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第81章 第81章

江郁大腦空白了片刻,連小幅度的動作都沒敢有,就怕錯過了什麼,也怕剛剛那只是他的錯覺。

然而宋洛確實沒再有什麼動作,手指就和之前一樣被江郁靜靜地扣着,也沒什麼力氣。

呼吸很平穩。

就好像剛剛的確是錯覺。

江郁有些發抖,他實在沒法在宋洛面前保持冷靜,所有的情緒都給了面前的這個人。

平時總是筆挺的脊背忍不住彎曲下去,傷口開始泛起疼痛,疼得江郁大腦混沌,彷彿聽見宋洛一聲聲喊他。

「江郁,我是你哥。」

「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生日快樂,好好長大。」

「江郁,我需要你的陪伴。」

「你再喊喊我名字。」

「……」

江郁前十五年的人生都在苟且偷生地活着,活得那麼累都沒想過不要活了。

可現在他好好長大了,長成了最好的樣子,所有人羨慕的樣子,無所不能,是所有人都想擁有的十九歲,但那個讓他好好長大的人,卻躺在了那裏。

他曾經以為自己確實足夠強大,但現在才發現,原來只需要宋洛空蕩的回應,就足以把他擊碎。

他的自信,在宋洛面前,不堪一擊。

江郁垂着腦袋,覺得傷口疼得他無法呼吸。

這麼久以來綳起的情緒,在這一刻被全部粉碎掉了。

為什麼會有人給了希望,又要給失望。

江郁牽起宋洛的手,遞到了唇邊,一下又一下地親吻着剛剛彷彿摩擦過自己手背的那根手指,一聲又一聲低低地念着:「宋洛。」

「宋洛。」

「……宋洛。」

他只是宋洛。

是他的家人宋洛。

是他的男朋友宋洛。

也許是情緒起伏過大,江郁開始咳嗽。

胸腔震動,還沒完全恢復的骨頭被震得更疼,撕扯着痛覺神經。

這也是為什麼當初白開不讓江郁第一時間見宋洛。

怕江郁也倒下去了。

但這疼痛影響不了江郁什麼。

他還是固執地念着:「宋洛……」

被他擺在唇邊,持續親吻着的那根手指,動了動。

指腹擦過江郁的唇,甚至往裏探了一點,最後停在了江郁的舌尖前方。

彷彿覺得江郁的咳嗽聲或者是說話聲太吵了,讓他小聲一點。

而床上那個許久沒有過變化的人,皺起了眉。

呼叫鈴在這個時候響起。

走廊里的腳步聲很快由遠及近。

無數的白大褂湧入了病房,密不透風。

卻讓江郁呼吸到了這麼久以來的第一口新鮮空氣。

宋洛做了個很美好的夢。

夢裏他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父母健在,有個可愛的弟弟,有很多很多的朋友,他過得自由又快樂,一切都真實到不可思議。

他的生日變成了自己真正的出生日期,而不是被寄養在宋家時候的日子了。

他的父母還是和從前一樣,母親溫柔父親慈嚴,母親會牽着他的手回家父親會頂着冷漠的神色抱起他,父親會在他逃課的時候打罵他,年幼的弟弟會和他吵架也會和他親密會在他和父母吵架的時候拿着吃食哄他……

