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困境
十面埋伏、四面楚歌。
用來形容現在的局面,最合適不過。
君品玉和軒轅十一兩手空空地回到了包正直的官邸,卻發現所有人都聚集在正廳里。
包正直端坐在主位上,面色凝重。
桌子上擺着一張黑底金紋的拜帖,上面用鮮血寫着一個「死」字。
腥紅而刺眼。
一筆一劃,都彷彿有着鮮血滴落。
空氣中彷彿瀰漫著濃濃的血腥味。
「這是········唐門的閻王帖?」
君品玉拿起桌子上的拜帖,打量了一番,面帶疑惑:「怎麼和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樣。」
「閻王帖是唐門的獨門暗器。唐門之中,每一位頂級殺手,都有自己專屬的閻王帖。」
玉琉璃解釋道:「你手中的閻王帖,並不是唐門中人。而是魔宗十三太保之一的,閻王。」
「魔宗十三太保嗎?」
君品玉想了想,說道:「這個閻王,和唐門是什麼關係?」
軒轅十一沉聲說道:「在名義上,他是唐門的叛徒。」
「那實際上呢?」
「實際上,魔宗的閻王和唐門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軒轅十一說道:「唐門雖然位列七十二道統,但是已經很多年不曾出現過一位頂尖強者了。這些年,唐門日漸衰頹,在七十二道統之中的地位大不如前。因此唐門大量培養弟子,並且把其中一部分優秀的弟子安插在各大勢力之中。在這大爭之世,無論最後是哪一方勢力勝出,唐門的傳承都不會斷絕。」
君品玉點了點頭,心想唐門的本事不大,如意算盤倒是打得精明。這不過這般公開的牆頭草,實在是令人不齒。
「閻王都來了,那麼人屠、乞丐和萬毒老人也應該到了。再加上秦小小的天***士團和軒轅玄霸,明天至少會出現十五位從一品的高手。」
君品玉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十五位從一品的大修行者。
光是這個數字,就讓人感到頭皮發麻。
包正直看了一眼大廳里的人,玉琉璃重傷、花未名重傷、軒轅十一重傷、三百桃源弟子盡數重傷,就連最後用來拚命的爆靈丹都已經用過了。
他實在想不出,該如何破解眼前的危局。
玉琉璃目光灼灼地望着君品玉,突然問道:「君品玉,你能打幾個?」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集中在了君品玉的身上。
此時此刻,這位天狼山的山主,是所有人最後的希望。
「這救世主,不好當啊。」
君品玉心裏嘆了一口氣,摸了摸鼻子,並沒有直接回答玉琉璃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想讓我一挑十五,然後把他們全殺了?」
「我相信你能做到。」
玉琉璃回答得很乾脆,看着君品玉的眼神,充滿了信任。
「為什麼?」
「因為你是君品玉。」
「這個理由我喜歡。」
君品玉伸了一個懶腰,用一種輕快的語調說:「大家都散了吧,該吃吃、該喝喝、該睡覺睡覺。記得明天給我喝彩。」
·······
·······
烈陽關內危機四伏,然而官邸之中,卻異常平靜。
自從君品玉決定要一個人迎戰十五位從一品大修行者之後,整個官邸都變得安靜下來。
包正直下令砍掉了院子裏的那幾棵粗壯高大的松柏,做了十七副簡易的薄皮棺材。
軒轅十一則是做了一碗陽春麵,來到了監牢之中。
他看着被穿了琵琶骨的軒轅鎮岳,雙膝跪地,然後恭恭敬敬地從食盒裏端出麵條。
「這是什麼?」
「斷頭飯。」
軒轅十一輕聲說道:「給您老人家,送行。」
「送行?」
軒轅鎮岳雖然氣血衰敗、形容枯槁,可依舊像是茅廁里的石頭,又臭又硬,語氣充滿了不屑:「你知道殺我的後果嗎?」
「知道。」
「知道了還要殺我?」
「是的。」
「為什麼?」
軒轅十一淡淡地回答:「因為老祖宗,您草菅人命、濫殺無辜,已經觸犯了律法鐵條。」
「可我是軒轅家的聖王。你身為軒轅家族的世子,時時刻刻都要維護家族的利益。」
軒轅鎮岳怒斥道:「大秦的天下,本就是開國八王和太祖皇帝打下來的;大秦的律法,本就是為了維護皇室和八大家族的利益而制定的。」
「我從未忘記自己是軒轅家族的人,可我更記得,我是一個秦人。」
軒轅十一痛心疾首:「老祖宗,事到如今,您還不知錯嗎?」
「沒有軒轅家族,你什麼都不是。」
軒轅鎮岳放肆大笑:「老夫一生行事,肆無忌憚,從不曾低頭,更不會認錯。」
軒轅十一望着自家冥頑不靈的老祖宗,心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老祖宗,其實我只想當一個畫家,畫一畫錦繡山河、畫一畫天上人間。」
