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輕歌曼舞二

楚媛之走進清音坊，不覺被其中陳設嚇了一跳。只見房中雲頂檀木作梁，水晶碧玉為燈，珍珠為簾，範金為柱礎。那九尺寬的屏障立在其中，上面編綉海棠花，一旁的青羅煙帳，風起綃動，如墜入雲海一般。楚媛之心中感嘆，也不知這清音坊背後的主人究竟是誰，只怕這等鋪張，難怪能引得全華陵城稍有身份之人都趨之若鶩。

「公主，請上座。」青菡的話讓楚媛之回過神來，趕忙按照她的指引落了座。

只見一老嫗上前，為她二人熏香奉茶。楚媛之看着那老嫗雖已有了一定年紀，卻沉穩幹練，打香時手法純熟，像是做慣了此事，竟讓身邊宮中的老嬤嬤也自嘆不如。

「商音姑娘可準備妥帖了？」青菡拿起茶盞聞了聞，輕聲道。

楚媛之本就是被官家寵着長大的孩子，雖是公主，卻不喜規矩，可見青菡如此有大家風範，心中不由得羨慕，於是也趕忙拿起茶盞學着青菡的樣子品了起來。

「是，商音姑娘一早便準備好了，就等着公主和蘇姑娘的大駕。」

那老嫗身子伏了一伏便退了下去，臨走前深深的看了青菡一眼，青菡貌似放回茶盞，實則不曾被旁人發覺的點了點頭。

卻聽圍屏后一清麗琵琶聲傳來，時而清脆如小溪，時而急切如驟雨。楚媛之細瞧那彈琴之人，雲鬢高挽，玉釵橫簪，削蔥般的纖細手指盈盈一動，琴弦琤琤，珠玉落盤，婉轉如畫眉一般的歌聲便飄落人間。

一曲畢，就連楚媛之這個聽慣了宮中樂師彈奏的當朝公主也不由得讚歎：「當真是世間妙人！」

卻見圍屏后緩緩走出一女子，只見她並非世人所想像的絕色，卻帶有一股輕靈之氣，美目流轉，含辭未吐，氣若幽蘭。只見她懷抱琵琶，來到楚媛之和青菡面前微微屈膝一拜：「二位貴人。」

「商音姑娘辛苦了，我等並非懂樂理之人，只覺得姑娘的琴藝極好，讓人聽后，難以忘懷，所謂餘音繞梁三日，這才懂了其中的意味。」

青菡見楚媛之只會坐在一旁傻笑，為了不冷了場面，只得開口道。

「對對對，蘇姑娘說的，便是本公主想說的。」楚媛之生怕露怯，趕忙說道。

那商音淡淡一笑：「蘇姑娘謬讚了，小女子不過區區藝伎，兩位都是見慣了宮中樂府演奏之人，奴家這手藝當真拿不出的，這新譜的曲子唱的便是感嘆世間男女真情少有圓滿，無非是為人消遣解悶罷了。只盼着能為這華陵城中困頓之人抒懷一二便是了。」

「男女之情？」楚媛之不知為何瞬間紅了臉，羞赧着問道：「若是有個女子這首曲子唱給心愛之人來聽，對方可會明白這曲中之意？」

青菡眼神一瞟，楚媛之這話雖問的隱晦，卻讓她即刻讀懂了其中意味，便貌似無意的問道：「可是公主的哪位密友有了這個心思，竟讓公主提及。」

「呃......對，對的，是密友，不可說。」楚媛之尷尬的端起茶盞吞了幾口。

「既然如此，不如公主向商音姑娘多討教些，也好回去教教那位朋友。」

楚媛之見青菡神色坦蕩，只當她不懂自己的心思，心中一陣竊喜。青菡見時機成熟，便起身道：「公主萬金之軀，既然今日是我引來的，必得萬事安置妥當，不如公主就在此處與商音姑娘暢聊樂理，我便去後面瞧瞧吃食和茶點準備的如何。」

見青菡如此有眼色，楚媛之巴不得她快些離開，見她掩門而去並未懷疑。

剛出房門，卻見秋白神色凝重的走上前來低聲道：「姑娘，湘姨在廂房等候多時了。」

青菡點了點頭，聽見房中傳出那蹩腳的琵琶聲，嘴角邊勾出一抹無可奈何的笑便理了理衣裳匆匆來到廂房。

廂房中，方才那老嫗正等在其中，見青菡進門，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小主人，這麼多年，奴婢終是又見到您了。」

青菡見湘姨一把年紀還行如此大禮，趕忙上前將其攙扶起來：「湘姨這是做什麼？您從小服侍祖母，看見您，便好似看見祖母一般，您萬萬不可如此。」

那湘姨拉着青菡的手左瞧右瞧，竟落下淚來：「好，姑娘生的當真是極好，與公主當年一般，那時人人都誇讚公主是咱們兮殤族第一美人，只是後來朝綱覆滅，公主被打入掖庭毀了容貌，」她顫抖着撫摸着青菡的臉龐：「奴婢今日還能在看一眼這等容顏，便是死也瞑目了。」

青菡嘆了口氣道：「祖母說過，毀容是不得已之舉，否則女兒家誰捨得？如此做，便可方便她找到一具身形相似的女屍，毀掉其容貌而逃出生天，也算祖母破釜沉舟了。」她望了望窗外，今日陽光甚好，卻照不進她的心：「祖母此等手段，就連對自己都如此狠厲，方能創下如此業績，眼下咱們芸坊書寓的死侍遍佈大燕各處，祖母勞心勞力的籌謀，卻還是撒手人寰了。」

「奴婢聽聞公主仙逝，痛哭不已，日盼夜盼能盼到小主人進京，今後便聽從小主人的調遣。」

青菡只覺得身上擔子沉重的很，深深的嘆了口氣坐了下來，抿了口茶，正色道：「我如今進京時日尚短，還請湘姨將這華陵城中的情形粗略說與我聽吧。」

「是，」湘姨便跪坐在青菡對面輕聲道：「七年前，奴婢奉公主之名來到這華陵城開辦了清音坊，為的便是吸引這城中官宦子弟前來，名義上輕歌曼舞，人生愜意，實則打探消息，眼下朝中各個府邸以及宮中都有咱們的眼線，平日裏蟄伏，待到戰事起，必有奇效。」

青菡點了點頭問道：「如今朝中與宮中情勢如何？」

湘姨趕忙道：「如今因官家多年只有太子一個兒子，貌似朝中並無奪嫡之事，可太子楚昭霖身子孱弱，幾年前因着以防萬一，各宗室人家均有兒子送入宮中教養，名義上說是陪伴太子讀書，實則是防着太子若是病故，則起用宗室之子也是可能的，而目前這些人之中，當屬翼王之子，楚桓安與朝中各府走的最近。」

「楚桓安......」青菡看向秋白，秋白趕忙道：「就是前些日子所謂視察邊境，實則私會地方郡守的安郡王，還在咱們徽州府上小住過的。」

「思柔公主口中的那位四哥？」

「正是，他在宗室中排行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