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158章

第158章 158章

霍玉玉在家門口等原囿安。

她裹着一件披風,提着燈籠,沒什麼形象地坐在台階上,仰着腦袋看黑漆漆的天空,沒有月亮,星星繁多,她口中呼出的白氣很快就消失在上面。

她想起第一次帶原囿安騎驢夜遊那個晚上,她隨便指着一顆星星說那是織女星,結果被原囿安糾正了。那時的他說話總帶着不耐煩的神色,說起星宿來卻很認真。

正想着他那雙通透的茶褐色瞳孔,馬蹄聲「嘚嘚」地傳了過來。她站起來,跺跺腳。馬車從主街那邊轉頭過來,坤吉拿桿兒挑了個長燈籠,將馬頭前方照亮。等近了些,她才發現是坤吉趕的馬車,坐在坤吉旁邊的不是馬夫,而是原囿安。

原囿安帶着一身夜露下了馬車,霍玉玉迎上去,便被他摟在懷裏,有些緊。

空着的那隻手拍了拍他的背,霍玉玉輕聲道:「不舒服嗎?醒酒湯還溫着呢。」

原囿安無言。

她察覺到他每吸一口氣都在顫抖,呼出氣時也在顫抖,不像是去慶祝,反倒像是受了委屈。

她什麼都不知道,只能一點一點地猜。

「知懿,是不是司天監不好進啊?沒關係的啦,我當初也只是想着你籌算厲害,又看那麼多相術相關的書,隨口一說的。」她想起原囿安酸溜溜地說她當個貢士娘子就很滿足,立即補充道,「當官做事都要一步步來嘛,咱們還這麼年輕,不着急呢。嗯?」

原囿安沒有回答。霍玉玉知道自己猜錯了。

她想了想,還是不猜了,畢竟說出來的都不是什麼好事,說不定他沒在意,被她一說更難受了。

她背過手,摸了摸原囿安搭在她腰側的手,很冰,再拍拍他的背,柔聲道:「聽說宮宴上的吃食都是冷的,應該沒吃飽吧?咱們進去吧,鍋里溫着飯菜呢。」

原囿安這才深吸一口氣,放開了她,一滴懸在眼下的眼淚剛好滑落,燈籠的光很微弱,但足以看見他臉上的淚痕。

霍玉玉心頭哽了一下。唉,看來是遇見原家的人了。她咬着唇猶豫了一下,還是抬起袖子,替他拭去了冰涼的濕痕。

原囿安乖乖地佝着脖子,也不看她的眼睛,睫毛濕漉漉的,乖巧得像只在冬天淋了雨的小狗。

霍玉玉什麼都沒說,牽着他回了家。

回到溫暖的房間中,坐到炭火邊,原囿安才沙啞地開口:「我遇見父親了。」

「嗯。」霍玉玉頓了頓,「然後呢?」

原囿安抬眼看着她:「父親說,我能平安長大,他很欣慰。」..

這下輪到霍玉玉垂下眉眼了。她大約知道原家父母心中是有原囿安的,可這種家族秘辛,她沒有渠道知曉。

兩人沉默地看着炭火時,飯菜被端了上來。

像是終於可以翻篇了似的,霍玉玉鬆了口氣,「喝點熱湯,再洗個澡,今天辛苦啦。」

這話聽着實在敷衍,但原囿安並不介意。他真的覺得辛苦,也覺得餓,在宮中的時候這些感覺都很麻木,回到家,回到玉玉身邊,他才切實地區分出疲倦和困餓。

吃過飯,泡着澡,就在他以為這件事情翻篇的時候,霍玉玉卻重新提起來,像是終於想起怎麼安慰他一樣。

她站在屏風后,身影打在屏風上,細細長長的,有些像阿玉給他跳舞時的光影。

霍玉玉說:「知懿,可能我說得不一定對。」

原囿安「嗯」了聲,看着她的身影繼續聽着。

霍玉玉吸了口氣,「你爹爹和娘親對你這麼淡漠,或許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原囿安眼神一垂,皺着眉,幾不可察地自嘲了一聲,又聽玉玉繼續道:「但是這是他們的苦衷,你不需要體諒。」

