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3 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張海棠靠在樹下靜靜的發著呆,正在消化剛剛的信息。四周樹很多,遮天蔽日,月光無法穿過繁茂枝葉,只有跳動的火光在黑暗中勾勒出一絲溫暖。
張海客看過去的時候,能看到張海棠那張在火光映照下忽隱忽現的臉。此時眉眼低垂,神色淡然。從這張臉上能感覺出種歲月沉澱下來的沉靜感。
張海棠卻不是在發獃,心裏正暗搓搓想着脫身的辦法。她尋思着現在恢復了一些力氣也該動手了。
她要拿到張海客后腰腰包里的那把槍,直接去偷肯定是不行的,太明顯,得想辦法轉移這小子的注意力。
「……」
活了這麼大歲數居然淪落到出賣色相的地步。張海棠面上波瀾不驚,心裏其實也沒譜。
張海棠此人從小就性格剛烈,行走江湖向來靠的是自己的本事,雖然動起手沒什麼下限。美人計倒是第一回用,好在調情這檔子事她也不是第一回幹了。
不就是占別人便宜變成別人占自己便宜罷了,她在心裏給自己做了幾回的心裏建設。
「你過來。」
張海客沒動,問她「怎麼了?」
「我渴了。」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張海客把水壺遞給她。
沒成想,張海客這廝直接把水壺扔了過來,她忍着抬手接住的本能,吧嗒一聲,水壺砸在她肩膀上,力道還不小。
她惱怒道:「張海客你是不是有病?」
張海客這才走到她旁邊,捏了捏她的胳膊,奇怪道:「已經這麼久了,應該能動了才對。」說著用懷疑的眼神去看她。
「能動,只是反應跟不上大腦,慢上一些。」張海棠半真半假的說道:「我現在這樣難不成還能翻了天?」
張海客把蓋子擰開,笑吟吟的塞到她手裏:「都說漂亮的女人狡猾,自然得小心些。」
「真讓人難過,我們一定要這樣互相防備么?」她在張海客的視線中將水一點點喝下,拿壺的手細微的抖動着,少量的水從杯口溢出順着下巴滾落,緩緩滑過脖頸沒入衣領。
火光跳躍,晶瑩的水珠緩緩在女人修長的脖子滾落,張海客的視線不受控制的黏在了那顆水珠上,一點點的移動。
張海棠將喝完的水壺放在一旁,視線中就出現了一塊帕子,她抬眸撩了一眼。四目相對的瞬間對方很快就移開了,活像她是什麼病毒似的。
張海棠覺得無語,躲什麼啊,一大把年紀的人了裝什麼純情呢,還挺像一回事。
「你在躲我。」她直起身子,微微湊近了些,故意盯着張海客的眼睛:「怎麼,不敢看我?」
「你想多了。」
這次張海客沒再移開。
不得不說,看着這張和吳邪一模一樣的臉,張海棠心裏總有點怪怪的感覺。
「是么?那你幫我擦擦吧。」每說一個字她就靠近一分,最後他們幾乎就只隔了兩拳的距離。
火光中,她的眼中彷彿蘊含著某種熱力,好似要將人點燃。
話音剛落,張海棠幾乎是同一個時間就感受到張海客的呼吸重了。
「你什麼意思?」呼吸沉重,聲音還算克制,勉強維持住表象。
張海棠心裏已經有點不耐煩,心中對張海客這龜毛的性格是吐槽連連。
大家都是成年人,你說我幾個意思?老派的男人是真的沒眼見力,但凡懂事點的早貼過來了,哪還要她費心扒拉的繼續演。
張海棠一不做二不休乾脆來個猛的,身體一歪,整個人就倒進了張海客懷裏,可惜倒的姿勢不太對,唇角砸在了肩膀上,頓時一股鐵鏽味從舌尖上蔓延。
操哦!這小子肩膀怎硬地跟大理石似的!她寧願張海客是個女的,那現在就能靠在妹子香軟的胸口上了。
