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7章 新進“1口兒人”
自從土地聯產承包責任到戶后,人人都一點也不可惜自己的那點力氣,拼了命地侍弄到戶的田地,春施小麥肥,夏季除草忙,秋季要深耕,冬季勤灌溉,這一年四季都是農活不離手的庄稼人,完全靠勤勞吃飯,反而忙得更有收穫,更充實,更有意義。
聯產承包責任制繼續向縱深實施,生產隊裏飼養的用來農作的大型牲畜,也都按照農戶的自主聯合抓鬮,幾家合夥養一頭牛啊驢啊騾啊,連各種耕作的杈把掃帚牛籠嘴、犁耬鋤耙老拖車都分配到戶,只剩下幾畝公用地和幾間生產隊保管室,不過那保管室只剩下各種廢棄的鞭子韁繩和損壞的幾件農具,偶爾有誰家需要了就過來和保管員打個招呼,拿去修修廢物利用,至於最後的下落也就不了了之,大家都是各忙各的,誰也無心去過問,操那閑心沒啥用,現在都是各顧各了,把自家的事情管好就行了。
在分大型牲畜的時候,拴柱和金弟自然早就聯合成立了互助組,由於人口少,需要再搭上一戶人家,當然,這戶人家也是基本無人願意合作的張大妮家,張大妮中年守寡,無人願意互助,擔心被拖累,其實張大妮也挺可憐的,生產隊裏靠別人臉色過日子,土地聯產到戶了,可以不看別人臉色了吧,現在又互助了,不互助自己一個女人家的,啥也做不成。但拴柱和金弟不嫌棄,他們不會忘記當年就是這個生產隊的人收留了自己,於是,三家就分到了一頭瘦骨嶙峋的大毛驢。
自從拴柱和金弟家等三家分到大毛驢后,大家齊心伺候毛驢,農閑時誰有空誰就去放驢,讓驢自由自在地在溝河渠畔啃青草尥蹶子,徹底養精蓄銳,農忙時,大家都會在休息的時間積攢一些青草,回家時捎上,給毛驢做飼料。
時間沒過多久,那毛驢膘肥體壯,下地運肥,四蹄如飛,“嘚吧嘚吧”一會就運到了,省了很多的力氣,而且三家的肥料只要事先出坑晾曬幾天,然後用毛驢運送準保一到兩天送完。
可是,用毛驢犁地,就不是這犟驢的強項了,有時被猛抽一鞭子才前進沒多遠就又鬆鬆垮垮了,不如身形較大的黃牛,吃苦耐勞,埋頭“呼哧呼哧”一個勁地往前走,絲毫不顧及身邊嫩草的誘惑。
牛耕地是單鏵犁,牛在前拉,人在後扶犁,耕的較深但走的慢,一頭牛一天最多能平耕五畝地,不過四五畝的工作量已經夠先進了。
金弟趁去卸甲店趕會看戲的機會,拉着拴柱去牲口市場轉轉。
他們一邊轉悠一邊相看,一個一個地挨邊比較過去,有的主家一看有人過來相看牲口,馬上就站起來,開始誇讚自己牲口的勞動長處,毛色優勢,其實優勢不優勢的,一看就知道,不用介紹,但賣家還是不厭其煩,細心介紹,目的就兩字:成交。
金弟看見有人打招呼,也趕緊給主家遞過一根紙煙。
就在兩人就牲口的情況簡單溝通的時候,一個老年男人敞開着衣服,背着手走了過來,手裏提溜個旱煙袋。
那老年男人靠近他們后,輕輕問栓柱和金弟:“想買啥樣的牲口?”
“就想買來耕地。”
那老年男人沒問他們想幹啥,直接單刀直入,一看就是個“人精”。
“那想買公的還是母的?”
金弟想了想,如果是母的還可以下個牛犢,一個變倆,還可以得個賣牛犢的錢,但轉念一想,萬一母牛的生產時間在農忙時節就有些麻煩了,不過又一想,哪有那麼巧啊,
偏偏生牛犢就在農忙季節?