他不再是那個父母雙亡被迫寄人籬下的小孩兒。

宋洛覺得這很不真實,明明自己在一場車禍中喪生了,卻又做了這麼一場讓人不願意醒來的夢。

宋洛的父母在他年幼時候把他寄養在了朋友家中,雙雙出國創業,卻又因為意外雙亡。

雖然養着他的宋叔對他像親生兒子一樣,他心底卻一直明白自己不是宋叔的親兒子。

不過他這人生性樂觀,總喜歡嘻嘻哈哈,沒什麼太大的煩惱,幼年失去雙親的痛苦並沒有影響他很久,人生也算是順風順水,也一直把宋叔當成自己的家人看待。

直到宋叔去世的時候,他做了個十分詭異的夢。

夢見自己其實是生活在一本書里。

在這本書里的他,本該是個沉悶且無趣的人,而這本書的主角叫江郁和喬嶼。

江郁是宋叔的親生兒子,過不了幾年,江郁就會跑來搶他的家產,把他趕出宋家。

宋洛那時候覺得有點好笑。

按照這書里描述的他,一天到晚能一句話不說,被宋叔的哥哥宋明元明裡暗裏說了就死死忍着,他要真是這樣的性子,估計能自己把自己給憋死。

宋洛是不信的。

他又不是什麼相信鬼神一說的人,也根本沒有把這個夢當一回事。

直到他25歲那一年,那個叫江郁的人還真的出現了。

宋洛是那種有什麼疑問就會去解決的人,當機立斷去找了書里說的會和江郁裏應外合把他搞垮的宋明元,當然被宋明元臭罵了一頓。

想想也是,宋明元那個嘰嘰哇哇的性子,哪裏沉得住氣和人裏應外合啊。

不過鑒於還真的可能有人會要搶自己的家產,雖然這個人按照書里的情況來看,會是宋叔的親兒子,宋洛也不會坐以待斃,當然是主動出擊。

他去調查了江郁。

結果和那本書里的一樣,江郁還真的是宋叔的親兒子。

而江郁的身邊確實有個叫喬嶼的男人,但據他調查,喬嶼和江郁的關係並不是很好,看上去也不像是書里描述的一樣……說什麼喬嶼拯救了江郁的童年,和他成為了靈魂相契的伴侶。

宋洛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人,他知道宋叔生前雖然一直沒結婚,但是有過很多的情人,有的甚至是同時擁有的,在這一點上,宋洛雖然非常感激宋叔對自己的養育之恩,卻無法苟同他的做法。

不過宋叔一直沒有孩子,沒想到這就出來了個親生兒子。

宋洛也沒有想太多,既然真的是親生的,他就想把宋氏送回真正的宋家人手裏了。

也不管江郁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搶家產,反正他把家產給拱手送回去總沒問題吧。

結果送着送着,他把自己也給送了出去。

那會兒他才知道,江郁和喬嶼沒有任何關係。

好像所有人都沒有在按照書中所描寫的那樣在活着。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意志,有自己要過的生活,而不是像他曾經做過的那個夢一樣,只是冷冰冰的文字。

他們都是活生生的擁有自我意識的人。

宋洛本該很幸福。

有一個比他小了七歲的男朋友,雖然一天到晚只會冷着張臉,說話酷到沒朋友,冷漠又強大,但在他面前也會做可愛又純情的小朋友,會低下頭主動讓他摸摸腦袋,會蹭在他身邊說著冷人的情話。

甚至還會讓他這個無情的資本家剝削。

但世事總會不如意。

宋洛記得那天他出差回來,明明車子開得很平穩,路況很正常,沒有一點點要發生意外的跡象。

但意外還是發生了。

那輛大貨車撞過來的時候,宋洛甚至還在和江郁通話。

他還在和江郁說休息天可以去哪裏玩一天來滿足他雖然比江郁年長但是比江郁更年幼的心靈需求。

耳麥里江郁溫柔的說話聲變成了尖叫聲,歇斯底里的哭喊聲。

疼痛席捲到全身,溫熱的血液在身體裏流逝。

宋洛的眼前一片漆黑。

太疼了。

又疼又累。

彷彿渾身被碾壓過一樣。

為什麼還要再體驗一遍死亡?

他不是已經死過一次了嗎?

就不能讓他繼續待在那美好的夢裏嗎?

耳邊嗡嗡嗡的。

「心跳正常。」

「血壓正常。」

「手指動了。」

「……睜眼了!」

宋洛的頭頂是一片炫白的燈光還要白得彷彿剛剛刷過一遍漆的天花板。

習慣了黑暗,眼睛被刺痛,激得他不由自主地再次閉上了眼睛。

周圍的人把他圍得密不透風,喘不過氣來。

不對,不是這些人的原因。

是他本來就有些喘不過氣。

宋洛正準備再次艱難地撐開眼皮。

但這次不需要他動作了。

有人上前扒開了他的眼皮。

然後又是一陣吵得他頭疼的聲音。

「正常。」

「一切指標正常。」

「終於醒了。」

「醒了就好。」

「……」

這群人來勢洶洶,走的時候也浩浩蕩蕩。

宋洛聽見被刻意壓低的腳步聲逐漸遠去,終於沒有人在他身上擺弄着什麼東西。

所有人散去。

有人終於能露面。

江郁坐着輪椅,自己把自己推到了宋洛面前。

宋洛費力地支撐着眼皮不讓它聳搭下去,可惜渾身使不上力氣,就連偏頭都變得十分艱難。

終於轉過頭,模糊的視線里,他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宋洛想要抬手,但真的沒有力氣。

