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白苔

白苔不清楚老人為何抓着他不放，也不清楚他會不會說話，為什麼不安

他的視線落到休息室的飲水機，過去倒了杯水放老人面前

“不要緊張。”

安慰性的話語沒起作用，被風輕輕一吹就散了

老人兩隻手抓着椅子邊緣，安靜的沉默的面對一次性水杯

茫然、不安和敵對。還有平靜。

不再打擾老人，他過去給自己也倒了杯水

飲水機的水分溫水和冷水，水杯抵住就會自動流出來

泛藍的屏幕清晰，工業字體的六十度，綠色的飲用標識通亮，紅色的警告燈則黯淡

拋開中下方的屏幕，飲水機的外殼粗糙的倒映他的目光

黑色的鏡面里有老人的背影，他似乎伸手去夠水杯，又似乎一動不動

白苔低着頭喝了口水，再抬頭就發現那屏幕中的細微改變

老人不知何時、扭過頭看向側邊

咽下口腔里的冷水，消去外界帶入身體的炎熱

旁邊的牆壁有什麼好看的。

飲水機的外殼到底不是鏡子，只能模糊倒映大致的事物

老人只是微側着那張皺紋遍佈的臉

恍惚中有關於光影的交換，由人接引再遁進空氣，人類低劣的感官被什麼生物欺騙

…但這一切只是讓人失神

樸實的樣貌扭曲變成一個貓臉，飲水機倒映的不過是只貓

灰褐色的毛髮，斑禿的皮毛，混雜血絲的毛髮，和一隻奇異般佔據整張臉的圓瞳孔

原來老人不是盯着牆壁，他一直注視的是我

他覺得好笑，就對屏幕上靠近的貓笑起來

棕色的大眼睛，它不會微笑

這只是一隻學人的貓，會把自己貼在椅子上，窺伺人的一舉一動

這是幻覺嗎，是幻覺吧…

資料上阿茲海默的患者至少45歲，他現在才22歲呢

所以是妄想症嗎、被害妄想症？

熱量傳到手指，他背對老人，透過飲水機的影子打量他動作

那隻貓越來越真實。

體內擁擠出毛髮，眼角滴下粘稠唾液，人手人腳卻還存在、赤裸裸的畸形

這就是他的妄想嗎…？

白苔目不轉睛盯着巨貓，又扯出禮貌的微笑

被幻覺殺死會真正死亡嗎

小鄧警也才剛剛離開，估計回來也要幾分鐘，想靠他解圍是不行了

他突然轉過身，要去看現實的事

白苔驚訝的對上老人的眼睛，老人局促地對他揮揮左手

鈴鐺的聲音清脆，手腕上銀色一閃而過

他的瞳孔放大，記憶就被動了手腳

什麼？他剛才想的是什麼？奇怪？剛才發生了什麼？

記憶好奇怪，前幾分鐘的時候…？

……眼睛…是、鈴鐺…？

…鈴鐺的聲音、腦子裏只有鈴鐺的聲音……

啊，他想起來了。

看他一直在飲水機前，老人輕手輕腳的走下椅子

如果沒有飲水機，他完全不可能知道，因為老人做事完全沒發出聲音

外面環境嘈雜，他根本不會去在意身邊人走路的聲音

聲音……老人手上戴的鐲子，鈴鐺會不會是別人給老人帶上去的

就為了防止老人做壞事？

（無法思考，記憶出現差錯，頭好疼…）

他轉過身了嗎，好像沒有

白苔抬起頭對上飲水機的屏幕，六十度的字母不變

老人的倒影在他身後，

近在咫尺的目光注視着屏幕

兩雙眼睛在屏幕上對上

為什麼他突然過來，啊啊他好像是看着他過來的

黑色里倒映的一點點白色非常顯眼，他端着白苔給他的水

這一切是他的幻覺嗎，還是說他還在老房子裏睡覺，這是他的夢？

乾脆想自己已經老了，這一切是他的妄想？

鈴鐺響了起來

白苔飛快往旁邊一躲，躲過了老人潑出來的溫水

手裏捏着的水杯被他甩了出去，砰地砸在不遠處的桌子上