「你覺得現在我是什麼意思?」她壓低了聲音反問,說話間吐出的氣息一陣一陣的吹在張海客的脖子上,那圈剛淡下去的紋身又顯現了出來。
張海客沒說話,他用帕子緩緩將張海棠濕漉漉的領口和脖子擦了個乾淨,強忍着鎮定說道:「前輩,不要開這種玩笑——」他還沒說完,張海棠突然貼了上來,一口咬在他的喉結上。
這一瞬間,張海客的腦袋出現幾秒的空白,喉嚨乾的要命,此時脖子敏感到了極點,他感受到了牙齒力度很輕的在他的脖子上磨咬着,一路往下,混淆着輕輕的吐息,引起一陣的戰慄。
垂下頭,對上張海棠此時的視線。
張海客的喉頭不由滾動了下。
「繼續嗎?」
張海棠嘴角含笑,笑的張揚恣意。
完了,張海客覺得自己可能要栽,他心裏清楚張海棠壓根就目的不純。
想到這個可能,張海客心頭有些氣惱,鬼使神差的對着面前脖頸就咬了上去。
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差點讓張海棠沒崩住表情。
靠靠靠!這小王八蛋是真咬啊!!
溫熱的掌心滑過鎖骨,摸上她的後頸,隨着呼吸的交織,順着脖子一路劃過腰線,很快一隻帶着溫度的手掌貼上了腰間的皮肉,不輕不重的捏了一下。
張海棠整個人一頓,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你踏馬這不是挺熟練的嗎?!剛才裝什麼大尾巴狼!
張海客捏着她的后脖微微俯下身,眼中凌亂無序的躁動失去了剋制,看這架勢跟要吃了她似的,張海棠本能的往後躲了下,瞬間她的下顎被捏住,力道不輕。
「把東西吐出來。」
張海棠睜大了眼睛,滿臉無辜,「你說什麼?」
「別裝了前輩,自己吐出來,或者我動手幫你。」說著手上的力氣加重的幾分,一副裝備卸掉她下巴的打算。
張海棠的臉色一下變得惱怒,她偏過頭,一個閃着銀光的東西被舌尖推了出,落在地上。
那是一個別針。
張海客挑了下眉,說實話,剛剛在那種氛圍下,張海棠要是開口要求他解開手銬,他可能就腦子一抽給她開了。
「為了這玩意,你倒豁得出去,也不嫌揦嘴。」張海客鬆開手,只見下巴處的皮肉上留下了兩道掐痕。哪知道他話音剛落,□□上膛的聲音忽然響起。
張海客低頭,一把槍抵上了他的肚子上。
張海棠緩緩站起,此時她已經恢復了些力氣。第一件事就是把張海客這個狗男人給踹翻在地。
她一腳踏在張海客肩膀上。
張海客盯着她,只說了兩個字:「騙子。」
張海棠冷笑了一聲,「裝什麼呢,你剛剛不也是挺爽的嗎?」說罷,就用槍把他砸暈了過去。在張海客身上找出了鑰匙給自己開鎖,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她把這對銀手鐲把張海客扣上了。
做完這一切,還沒消氣就又往張海客屁股上補了一腳。
收拾完東西就去查看四周,這個地方有些熟悉,等她走到一塊空曠的地方才發現這個地方是裘德考的營地附近,就是那個神秘人炸那條裂縫時他藏身的樹林。
張海棠坐在一塊石頭上捏了捏腿,她剛才沒騙張海客,她現在神經反應遲鈍,估計還要過一會才能完全恢復。
「棠姐!」
她下意識握住刀柄。
扭過頭,見居然是小樓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便鬆了手。
「你怎麼來了?」她脫口而出。
「您和兩位老闆去了很久沒回來,我不放心就跑出來找你們了。」說話的時候微微喘着氣。