這話委實薄情,原囿安有些詫異,他以為玉玉這麼善良的一個人,會表示理解,讓他不用太難過。

「因為他們給你造成的傷害,並非一朝一夕,而是整整十五年。」霍玉玉哽了哽,像是感同身受般難過着,「前十年,你在原家,就在他們眼皮底下,卻沒有感受到絲毫的父母情。后五年,你被送去錦官城,跟自生自滅沒什麼兩樣,他們甚至還寫信刺激你,讓你覺得自己是被拋棄的。現在,他們還與你斷絕了關係。」

霍玉玉長長地嘆了口氣,「無論他們有什麼苦衷,這些傷害都真實發生過,所以不能原諒。」

原囿安微微發怔,這一次,他覺得玉玉是真的站在他的角度上不去原諒,而不是像哄小孩一樣哄他,只為了讓他心裏開心。

微風卷着霜寒進了屋子,白色的燭淚涌下,堆在燭台上慢慢凝結,燭心不動,燭火卻晃着大了一圈,像湖水退去之後的孤島,驀然照到陽光,草木勃發。

屏風上的身影安靜地跟着一晃,原囿安聽見了一句極美的情話——

「如果他們有苦衷,只能證明知懿你並不是因為沒有價值而被拋棄。」

溫暖的水漫過他的胸膛,隨着他胸膛的起伏,在浴桶壁上推起一層細浪,「嘩」地輕響了一聲。

原囿安一下子什麼都聽不清了。

好像有人將手伸進他的胸膛,「呼」地在裏面吹燃了火摺子,清晰地照亮他的內壁,然後感慨一聲:唔,跟別人沒什麼區別嘛。

唔。

跟別人沒什麼區別嘛。

說這話的聲音清脆悅耳,是那個爬上千重階找他的霍玉玉,也是與他同床共枕的妻子。

他再忍不住,紅了眼眶。

霍玉玉在外頭,也覺得自己像是說了什麼肉麻兮兮的話,罕見地有些難為情。看來如今再不是套在十歲小孩的殼子裏,說這種篤定的話也會羞嚇啊。

她扭捏了一會兒,聽不見屏風裏面的水聲,喊了句「知懿」,也不等回答,便扒拉着屏風邊緣朝里看去。

剛好看見原囿安眼尾妖冶的紅意。

她這人正經不了多久,眨眨眼,用天真卻邪惡的語氣道:「哭了呀?」

說完她立刻捂上嘴,想了想,把眼睛捂住了,背過身去,畫蛇添足地補充道:「我什麼都沒看見。」

原囿安知道,她看見了他哭過的樣子。其實他不是很介意,畢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沒關係的,玉玉。」他悶悶沉沉地說,反倒像是在安慰霍玉玉。

霍玉玉這才睜開眼,重重地說了聲「好」,又用拉家常似的口吻問:「宮宴上有什麼有意思的東西嗎?」

原囿安想了想,「沒有。」他連吃了些什麼都沒有印象,只記得解酒酸果十分酸澀,果香奇特。

「好吧。」霍玉玉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失落。

他道:「那酸果很有用。」

霍玉玉的語調上揚了些,「那就好。」

他默了默,又道:「今日最後出場的,是個跳胡旋舞的舞姬。」

「怎麼樣?好看嗎?」

原囿安不知她是問舞姬好看還是舞好看,反正兩者他都沒注意,但還是「嗯」了聲。應該都是好看的,不然不會吸引了在場人的注意力。

霍玉玉卻有小情緒了。

夫君看別的姑娘跳舞了呀……她怎麼有一點點酸呢……

「那個……其實我也會跳舞。」

說著,她走到屏風后,循着胡旋舞的記憶,跳了幾個動作,開心道:「是這樣的吧?」

原囿安沒有回答。

他看着屏風上的影子,腦子「嗡」了一下。

眼神震動着,晦暗之色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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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陰鬱公子寵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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