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寒夜
月上中天,萬籟俱寂。
秋意微涼,秋風蕭瑟,秋夜寒寂。
濃重的夜霧中,君品玉穿着一身單薄的布衣走在濕漉漉的青石小路上,一隻手輕輕拂過道路兩邊的牆壁和房屋,彷彿是在撫摸情人的臉頰。
這裏的一屋一瓦、一磚一石,都是君品玉帶着太平村的村民們親手建造的,每一間房屋、每一棵小樹,都傾注着君品玉的心血。他甚至記得,村子建成的那一天,他們從幾萬里之外的邊境小城,購買了大量的鞭炮和煙花。
那個晚上,絢爛的煙花第一次綻放在大荒的夜空中,寒寂的長夜恍如白晝。
太平村就像是過年一樣,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孩子們穿着嶄新的衣服、拿着浪小乙製作的泥人兒,圍在篝火旁唱歌跳舞。
太平村、太平村。
天下太平,是村子裏每個人最殷切的期盼。
若能歲月靜好、現世安穩,誰又願意背井離鄉、流浪蠻荒呢?
過往的點滴在腦海中浮現,君品玉不禁揚起淺淺的笑容,就像冬日燦爛的暖陽。然而他的身影卻一點一點被黑暗吞噬,消失在茫茫大霧中。
「君品玉,此去欲何?」
「上安朝廷社稷,下護天下蒼生。」
「倘若一去不回?」
「那便一去不回!」
······
······
嚴格來說,太平村並不是一個村子。村莊只是表象,這些年,君品玉大量吸納被流放的刑徒、散修、以及妖族、魔族甚至是幽冥鬼界的散修,幾乎挖空了整座天狼山,秘密建立了一座龐大隱蔽的軍事要塞。
當年刺殺失敗之後,君品玉像喪家之犬一樣在蠻荒深處流浪,一邊躲避秦人鳳爪牙的追殺,一邊處心積慮謀划著復仇大計。他深刻地意識到,想要對抗秦人鳳,就必須要有一支足夠強大的軍隊。
三十六天罡狼騎,只是他的親衛。天狼山內,共有風、林、火、陰、山、雷兵家六營,共計三萬大軍,是天狼山的全部戰力。
而在六營的背後,君品玉同樣效仿朝廷,建立了類似了八大部門。包括執掌刑律、賞善懲惡的監察司;從事農耕、捕獵、養殖、屯墾等一系列生產活動的神農司;管理錢糧、對外經商貿易的白銀司;冶鍊金屬、鍛造兵器、尋脈開山的鍛造部;負責人才培養、選拔的教育司;治病救人、培育靈植、煉丹製藥的丹心堂;馴化妖獸、飼養培育靈獸的御獸司以及總攬一應大小事務的總政司。
六營八司各司其職,使得天狼山就像一個嚴密的機器有條不紊地運轉着。
從某種意義上說,天狼山已經脫離了原始部落或者修仙宗門的範疇,而是一個真正的小朝廷。
也許,只有在夜深人靜、四周空無一人的時候,這個表面上謙遜和藹的好好山主,眼中才會流露出一絲隱藏極深的野心和慾望。
十二年之後,他要的可不僅僅只是一個秦人鳳。
而是整個天下!
「我要去桃花源。」
這是君品玉找到秋木蘭后說出的第一句話,不是商量,而是命令,帶着不容拒絕的口氣。
秋木蘭放下手中的針線,低着頭輕聲說道:「什麼時候走?」
君品玉道:「明天一早。此行不宜興師動眾,我打算只帶着江流兒、狗爺和浪小乙,輕裝簡行。」
秋木蘭點點頭,浪小乙見多識廣、心思活絡;狗爺老謀深算、經驗老道。有這兩人在身邊,許多事情不需要君品玉出馬就能解決。只不過······
「把武天傷帶着吧,他跟在你身邊,我放心。」秋木蘭堅持道:「江湖風雨,人心險惡,多的是深藏不露的修行者。你重傷初愈,江流兒又身份特殊,能不出手盡量不出手。」
「好。」
君品玉的大手按在了秋木蘭的肩膀上,略帶歉意地說:「抱歉,又要把村子的重擔壓在你的身上。」
秋木蘭搖了搖頭,勉強露出一個微笑,說道:「你總是這樣,我都已經習慣了。你放心,如果真遇到什麼事情,我會和龍傲天、姜逸才商量着來。太平村是你的心血,我不會讓它受到傷害的。」
說罷,秋木蘭又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背包:「這裏是我親手給你做的新衣服和新鞋子,路上換洗用。我知道你這人對於物質要求極低,可好歹也是一位巔峰神將,總不能天天穿成叫花子的模樣,讓人瞧不起。我還放了一些錢,有零有整,加起來差不多十張金元券,你都帶着。」
君品玉哭笑不得:「我要那麼多錢幹嘛?又不是去旅遊。而且今年收成不好,村子裏人又多,現在正是需要用錢的時候。」
「村子裏的錢夠用了,這些錢你拿着,窮家富路,出門在外多帶點兒錢,我心裏踏實。」
秋木蘭固執地把行李塞進君品玉的手中,絮絮叨叨地說:「四海九洲隱世高手無數,這一路上以和為貴,能夠用錢解決的事情盡量用錢解決,能不動手盡量不動手。」
「知道啦~!」
君品玉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笑道:「木蘭,女孩子這麼嘮叨會嫁不出去的。」
秋木蘭柳眉倒豎,飛起一腳,直接把君品玉踹出了門外:
「滾!」
一聲滾字,氣吞萬里如虎。
柴門外,君品玉獨自一人,在寒冷的秋風中瑟瑟發抖。
······
······