於是說:“那就買個母的吧。”
就這樣那老年男人就基本摸清了金弟的心思,那接着就好辦了。
栓柱一旁邊拉拉金弟,悄悄說:“這人是‘牛兩行’,是個董家兒,咱不妨就問問他。”於是栓柱就和金弟拉着老人在樹涼陰下請教買牲口的秘訣,那老人也很熱情地拉着他們兩個就在牲口市場轉悠起來。
“牛兩行”也就是農村牲畜市場上的經紀人,靠買賣兩家人的差價取利。
那老人似乎和每個賣主都很熟絡,一個個打着招呼,挨家摸摸牛的身體,再熟練地掰開母牛的牙口看看。那老人還熱情地對栓柱和金弟說“看牛要看嘴,嘴大又闊的肯定能吃草,耳大又方的使喚起來靈敏,牛腿粗短的干起活來是塊好料……”
經過一番比對,終於找到一隻滿意的黃牛,那老人和賣主不停地就價錢問題嬉笑怒罵地打着嘴官司,最後他拉對方的手,在袖筒里比劃摸手,一邊比劃摸手一邊轉轉眼珠子,還打手勢,像是跟聾啞人交談似的。
那老人又回身和金弟悄悄說了什麼情況,金弟附在那老人耳邊悄悄說了幾句,那“牛兩行”心領神會,忙笑着說:“好說好說,把心放肚子裏吧,我哄誰也不能哄你不是。”轉身對着賣主說:“給個好價吧,自家兄弟。”
又經過一陣袖筒里的比劃,最後,“牛兩行”一拍大腿:“得!就這價了,賠就賠吧,誰讓我遇着熟人了。”
“牛兩行”接過金弟的捲成卷的錢,“牛兩行”當著金弟的面點了點,然後把袖子抻得長長的,籠着袖子現金遞給了賣主。
賣主接過去一張一張點清楚了,和“牛兩行”商量的價錢一樣,於是趕緊裝到貼身的內衣口袋裏去了。
至於那“牛兩行”取利了多少,買賣兩家都不知情,但是都很感激“牛兩行”,該買油條感謝的還得買油條表示感謝。
所以,當地如果遇上愛兩家過話的人,人們經常會嘲笑說“那人真是個牛兩行”。
牛終於買過來了。對方還詳細交代了牛的習性,看來那賣主很是不舍,看到“牛兩行”熟練地替金弟換下舊的牛鼻環和韁繩,那賣主拿着換下的舊籠頭,兩眼紅紅的,手拿舊韁繩,獃獃地站在那裏,等金弟走出老遠回頭,那賣主還在原地。
當地人講究,賣牛不賣籠頭,留個念想。
自從買了這頭牛,金弟和玉鳳可高興壞了,他們倆把這頭牛看成了家裏的一口兒人,兩個人輪流伺候它,青草都挑最嫩的,金弟一會兒看看草料是不是太干,一會兒聽不到母牛反芻的鈴鐺響,都要問一下,都要看一下。
拴柱也專門爬到門前的大樹上,揀又粗又直的幾根,使出吃奶的勁兒,砍下來,然後四個人七手八腳地給母牛搭了一個大棚子,手巧的金弟又編織了幾領新席子,把四周擋起來,每天晚上都支棱着耳朵聽牛的可愛鈴鐺響,一夜不知道要起來幾回,有時,乾脆就搬一張自己製作的躺椅躺在牛棚旁邊,他們把牛看成了自己的命,一點都不敢虧待那母牛。
玉鳳笑着罵金弟“瘋了”。
金弟說“瘋就瘋了,瘋得值了,打死都想不到,自家也能買得起母牛,等牛生了牛犢,那就更值了。”
在金弟看來,這頭牛就像家裏的“一口人”。
也自打買了這頭牛,兩家更忙活了,雖然錢是金弟出的,但兩家已經是親家,不分彼此,有事互相幫,比一家人更像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