「其他人有沒有跟過來?」張海棠問。
「您放心,我是偷偷跑出來的,沒人跟着。」小樓四處張望了下,好奇道「怎麼沒看到其他人?」
「因為一些原因走散了,你沒什麼事就回去吧,接下來的路不必跟着了。」
小樓一聽急了,「為什麼?我可以幫忙的。」
「你幫不了。」她拍了拍小樓的胳膊:「聽話,回去等姐回來。」
「那至少讓我再送送您。」
張海棠覺得好笑,「行,等找到胖子他們,你再回去。」腳有點麻,她伸出手,示意小樓拉她一把。
小樓將她拉了上來,一眼就看見她脖子上有個咬痕。
「您脖子左邊怎麼有個咬痕?」
張海棠正想回他是被狗咬了,這一瞬間,電光火石之間她突然想到了什麼。
左邊,左撇子……小樓是左撇子。
剛剛小樓拉她的時候,她摸到了虎口處,食指兩側有繭子,是槍繭。
但,那是右手。
她回憶起小樓右手時不時的抖動,右手有舊傷,所以他習慣性用左手開槍。不應該右手會有槍繭。
這個想法在腦海中飛快閃過,短短三秒內,她調整好表情,「大驚小怪,被狗咬了一口罷了。」
小樓哦了一聲,朝她露出了一個曖昧的表情。
表情生動,完全就是印象中小樓該有的表現,張海棠的心情卻愈發下沉。
「肩膀怎麼了?」張海棠指着他肩膀,那破了個口子,白色的襯衫被染上了紅色,她靠近去看,「怎麼了這是?」
這個距離,張海棠清楚的嗅到了小樓身上的味道。
張海棠的臉色驟然變得陰沉。
每個人都有味道,不管多愛乾淨都有獨有的味道,她對味道敏感,可以清楚分辨出不同人的氣味。
但現在小樓的味道,變了。
她瞬間將男人的右手反剪,一腳踹向男人的膝蓋,將人擰倒在地上。
「你是誰!」
「棠姐您做什麼?我是小樓啊!」男人叫道,另一隻手摸上后腰,下一秒槍聲響起,男人發出一聲慘叫。他的手腕炸出一片血花。
張海棠的臉色冰冷,對男人的慘狀毫不在意。
「回答錯誤,他不會對我動手。他現在在哪?」她摸向男人的脖子,摩挲了會,一把將臉上的面具撕了下來,那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皮膚偏黃,耳後有一道刀疤。
男人因為疼痛渾身顫抖着,偽裝暴露后他很快恢復了鎮定,「你可以猜猜看他現在是死是活。」話音剛落,又是一聲槍響,這一次是他的腳腕。
「我沒什麼耐心,也沒興趣在這裏玩你猜我答。我再問一遍,他在哪。」
男人忽然就笑了起來,哈哈大笑,好像在嘲笑她如今的情況。
「想完美的替代一個人,當然是先殺掉了。」
「你撒謊!」張海棠的目光變的極為可怕,手裏的力度沒收住,竟硬生生的將手腕擰斷。
男人發出痛呼,他顫抖着喉嚨里擠出沙啞的笑聲:「你心裏不是有答案了嗎?他的屍體就在這片林子裏,你可以找找。」
「……」張海棠知道他沒必要在這件事上撒謊,只是她不願意相信。她回憶起被她忽視了的事。
在追那個神秘人的時候,小樓也跟着進來,從看到他臉上沒有傷的時候自己就該起疑心,那一巴掌雖然不重,但也不輕,不應該沒有痕迹。
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再次開口時,她的聲音重新恢復了冷靜,「禍不及家人,他什麼都不知道,你不該殺他。」
「你在收養這個小鬼的時候就該想到這個結果。你的特殊只會害死身邊親近的人。」
她愣了下,一下子失了言語。
許久,她緩緩的說道:「你是姓汪對吧,目的是想跟着我混入古樓。」
男人猛的頓住。
張海棠知道自己猜對了。
「你是那小子的媽媽對吧?」男人忽然問道。
