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章 別人穿越是主子,她穿越是丫鬟
黑雲翻墨,白雨跳珠。
巷子裏,矮門灰石青磚別院的劉牙婆領着四五個小丫頭上了驢車。
後頭木門處一倒八字眉老漢又扯出個大姑娘往前推。
「再把這個帶上,年紀雖大了點,但模樣生得好,保不齊被挑上可別砸手裏了。」
劉牙婆撩開驢車竹帘子,朝外撇了眼又朝裏面小丫頭揮了揮手裏的綉秋菊叢手帕。
「往裏擠擠,等會到了地界要被人挑不上,可別怪我把你們送去勾欄瓦舍多換幾貫錢。」
林亦扇被冷不丁地推了個踉蹌,腳下的布鞋本就有些不合腳,加上又在下雨,只能半趿着鞋跟匆匆上了驢車。
也不知道倒了什麼霉。
下樓取外賣,玩手機沒注意看路一腳踩空維修電梯就到了不知名朝代。
好不容易從原始森林走出來,遇到獵戶還以為是好人,結果吃了人家半個饃就被迷暈賣到人牙子手裏。
說她運氣不好,買她的人又是有官府牒文的正經牙行。
賃的驢車竹帘子一放下,劉牙婆又收了精明眼光,半嘆半勸道:「養你們這幾日,讓你們有吃飯的地兒處,遮雨的瓦檐。
幾位也可憐可憐婆子我,家家都要餬口添進項,總不能只有我家光出不進?」
「命不好怨不得旁人,一會兒去的是墨宅,大善人門戶,要能留下為奴為婢也是你們的造化。」
五個小丫頭跟鵪鶉似地抱着縮成團,也不知道聽沒聽懂。
「……」
林亦扇獨坐劉牙婆對面,半垂着眼睫沒吱聲,只心煩地攪着粗布靛藍裙邊沾上的泥水。
破裙子面料差,刺撓地她脖頸都起了一片紅疹。
綉草葉子布鞋也不大合腳,套了雙跟腳模貼一樣的襪子,走起來都是來回打浪。
也不知道會不會得腳氣?
驢車最裏邊的幾個小丫頭最大的還沒及笄,一臉孩子氣。
加上是貧苦人家的女兒,瘦小得可憐見,年歲上看起來就更顯小了些。
倒是坐在驢車最邊上的林亦扇跟她們格格不入。
坐在那腰背挺直比劉牙婆還高一截,雲容月貌,蛾眉皓齒,一雙桃花眼更是眸若流星,看誰都帶着瀲灧春情。
尤其是左眼下的那顆殷紅小痣更添幾抹媚態。
怎麼瞧都不像什麼正經人家出身。
倒像是誰家正房太太、夫人發賣出門的小妾,又或者是爬床丫鬟。
劉牙婆同她對了一眼,看着她因顛簸而晃動的胸脯子,又再問:「扇兒姑娘,你實話跟婆子講,可曾生養過?」
林亦扇蹙眉搖頭,「不曾。」
被賣到牙行一個星期,她嘴巴都快說幹了。
不就是生得過於凹凸有致了點,怎麼就總說她生養過?
