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3個女人的1台戲
金英去學唱戲的消息,越傳越遙遠,越傳越厲害,越傳越離奇。
劉彩娥雖然當著愛月的面,好心相勸,耐心安慰,滿腹誠懇,一臉溫馨,口吐蓮花,鼓噪三寸,可是,一旦和王英、張大妮、王小娜這幾個女人湊在在一起聊這件事的時候,卻是另外一番“景緻”。
她們往往聊完以後,還有一番擠眉弄眼,互相推搡的不可言傳點暗示。
一個好好的姑娘金英在她們的口中,也會變得污濁不堪。這些眼神和舉動也正好反應了她們自己內心的齷齪。
現在是金英,無論之前或者以後,她們嘴邊的任何一個女人都被她們編排得好不到哪兒去。她們的嘴就像一部毒藥噴霧器,凡掃過一遍的地方基本寸草不生。
也難怪,睚眥必報,小肚雞腸等這些詞語,老祖宗已經總結了幾千年了,可見歷來如此,既擔心別人比自己強,又嘲笑不如自己的人。
人心這座天平在她們心裏永遠是失衡的。
“沒有一個冬天不可逾越,沒有一個春天不會來臨。”
雨水是入春之後第二個節氣,雨水過後,春天在乍暖還寒之中亦步亦趨地悄然走來,農村花草樹木萌發出新芽,田邊地頭各種野菜也迫不及待地鑽出地面,紛紛冒出嫩芽,田野里一片綠意盎然的樣子。
人們脫去臃腫厚實的棉衣,挎上菜籃,拿着小鏟,在和煦的春風裏去田野挖野菜,品嘗春天的味道。
春天,地里最多的就是各種野菜了,野菜依靠風或動物來撒播種子,隨着季節枯榮,野菜自生自滅,它們生命力頑強,無需人工施肥澆水,有點兒泥土就可以長得很好,雖然平凡普通,不過野菜卻有着很不錯的價值。
一場春雨過後,麥地里泥土濕潤,正是各種野菜最鮮嫩的時節,綠油油的麥田裏,薺菜,麥蒿,麵條菜鄧,開始快速生長,爭相與麥苗來比高。
三四月份,麥田的雜草和野菜也都開始和麥苗比賽着生長了。
吃完早飯,劉彩娥三下五除二把趙耀祖和兩個兒子換洗的衣服洗凈晾好,把頭上的藍色方巾拉下來,先是用方巾抽打一下兩條褲腿上的灰塵,然後又用方巾越過肩膀抽打幾下後背,這才把方巾兩角對摺戴端正,在下巴處輕輕一繞,鬆鬆地系在一起。然後從灶間找出一個竹篾編製的籃子,擓着籃子,放把小鏟,迴轉身又把兩扇大門“吱吱呀呀”關上。
穿過一條小路,直奔趙長志家裏來。
剛好,王小娜搬了一張方凳在太陽底下曬暖,兩眼眯縫着,似睡沒睡,劉彩娥“吧啦吧啦”的腳步聲,把她給驚醒了,心裏想:“這八成是劉彩娥這個多嘴驢。”
在王小娜的心裏,雖礙於劉彩娥的丈夫是生產隊長的哥哥,但心底里其實也實在討厭這個娘兒們,整天擠眉弄眼,仗着有倆流里流氣的半大孩子,整天老叫驢啃書本——咬(謠)言嚼意。
王小娜家的大門虛掩着,劉彩娥推門就進來了。劉彩娥一看到王小娜那沒精打採的樣子,就打趣道:“唉喲,大白天的學小二姐啊。”在當地有一出折子戲,叫《小二姐做夢》,說的是小二姐做了嫁人、拜堂和入洞房的夢。
王小娜雖然看不起劉彩娥,但也不能得罪,趕緊起身,笑罵著回嘴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你以為誰都像你,天天就記着折騰你那一畝三分地兒。”
兩個人互相打趣着,相約去挖野菜。
路過張大妮家門口的時候,
劉彩娥順便“嗷嚎”一嗓子,張大妮就從自家堂屋出來了。
張大妮自從男人死後,一個寡婦也就沒再打理院子的心思和能力。常言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張大妮乾脆,就不要大門了,就任矮矮的院牆坍塌着。但張大妮雖然家徒四壁,但幾件換洗的衣服還是收拾的很乾凈的。
聽到兩人的呼喚,張大妮開始捯飭自己,最後又用清水把頭髮梳得整整齊齊,回身鎖門。
三個女人一邊互相說笑,一邊就朝着一馬平川的麥田來了。
