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第 21 章

祁老太太是連自己的名字都不寫的那種實打實的文盲，但她活了這麼些年頭，經歷的事情多了，看待親子關係遠遠比年輕人要透徹。

父母照顧子女，子女孝順父母，這是天經地義！

但是，每個家庭成員都有自己的位置，子女不能反過來把父母當成子女一樣照顧。

這樣的話，父母不是父母，子女不是子女，整個家庭的次序就亂了。

次序一亂，父母不再扮演父母的角色，不是想着拼盡全力去幫助子女，反倒是依賴着子女。

子女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上有老下有小」，小的不省心，老的還不省心，這往後的日子怎麼過？

此時的許靈瑤並不能很好地領會祁老太太話里的深意，但這不妨礙她孝敬長輩，為祁秀蘭養老送終。

許靈瑤言歸正傳：「姥姥，你不擔心大舅太生氣把陳四給打殘了嗎？」:

祁老太太渾不在意地擺擺手道：「你大舅做事沒那麼衝動，他頂多是領着你龍繁哥他們鬧一鬧，讓陳四見識見識我們祁家的人有多團結，沒事吵架拌嘴，有事擰成一股繩！讓陳四以及所有想欺負我們家的人知道，誰敢動我們家的人，就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許靈瑤聽懂了，合著祁雲山搞這一波不是為了揍陳四，而是為了震懾，殺雞儆猴！

祁老太太進一步解釋道：「瑤瑤，你不是在鄉下長大的，你可能不曉得鄉下人為什麼一定要生兒子，生一個不夠，起碼要生三五個。你往後多看看，看看那些生的兒子生得多的人，走路都帶風，得意得不行。」

許靈瑤好奇道：「那您為什麼……」

「你是想問姥姥為什麼對你媽那麼好？姥姥是老大姐，說是姐姐，其實就是半個媽，底下的弟弟妹妹都是我拉扯大的。你沒養過孩子，男娃子太皮實太討厭了，貓棄狗嫌的，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姥姥就稀罕聽話的妹妹，妹妹多好啊，走哪跟哪，貼心小棉襖。」

祁老太太一眼看穿許靈瑤的疑問，一臉得意說：「嫁過來后，我一口氣生了四個兒子，一個比一個欠揍，天天鬧騰太討厭了！別人去廟裏燒香拜佛是求兒子，我求生閨女。別人問起來，我就說來求平安的，沒敢說是來求生閨女的，怕被人打。」

「哈哈哈。」

許靈瑤很喜歡聽祁老太太講古，回憶往事時說到那些艱難時刻，老人家的言語夾雜着粗俗的詞彙，但她的眸光始終是溫柔的，給人一種溫柔又強悍的力量感。

祁老太太嘆了口氣說：「瑤瑤，你媽是一根筋的人，說不通的蠢貨一個。她沒能給你爸生孩子，老覺得虧欠你爸，愧對老許家。許家人臭不要臉地強佔房子，將你們娘倆掃地出門，她也不敢吭聲，就是因為這事兒。瑤瑤，再多給你媽一點時間，等她緩過勁來，我們再想辦法把你爸留給你們娘倆的東西全要回來。」

許靈瑤：「姥姥，不知道我媽有沒有跟您說過，那房產證是寫我媽的名。」

「啥？房產證寫的是***名？」祁老太太氣得跳腳，不管不顧地衝到祁秀蘭的房裏，揪着親閨女的耳朵又是一通臭罵！

許靈瑤聽着祁老太太的震天罵聲，悔得腸子都青了，她怎麼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祁秀蘭被親媽罵得一愣一愣的，好不容易等到祁老太太休息的間隙，發出靈魂拷問：「媽，房產證長啥樣？我咋從沒見過？」

這問題一出口，不只把祁老太太問懵了，連在門口不知該不該進去勸架的許靈瑤也跟着懵了。

祁老太太反應過來之後，罵得更兇殘：「啥？秀蘭啊秀蘭，你這日子咋過的？咋過得這麼稀里糊塗的？你連自家房子的房產證都沒瞧見過？你一天天的都在幹啥？啊？你這小腦袋瓜里到底裝着都是啥玩意兒？」

祁秀蘭見許靈瑤站在門外，如見救星喊道：「瑤瑤，你從哪聽來的消息？那房產證在哪呢？」

許靈瑤一臉歉意解釋道：「媽，房產證是藺嘉川拿給我的，就放在床頭櫃裏。我以為你知道房產證在藺嘉川手裏，所以我就沒說。」

她真不是故意用話術引導祁老太太去罵祁秀蘭，她真沒有，她以為祁秀蘭知道房產證的事。

祁秀蘭一抹眼淚，趕忙衝去拉開床頭櫃，拉了幾下都沒能成：「瑤瑤，鑰匙！鑰匙呢？」

許靈瑤對祁秀蘭十分愧疚，趕忙過去幫忙開床頭櫃，「媽，房產證在這兒呢。」

祁秀蘭捧着房產證泣不成聲，「我的名字，真是寫我的名字。衛東啊……」

你為什麼走得這麼早？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為什麼要求我好好活着？我想和你一起走……