一艘巍峨如山的寶船穿梭於翻滾的雲海之中,寶船長千丈,高九層,雕檐畫棟、富麗堂皇。這艘極盡奢華的寶船之上,高手如雲、美女如林,而這一切,都只是為了侍奉大秦帝國最有權勢的那個男人:秦人鳳。
為了建造這艘寶船,秦人鳳當年徵召了成千上萬的能工巧匠和陣法宗師,挖空了三十座金礦、七十座銀礦,砍光了兩百多座山頭。並且在民間大肆搜刮金銀珠寶、古玩字畫、綾羅綢緞、香料珠翠來裝飾寶船。
而同樣的寶船,一共有三艘。
為了防止被人暗殺,秦人鳳為自己煉製了許多分身。除了他本人以及少數幾位親信,沒人知道真正的秦人鳳在哪一艘寶船之上。
十萬風語者五步一哨、十步一崗,晝夜不停地在寶船上巡視,三萬銀甲鐵騎負責在前方開路,更有三十萬千牛衛散佈在寶船的周圍,時刻警惕着。
如此嚴密的守衛,便是連個蒼蠅都飛不進去,想要刺殺更是難如登天。
即便如此,這位註定要遺臭萬年的兒丞相眼皮子依然從早跳到晚,心中惴惴不安,總覺得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直到那個噩耗傳來:
花未名被人救走。
聽到這個消息,秦人鳳氣得把手中價值連城的天風雲煙壺都給砸了。
他費盡心血設下圈套,派出那麼多高手,就是為了抓獲花未名。
然而損失那麼慘重,都沒能把花未名的屍體帶回來。
三千魔宗弟子,七大長老都抓不住一個花未名,簡直就是個飯桶!蠢貨!廢物!
「把那七個長老全部千刀萬剮、凌遲處死;他們的家眷,男的凈身進宮,女的打入教坊司,勞軍!」
秦人鳳臉色鐵青,這時,一位全身都籠罩在黑色霧氣的神秘人快步走入秦人鳳的書房,輕聲說道:「相爺息怒,天外天的七位長老,已經戰死。」
七位長老都死了?
秦人鳳先是一愣,旋即眉頭緊皺,眸光深沉。雖然他對天外天很不滿意,但是那七位長老可都是實打實的上三品修行者,背靠着大秦帝國這棵大樹,在這大荒之中,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殺大秦帝國的神將?
就算是那些山主,都沒有能力一口氣殺了七大長老!
三百年前曾經一統蠻荒的黑暗聖虎帝建立了天妖王庭,覺得自己可以和大秦帝國掰掰手腕,於是三次南下劫掠,多次截殺大秦帝國的修行者。盛怒之下,武帝御駕親征,玄甲重騎追亡逐北,打得塞北再無天妖王庭,將遠東的廣袤大地納入大秦的版圖之內,方才罷休。
他略微平復了心中的怒氣,瞥了一眼黑衣老者,淡淡地說道:「先生,請坐吧。」
黑衣老者是秦人鳳的心腹,無名無姓,周圍人都叫他鬼先生。
除了秦人鳳,沒人知道黑衣老者長什麼樣,也沒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鬼先生拱了拱手,說道:「黑白雙煞死裏逃生,帶回了一個重要的情報。蠻荒深處,還有一支岳家護***的餘孽,為首的是一個少年,穿着布衣草鞋,只用了一巴掌,就把幽冥打成重傷。」
「只用了一招?」
「是的。」
「那個少年是誰?」秦人鳳急忙詢問道:「先生的天機神術登峰造極,可曾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不曾。那個少年周身遍佈天機迷霧,無法被輕易感知到。不過我曾經試圖推衍,發現殺死黑瞳老祖的武器,是失傳多年的九鼎神錘。」
「九鼎神錘?」
秦人鳳眉頭緊皺,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瞳孔驟然縮小,大驚失色:「你是說·······?」
鬼先生語氣凝重:「九鼎神錘是上古神兵,和四海九洲的鎮國九鼎同宗同源,自古以來,只有純粹的皇族血脈,才能駕馭九鼎神錘。」
秦人鳳的臉色徹底陰沉了下來:「你是說,那個孩子,還活着?可他明明·······」
「相爺,不要忘了,我們誰都沒有親眼看到那個孩子的屍體。而且從時間推斷,那個少年的年紀正好對得上。」
鬼先生的語氣陡然變得嚴厲:「茲事體大,相爺需早作決斷。如果讓有心人知道那個孽種還活着,那麼後果不堪設想。」
護***、神秘少年、九鼎神錘、皇室血脈·······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秦人鳳有些心煩意亂,腹部的舊傷更是隱隱作痛。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有些疲憊地說道:「蠻荒無盡,想要找到一人猶如大海撈針,談何容易?」
鬼先生指尖黑光閃爍,化作一張詳盡的地圖,有條不紊地說道:「花未名身中天外天的禁咒葬花吟,肉身生機斷絕。普天之下,只有桃花源的雲中君,能夠救她。因此,我們只需要在前往桃花源的必經之路上層層設卡,守株待兔即可。」
秦人鳳點了點頭:「就照先生說的辦,傳令下去,不惜一切代價。我的要求只有一個,花未名和那個孩子,活要見人、死要見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