他轉身對上老人混濁的眼，老人為什麼要突然’襲擊’他，剛才也是他一直抓着他不放

年輕人和老人目光對峙，除此之外沒有人動作

他的杯子在桌子上滾動，紙杯邊緣劃過桌面，發出咕嚕聲

…沒有貓，哪裏有什麼貓，不過是又一次的失神。

從桌子上掉下來砸在地上，它最後可能停在了某個角落

白苔想，一切都很清晰了

腦子裏清脆的鈴鐺聲，鈴鐺…

老人的眼睛就像娃娃的眼睛，一動不動也不會眨，毫不避違和任何人對峙

有種非人的異樣，他的眼睛依然混濁，卻透着不安

不對、他害怕警察，他會對事情指指點點，他到底怎麼了

他搞不懂，或許老人一路上的表現太正常，讓他做出了失誤判斷

老年痴獃可能引發妄想症，尤其是中度往重度進展中

為了論證自己，白苔在查資料的時候也對妄想症進行了了解

毫不客氣給老人掛上精神病的牌子，白苔完全相信了自己的判斷，並冷靜地詢問

“你是從療養院還是養老院跑出來的？”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會兒老人，覺得也不排除精神病院的可能性

“你們在幹什麼？”

小鄧警只是去拿個筆記本，回來就發現兩個報案人在休息室打起水仗

剛才還好的恨不得變成一個，現在又開始打架

他短短離開幾分鐘，裏面顯然發生了什麼大事

踢開門旁邊的一次性水杯，小鄧警露出困擾的表情

“鄧警，陳警，你們都看到了。”

電腦屏幕上是休息室的監控錄像，老人突然潑水的動作比鄧警的黑眼圈都清楚

“事實上，我懷疑他患有阿茲海默、或者被害妄想症之類。”

忽略掉手上的乖巧鐲，白苔誠懇的像親眼見過老人的病歷單

如果他們兩個人中有人瘋了，那麼肯定不是他，這是他的真實想法

不過兩個警察雖然年輕，但不代表他們好糊弄

小陳警看着這張好像在胡說八道也確實在胡說八道的臉，-懷疑剛才所看到的年輕人掉包了

不然他剛才怎麼會覺得這個人乖巧

“好了白苔，等事情辦完就給你鬆開。”

小鄧警把監控畫面切換，電腦進入到戶口查詢頁面

等必要的問話結束，就銜接上查戶口的工作

離得出結果只差個身份證號，這樣高效的工作才是小鄧警所追求的

在小鄧警打開門后，老人又瘋了似的跑到白苔身後

按照他剛才的表現，有理由懷疑老人只是在拿白苔當擋箭牌

（原因：老人潑水—兩人對峙—警察進入—老人害怕）

而白苔看到剛剛’襲擊’自己的人跑過來，第一反應怎麼可能是保護他呢

他是失憶了又不是傻了。

比老人更快的是小鄧警的反應，他一個疾速衝上去按住人

“所有人不許動！”

原本作為受害人是用不上乖巧鐲的，結果小鄧警剛剛把老人控制住了

白苔抄起飲水機的一次性杯，被老人傳染了一樣瘋狂朝他們方向丟過來

小鄧警是來為人民服務的，不是來被兩個精神病玩的，他愣神后馬上吼出聲：

“說了不準動！”

後面的小陳警聽到聲趕來把白苔壓制住，成功拯救下小鄧警

不然熬夜好幾天的小鄧警可能會甩手不幹，直接讓這兩個神經病打一架

而被小鄧警摔地上的筆記本奇迹般完好生還

“在人已經被控制的情況，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做。”

小陳警扣扣桌面，詢問白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