祁老太太的怒氣和不滿，早在祁秀蘭的第一滴淚珠砸落的那一刻就消失不見，她輕拍着親閨女的肩膀：「衛東怕是早就算到了許家人會幹出這種無恥的事情，才會把房產證交給嘉川保管，就是怕你們娘倆保不住。哭吧哭吧，這次哭完就別哭了，別讓衛東走得不安心。」

回憶着許衛東臨終前看她的不舍目光，祁秀蘭徹底絕了「去找許衛東」的念頭，那顆碎得四分五裂的心，反而得到了救贖，傷口正在慢慢癒合。

許衛東人不在了，但他給她的關愛和照顧，永遠都在。

許靈瑤手足無措站在旁邊，她真沒想到會讓祁秀蘭被姥姥罵，更沒想到祁秀蘭不知道房產證的存在。

怪她太想當然了。

等祁秀蘭情緒平復，許靈瑤第一時間道歉：「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祁老太太強硬道：「瑤瑤，你沒錯！姥姥也沒罵錯！你媽活得稀里糊塗的，本就該罵！」

「可是……」

祁老太太說：「瑤瑤，你先出去，我好好說說你媽！」

「姥姥……」

祁老太太擺擺手將許靈瑤打發出去，「瑤瑤，你只管放心出去。我不會把你媽咋樣的，好歹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塊肉。」

母女二人在房間裏商量了很久，「瑤瑤，進來，姥姥有話要跟你說！」

守在門外的許靈瑤推門進去，剛一坐下就聽到祁秀蘭帶着濃濃的哭腔說：「瑤瑤，明天你去找嘉川，問他能不能把房產證的名字改成你的。」

「啊？為什麼啊？媽，我……」

祁秀蘭說：「我以後就住在祁家莊，哪裏都不去。這房子名義上是你爸留給我的，其實是專門留給你的。瑤瑤，媽知道你有辦法把房子拿回來，嘉川會幫你的。」

許靈瑤想說點什麼。

祁老太太沒給她機會，說到最後咬牙切齒的：「瑤瑤，這是我和你媽商量好的，你啥也別說了，只管照我們說的去做！你爸媽攢了大半輩子才建起來的房子，絕不能便宜許家那群白眼狼！」

祁秀蘭態度十分堅決，不容置喙：「對啊，瑤瑤，你是我唯一的閨女，這房子遲早都是要給你的。就是早轉給你和晚轉而已。」

許靈瑤拒絕不了這沉甸甸的愛，只得答應明天去找藺嘉川。

祁雲山領着一大群兄弟子侄回來，一群人七嘴八舌說起剛剛在陳四家的事，說到好笑的地方，爆發出一陣陣大笑聲。

「陳四一瞧見咱們，整個人都傻了！那腿抖得像篩子！」

「陳四除了耍嘴皮子，他還能幹啥？」

「偷雞摸狗！」

「陳四嚇得夾腿的慫樣，嘖嘖嘖！就這種慫包，也就敢欺負我們老祁家的娃娃！」

「瑤瑤，陳四這鱉孫再敢找你的麻煩，你來找我，我保准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對對對！瑤瑤，你是我們祁家人，只管在莊子裏安心住着，誰敢欺負你，你只管告訴我我給你把場子找回來！」

「瑤瑤，這回我們把陳四好好修理了一頓，他不敢再來找你的茬！你只管把心放回肚子裏！」

許靈瑤聽着這些暖心的話，心頭暖乎乎的，向前來幫忙的隔房舅舅表哥表弟們道謝。

跟祁龍民年紀相仿的男孩子們圍着許靈瑤那輛鳳凰牌自行車打轉，眼裏滿是興奮之色，明明很想上去騎體驗一番，但又很克制，頂多就是你摸一下車把我摸一下車座。

祁龍民吹得震天響：「我三哥說，這輛車坐着舒服，騎着特別穩當，剎車一剎就停住……」

祁龍昌端着一盤鹹鴨蛋出來，祁香蘭緊隨其後，端着一大盤小魚仔，招呼前來幫忙的叔伯兄弟們過來品嘗鹹鴨蛋和小魚仔。

一群人坐在那分吃小魚仔和鹹鴨蛋。

鮮香味美的小魚仔為許靈瑤俘獲了一群「迷弟」：

「瑤瑤，你這小魚仔咋做得這麼香？」

「自打瑤瑤回莊子住，我天天都聞到這股香味，饞得要命！今天可算讓我吃到了！」

「瑤瑤，我能不能用新鮮的小魚仔跟你換？」

「對啊對啊，我一斤鮮魚換三兩，不，二兩小魚仔成不成？」

許靈瑤被這群表兄弟的言論給逗樂了，笑夠了才說：「我可以來料加工，你們自備小魚仔和調味料。我也可以教你們做，喜歡什麼樣的口味就做什麼口味。」

祁龍昌見眾堂兄弟驚喜萬分的模樣，嗤笑一聲說：「你們幾個別想得太美，要真那麼容易做，早些年咱們就能自己做出來了！老老實實跟我去打魚，讓瑤瑤幫你們炒，別一個兩個的都覺得自己廚藝好，你們都不行！」

他這話仇恨拉得太滿。

祁龍民多抓了兩條小魚仔，邊吃小魚仔邊看親哥被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