軒轅鎮岳笑容輕蔑。
軒轅十一繼續說道:「可是我看到的,是千里餓殍、民不聊生;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是百姓愚昧、蒼生可悲·········老祖宗,這就是你們留下的大秦。」
「老祖宗,我只是想讓老百姓都過上好日子,為什麼你們都覺得我錯了?」
軒轅鎮岳冷漠地回答:「老百姓都過上了好日子,那麼軒轅家族就沒有好日子過了。那些老百姓自家祖宗不努力,就活該生生世世受窮受罪,怨不得別人。」
說完,軒轅鎮岳緩緩閉上了眼睛。
軒轅十一的心,徹底冷透。
他對着軒轅鎮岳,恭敬地磕了三個頭,然後拖着傷痕纍纍的身軀,艱難地離開了監牢。
那一碗陽春麵,軒轅鎮岳到死,都不曾碰過。
·······
·······
入夜,雪下得更大了。
君品玉在花未名的房間裏擦拭着怒蒼刀。
身為天狼山的山主,君品玉不知殺了多少人。但是這一次,他的心裏卻有一種慌亂的感覺。
只有在花未名的房間裏,內心才會變得安寧。
「你的心亂了。」
花未名淡淡地說道。
「是的。」
君品玉很直接地承認了。
「你在擔心江流兒?」
「沒有。有狗爺在,我很放心。」
「那你在想什麼?」
君品玉抬頭望着窗外的雪花,喃喃道:「我想家了。」
家?
花未名先是一愣,繼而心中湧現出無限的苦澀和傷感。
她也想家啊。
可是她的家,已經沒了。
她的丈夫、孩子,都死在了那場浩劫之中。
一個無家可歸;
一個有家不能回;
而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子孫滿堂、承歡膝下。
怎能不恨?
「你家在哪裏?」
花未名輕聲問道。
「中洲,一個名叫花廳的小鎮。」
「花廳?倒是一個好名字。」
「是啊。」
君品玉眼中浮現出回憶之色:「我家鄉不大,四季分明。有一山、一河、一湖。我們那邊有一種名叫雲片糕的甜點,入口即化,香甜爽口。以後有空,我請你嘗嘗。」
「好啊。」
花未名點點頭。
然後兩人又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之中。
家。
還能回得去嗎?
花未名不知道。
君品玉也不知道。
······
······
屋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推門一看,是一個樸實憨厚、略顯木訥的中年男子。
君品玉自然認得這個男人,天罡狼騎的四位小組長之一:朮赤。
朮赤人高馬大,然而在君品玉的面前卻顯得緊張又局促,吞吞吐吐,半天都沒有說明來意。
好在君品玉很有耐心,給朮赤倒了一杯熱茶。
朮赤端着茶杯,一連喝了好幾杯熱茶之後,緊張的心才慢慢放鬆下來。他緩緩從貼胸的衣服里掏出一小塊布包,里三層外三層地打開,裏面竟然是一小塊土黃色的狗頭金。
「你這是········賄賂我?」
君品玉半開玩笑地說道。
朮赤頭搖得像撥浪鼓。
「山主,這是俺的私房錢。這次來到帝關,俺本想着有機會找個頂好的工匠,把這塊金子打成一枚髮釵,然後送給俺婆娘。不過現在看起來,應該是沒機會了。」
朮赤撓了撓頭,很不好意思地說:「俺能不能請你寫一封家書,然後把這塊狗頭金寄回家裏。雖然不太現實,不過俺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
朮赤說得結結巴巴,不過君品玉卻聽得很認真。他看着桌子上的狗頭金,輕輕一笑:「家書?還是遺書?你就這麼對我沒信心?」
朮赤低着頭說:「俺知道山主很厲害。可是,明天要面對至少十五位從一品的修行者········都說雙拳難敵四手···········」
朮赤的話沒有說完。
但是君品玉已經知道了他的意思。
估計除了玉琉璃、阿離耶等人,沒人相信君品玉明天能贏。
就連天罡狼騎都不相信。
雖然他們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君品玉的眉毛揚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並沒有責怪的意思,笑了笑說:「想寫遺書的還有誰?」
朮赤沒有回答,眼睛朝着窗外瞄了瞄。
院子裏人頭攢動,所有天罡狼騎都沒有睡覺,眼睛滴溜溜地望着君品玉。
「一個個來吧,你們說,我來寫。」
君品玉輕輕一笑,提筆開始為自己的部下寫家書。
此時的朮赤還不知道,在這個雪夜,君品玉寫下的三十六封家書,將會成為文學史上最璀璨的一顆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