「什麼意思?」
「他很在乎你,死的時候喊的是媽媽呢。」男人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他說媽媽救我!他的脖子被割破,血流了出來,聲音就像漏了氣的氣球,他拚命的喊但槍聲太大了,很快血就流盡了。」
男人笑的癲狂,笑着笑着就開始咳嗽。
張海棠只是靜靜聽着,面無表情,她的腦海甚至自動浮現了畫面,她見過脖子被割破的人是怎麼死的。
「你在激怒我,想讓我殺了你。」她知道男人的目的。「你在害怕,因為你如果活着,你接下來的遭遇那將會生不如死。」
男人依然在笑。
「你贏了。」張海棠捏上男人的脖子,在擰斷他的喉管前她聽到一句話。
「你可真傲慢。」
張海棠確認男人已經死亡后,拿回了他身上的槍,那是小樓的槍。
她在這一片林子搜尋了不知多久,才在林子的邊緣找到了小樓的屍體。
林子裏濕氣太重,一天一夜而已,她已經在***出來的皮膚上看到了屍斑。
血已經幹了,白色的襯衫幾乎變了一個顏色。她靜靜的看了許久,她以為自己會嚎啕大哭會崩潰不已,可她沒有,內心只有麻木。
這漫長的歲月帶走了她太多東西,留給她的只有傷疤和對死亡的麻木。
她將小樓的屍體背了起來,期間腳下一滑差點摔倒。
屍體又硬又冷,和一般的屍體沒兩樣。
她緩緩走着,記憶忽然就飄回到了幾天前,小樓拿了個丑不拉幾的蛋糕說要過生日,當時是許什麼願來着。
【「棠姐,我可以叫您媽媽嗎?」
「反正我也是您養大的。」
「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她仍然記得他當時的表情,小心翼翼的。
「媽媽來晚了,對不起。」她嘆了口氣,輕輕的說道。
她將小樓背到了張海客昏迷過去的地方,用手銬將兩人的手銬在了一起,然後坐在一旁等着張海客蘇醒。
她並沒有等太久,很快她就發現張海客的呼吸聲變了,丟了一塊石頭過去,砸中了張海客的肩膀。
「醒了就起來。」
張海客睜開眼,他還沒來得及疑惑張海棠為什麼沒有離開,就被身旁一具滿臉血肉9模糊的男屍驚了下。立即就發現他和一具屍體銬在了一起。
「……解釋一下?」他看向張海棠。
「我要進去古樓,你幫我把他帶出去,送到杭州,再通知一個叫阿台的人,聯繫方式在他身上的手機里。」
張海客撥動了下手銬,問道:「我為什麼要幫你?前輩你請人幫忙的方式一直是如此嗎?」
「……」她沉默了一會,才啞着聲音開口:「他是我收養的孩子,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出來,你幫我帶他回去。算我求你。」
張海客的動作一頓,他認真看了眼屍體的臉,他來找張海棠自然是調查過的。看模樣好像是那三個孩子其中之一。
「誰做的?」
「汪家的人,是我害了他。」
張海棠拿出棉巾沾了水,將小樓臉上,脖子上的血跡一點點擦乾淨,擦去血跡后,臉上露出了三道指痕,她摸了摸小樓的臉,冷冰冰的沒有一點溫度。
她後悔了。
早知道就不打他了。早知道就答應他的願望了。張海棠這樣想道。
那個汪家人說的沒錯,她確實太過傲慢,太過輕敵,她憑什麼認為自己能護得住。
「如果我能活着出來,你的事,我答應你,就算是為了族長,為了這個孩子無辜的性命,也為了張家。」她嘆了口氣,「被你說中了。宿命這玩意真他娘的難擺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