜帽,露出一截殷紅的秀髮,她的臉上並未佩戴面具,可是上面卻充斥一團黑色的迷霧,讓人無法辨認其中的面容。
她開口朝着遠處的銀髮男人揶揄道:
“我可記得你們對這樣的事,有很嚴格的規定。”
“……曾經……是這樣的,不過現在是特殊時期,就算真的有神甫來到這種地方賺外快,我們也不會計較這些瑣碎的事情。”
銀髮男人一時語塞,隨後開口辯解道,“況且他的身份剛剛被剝奪。”
“這樣的好苗子你們都不要,那不如我來……”吉普賽女人舔着嘴角,慵懶的話語中透露出一絲興奮。
“那可不行,被你玩壞可怎麼辦,還有人很看好他,水銀燈,把伯勞的牌子歸還給他。”
花花公子般的老男人,整理着襯衫上的褶皺,朝着背後的陰影開口說道。
“如您所願……”深邃的黑暗中傳來黏膩的聲響,繼而傳來氣泡破碎般的聲響,隨後消失不見。
“你們就非要豢養這些詭異的東西?”女人的聲音之中傳來些許憎惡的意味,“什麼人看好他?”
“你猜。”男人意味深長地說道,隨後轉身邁上台階,“回見。”
“吝嗇。”吉普賽女人發出不滿的嬌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