下一秒他的手被握住,就像這段日子以來無數個日夜裏感受過的那樣,溫熱又鮮活的溫度從江郁身上傳遞到他的身上。

宋洛感受着這份溫度,模糊的視線從江郁臉上挪到江郁坐着的輪椅上,又再次回到江郁的臉上。

表情陌生而又茫然。

他瘦了好多,面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能清晰看見皮下的筋脈,不需要用力就能摸到他凸起的骨頭。

明明才過去幾個月。

宋洛張了張嘴,但太久沒說話了,聲帶沒有恢復過來,手指無力地在江郁的掌心動了兩下。

然後手就被鬆開,棉簽沾着溫水被遞到他的唇邊,像是做過無數次那樣熟練,濕意在他的唇邊被暈染開。

宋洛眼珠動了動,伸出舌頭舔了下。

沒什麼感覺。

好像失去了味覺一樣。

也感受不到飢餓。

宋洛的表情還是帶着幾分茫然,看得江郁呼吸困難,但臉上沒有表現出一分,冷靜到彷彿剛剛那個坐在病床面前近乎絕望的人不是他一樣。

就是明明剛醒過來的人是宋洛,江郁卻彷彿啞了聲,兩人就這樣對視了許久,病房裏的燈也被剛剛進來的醫生出去的時候隨手關上了,怕影響到病人的視力。

只有走廊的光透了進來。

好久。

江郁撫着宋洛的手指,抬起來,一下又一下地親着,宋洛沒力氣反抗,就任由他這樣親着,就好像他沒醒來那會兒一樣,江郁貼着他的手指,問他:「晚飯要吃什麼?」

宋洛眼珠動了動。

半晌,無情地、小幅度地從江郁的手裏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張着嘴,感覺喉嚨乾澀,雖然每天都有在喝水進食,但那樣的方式簡直是宋洛不願回憶起來的感覺,再次費力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宋洛冒出乾澀的兩個字:「不……吃……」

他的聲音很啞。

但聽在江郁耳朵里卻很好聽。

就像曾經無數次他喜歡聽宋洛喊自己的名字一樣。

宋洛躺了太久,光是說這兩個字就耗費了他絕大部分力氣,胸口開始起伏着。

從江郁手中抽回的手再次被江郁抓了回去。

連本來冰冷的指尖都被捂熱了。

宋洛沒力氣跟他玩你抓我我逃的遊戲,只能盯着天花板眼珠轉動着,片刻后,他再度費力地擠出來幾個字。

「你……是……誰……」

說完,看都不帶看江郁一眼。

聲音很小,伴隨着磨砂般的啞感。

江郁愣了片刻,那一秒彷彿失去了能夠獨立思考的能力,抓着宋洛的手陡然用力。

躺在那裏的人吃痛地擠出一個:「……疼。」

但沒有瑟縮,也沒有把手縮回去,反而手指反過來圈住了江郁的手指。

像是在暗示着他什麼。

然而江郁滿腦子被宋洛的那句話佔據,又要去按床頭的呼叫鈴。

宋洛:「……」

鈴已經按了下去。

等醫生來之前的這段時間對江郁來說是分外難熬的,他願意接受所有最壞的打算。

只要宋洛清醒着、好好地活着。

哪怕把他忘記,只要他們還在一起就好。

「你……是……不……是……傻……子……」宋洛終於又恢復過來一點力氣,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擠,這回是真的把他所有的力氣都花光了。