劉牙婆觀她眉形未散,知她並沒說謊,但總覺得她生得過於好了些。
說她是高門娘子出身,舉止言談又不像,行一步當人高門娘子走兩三步。
說她是官妓又沒個吹爛彈唱的手藝,身姿腰板又過於挺直傲性,沒半點伺候人的恭敬和奴性。
不過總歸是富貴團里走過一遭才養得出她這般好皮相美人。
要不是山裡獵戶急着脫手,這等好樣貌百十貫錢都不一定買得到。
倒被她家的花六貫錢買了下來。
就是可惜年歲大了些,要小個七八歲送去教養,幾百貫上千貫錢都換得回。
「待會到了墨宅後院,管住眼睛別亂瞧,都跟着規矩些,我讓做什麼再做什麼,旁的、別的,一概不許。」
五個小丫頭如蚊子般地嗯了聲是回話。
聲音細細軟軟,倒是有膽子大的抬眼時不時窺一下林亦扇。
對上她的視線又快速睃了回去。
車軲轆在青石板上碾軋出篤篤響動。
雨勢漸大,車內光線更加灰暗。
隔着塊驢車薄板聽着街上的吵鬧,擺攤支架的,賣魚賣肉的,攤邊帶着血腥氣的污水混着雨水滲進青石板。
攤下還有兩隻黃灰雜***小官兒在細細碎碎地啃食魚內臟。
兩隻狸奴長得肥碩,一看就受主人喜愛,皮毛被雨水打濕成綹,各咬一頭黑腸苦膽線,也不怕腥臭,吃得津津有味。
墨宅位於城東,過了半個時辰驢車才到了側巷角門,劉牙婆跟押車后的兩名褐衣打手使了個眼神就領着六人叩門進宅子。
林亦扇跟在最後,眼珠子一點都沒管住,大戶人家不愧是大戶人家。
處處精緻,景觀擺石都是講究。
過了蓮花垂花門繞着抄手游廊轉了幾道彎,又踩了幾步台階就到了壓闌石做地基的涼閣。
領路小丫頭把幾人領進去就屏退在側。
劉牙婆堆着笑跟椅上人行了個禮,「王媽媽,這是院裏新來的,您瞧瞧,個個牙口齊整,身上乾淨。」
王媽媽眯着眼覷了一圈,視線落在最邊上身姿婀娜的大姑娘身上,看她胸前鼓鼓囊囊地頓時不喜。
「府里小公子已經尋了合適奶娘,怎麼又領了來?」
林亦扇本是低着頭裝謙順,聽了這話就知道說的是她,頓時有些氣悶,又不能立馬回嘴。
她現在是登記在官府的奴籍,誰都能踩上一腳。
起初也想過逃跑,可身無分文,又沒有官府發放的路引、戶籍。
落地落產戶籍制,少了這兩樣她連城門都出不去。
任意平民抓住這類人都可以再次轉手賣到牙行換幾貫錢。
要四處亂逃被官府抓回去更慘,不管男女扒了褲子鞭打幾十下。
不說痛死,羞都要羞死。
「這是扇兒,長得是好了些,還沒嫁過人也才將過桃李,年紀是稍微大了點。」
劉牙婆故意說小了兩歲,把林亦扇往前帶了半步又笑道:「早些年她也是體面人家的姑娘,後來遭了難才落到通州,自賣自身葬雙親。」
「……」葬雙親??
林亦扇剛剛還憋氣,現在又憋笑,原來在這個時候牙婆就流行瞎編可憐身世。
「年歲大也有大的好,做事自然就比小丫頭周到,能做的事也多…」
「什麼事?」
王媽媽明知故問,提起筆又準備記大廚房採買彙報的事,只是剛寫了兩筆又想起前兒墨老太太說的話。
三公子屋裏缺了個得力女使。
她抬眼又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最邊上的人,模樣身段都是一等一得出挑。
幾個眼鋒掃視來回,劉牙婆是其中老手,自然暗窺出其深意,不再提扇兒,只拎出兩個縮着肩的小丫頭,手心手背,頭髮牙齒全展示一遍。
「這兩個您瞧怎麼樣?」
王媽媽細細看過,「留下吧。」
她也就這下雨間段得空,選定好就讓人拿了四十貫錢給劉牙婆。
把人打發走,又開始訓話。
「誰是春妮?誰是大花?」
「回媽媽,奴是大花。」
「奴是春妮。」
「這名不好,以後你就叫秋末。」王媽媽接過右側下手翠紅端來的青釉盞,灌了口寬煎葉兒茶,又道:「你叫茶末。」
「……」真是好文采,她不會叫蒜末吧?
林亦扇心裏腹誹一通,等聽到給她取的名,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涼閣里的一眾大小丫頭笑了一通。
「你就叫雪見。」
「媽媽,怎麼給她取了個這名?」翠紅撲哧笑出聲,忙抽出腰間綉蜻蜓戲蓮的軟綢帕子掩在嘴邊。
好好一個貌美姑娘怎麼就取了個蛤蟆草當名字。
王媽媽把一盞茶喝完,從袖籠里扯出帕子揩了揩嘴,「扇字太輕,她人又生得太好,取個賤名壓一壓才好。」
兩人一問一答,又忙起手裏的事,當事人林亦扇雖然不知道雪見是什麼意思,但肯定不是什麼好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