也可能是被氣到了。

他感覺身上很疼,哪裏都疼,胸口疼手臂疼腿也疼,就連呼吸都會帶起一陣疼痛。

但比不上上一輩子死前車禍的那種疼。

江郁再度愣了下,宋洛卻鬆開了勾着他的手指,開始小幅度地咳嗽起來。

醫生再次一擁而進。

「可能是因為睡過去太久導致的短暫性失憶,因為病人剛醒,不要刺激他的情緒,剛剛檢查的時候發現情緒有所波動……那個……小江少爺不知道您和小宋總說了什麼?」醫生問着自己面前坐在輪椅里的人。

江郁透過玻璃窗看着病房裏面神色不定。

而病房裏的人此刻已經再度陷入了睡眠中。

因為剛醒來就過度使用力氣再加上可能動了氣,在醫生給宋洛做過檢查用過葯之後,宋洛就睡了過去。

但相比起之前,他胸口的起伏並不平穩,在告知着江郁,他確實是醒來了。

江郁想起剛剛宋洛說的話。

也許不是失憶了……

江郁捏着輪椅邊又忍不住笑了。

他都記不清自己多久沒笑過了。

宋洛被他氣到了。

江郁在後悔自責中又很高興。

那樣充滿生氣的宋洛終於回來了。

到了晚上,白開他們就都知道了宋洛醒過來的消息。

但宋洛還在睡着,醫生說他的身體非常虛弱,再加上之前車禍受的傷,還需要很長時間去休養,在他休息期間最好不要去打擾他,也就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白開他們才見到宋洛的面。

宋洛睡了很久,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很疲憊,怎麼睡都沒法散去的疲憊和睏倦。

然而他才醒來沒多久,白開就立在他的床頭,頂着一頭花白的頭髮,就跟當初他在醫院裏醒來的時候一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宋洛眨了眨眼。

今天的他比昨天的他力氣多了點,喉嚨也潤了點,但聲音依然沙啞着:「白叔……你怎麼老了這麼多……」

白開:「……」

白開眉頭一跳,「是您昏迷了太久。」

宋洛緩着氣:「十年過去了嗎?」

白開:「。」

「您安靜地休息,不要說話。」

宋洛也不是很想說話,畢竟說話太費力氣了,但讓他不說話真的很難,有什麼事兒都憋着,會把他憋出毛病來的。

但白開這麼說了,宋洛也就只能暫時地閉上了嘴。

主要是這麼連貫地說了句話,沒力氣了,他轉着眼珠子看着白開。

昏迷的這段時間,他也不是沒有意識。

他感覺自己被分裂成了兩瓣。

一個他在回顧着被他忘記的那段上輩子的記憶,另一個他在感受着病房裏的孤獨和冰冷,閉上眼睛四周只有冰涼的儀器和運轉的暖氣。

一天之中最讓他快樂的時間是江郁來的時候。

江郁會握着他的手跟他說一些外面的事情,他很想睜開眼睛看一看江郁,很想用力去回握住江郁,但他做不到。

那段時間也太過短暫了。

但那也是他支撐着清醒過來的動力。

他得醒來再看一看江郁,再看一看陳姨看一看白開看一看游聞。

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上輩子他出車禍死亡之後又做了那麼久的美夢,而美夢還沒清醒他又重新回到了這個世界。

並且比從前更早地認識了江郁。

但好在他們又重新相愛了。

雖然這一場車禍提前到來,但他還好好活着。

彷彿在和被人安排好的命運做着鬥爭。

然而到現在宋洛都不信什麼鬼神。

他只相信這是人的意志力。

足以見得,他到底有多麼愛江郁。

哎。

愛到都為了他重新活了過來,不願意服從命運的安排。

所以江郁這傢伙,在他醒來的時候,就用吃什麼這種事來氣他,簡直欠教育。

宋洛眨了眨眼:「白叔。」

白開嗯了聲,「在。」

聲音哽咽。

宋洛看着他花白的頭髮和通紅的眼睛,「您先別哭。」

白開本來沒哭,被他這麼一說,就開始默默流淚。

宋洛嘆了聲氣,又休息了好一會兒才有了說下一句話的力氣。

「你把江郁喊來。」

「我要看他和你一起哭。」

白開硬生生止住了眼淚:「……」

*

作者有話要說:

宋洛拔刀:欺負我啥也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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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霸總只想鹹魚[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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