女人的聊天,總得跳躍性思維才能跟的上,否則就會跟不上趟兒。天馬行空地聊着,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金英,於是,這三個女人就開始了火力十足的瞎聊。
“本來嘛,這金英是長得不錯,要是像她媽愛月的脾性兒就好了,那我還可以考慮一下,說給恁家老大建國做媳婦。”
王小娜拿眼看了一下劉彩娥的臉色,覺得劉彩娥還是很受用的,於是就追問一句:“你說是不是啊?不過,就怕你家建國看不上。”王小娜又神補一刀,再給劉彩娥點甜頭,免得這“多嘴驢”哪一句聽着不對付,就開始像瘋狗一樣逮誰咬誰了,順着她的毛捋,總不會翻套的。
劉彩娥手裏沒閑着,犀利的眼神在王小娜臉上掃了一下,嘴裏輕輕地“切”了一下,撇撇嘴說:“俺家建國,人高馬大,濃眉大眼的,哪裏會看上她。”
她假裝狠勁地把一把野菜扔進籃子,又扭扭脖子,理理頭髮,把方巾從頭上拉下來,順便說了聲:“有點熱啊。”
愛整齊的張大妮接過話說:“你
不是說,金英和建軍好上了嘛,不過,這一學戲,估計建軍就沒啥戲了哦。”
“他本來就戲不多,人家瞄上的是,呵呵呵,你知道的。”三個女人同時發出一陣不懷好意的壞笑,然後滿臉笑出皺紋,然後又不好意思地羞紅了臉,鬼才知道她們心裏想的是啥情節。
三人心照不宣,又騷眉弄眼,但誰心裏都明白,彼此說的是趙耀宗。
一陣風吹來,三人站起身,伸伸懶腰。
她們同時望見記工員趙長志和王英兩人從村裡走過來。
趙長志是來找王小娜的,王小娜娘家是南村的,她娘家捎來信說,她們村裡要成集,唱台戲熱鬧熱鬧,想讓女兒回去看戲。
趙長志就為這事兒來地里找王小娜,半路剛好遇上了王英,記工員趙長志知道隊長老婆的厲害,就屁顛屁顛地跟在王英的身後,不敢超越,跟隨身的保鏢似的。也像戲曲中大人物身邊手拿白色佛塵的小花臉,往往出場就發出一聲“嗯特”,在皇帝身邊的,經常會說的是“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或者“有本上奏,無本捲簾退朝”。
記分員本來是趙海亮的,但趙海亮人老實,不會察言觀色,竟然在決算的時候,把王英請假的那幾天愣是沒記工分,王英挺窩火的,和王小娜牢騷了好幾次,王小娜就趁機進言:“讓俺家長志當不就是了。”
很快,王英的枕頭風越吹越大,趙耀宗就借故把記分員的差事給趙長志做了。
王英一到,就像被趙長志高喝一聲“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一樣,三個女人齊刷刷地坐在路邊恭迎。
見了面,三人齊聲說:“今天挺暖和的。”
王英笑笑說:“是啊,是啊”,那神態婉似戲曲里的正宮娘娘說的“免禮平身”一樣。
趙長志和王小娜剛說完看戲的事兒,王小娜突然說:“會不會就是金英學戲的那個戲班子唱的,那我得去看看,要不咱們都去看看?”她面帶笑容地望着大家,其實,她想的是:最好都不要去,去了還得招待吃飯,看個戲也不得消停。
她看大家沒回應,也就“呵呵”
兩聲作罷。不過她的話,就像一根導火線,隨時都會點炸王英這個火藥桶。
提到金英,王英就一肚子火,在她心裏,這女孩就是“饞”男人,天生不是主貴東西。當她聽到王小娜邀請大家一起去看戲的時候,壓着嗓子說:“誰愛去誰去,我不會去,丟人現眼,指不定在戲班子已經又和那個男的好了。”
“哎喲,還在吃醋生氣啊,耀宗也不是故意的。”劉彩娥說。
“你當嫂子的,你怎麼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王英提高了嗓門。
“你發啥邪火,有本事就讓耀宗把他們趕走不就得了嘛,值當嗎?”
劉彩娥白了一眼王英。劉彩娥實在看不慣仗着男人的威,作威作福的王英,不過,要是劉彩娥的男人是耀宗,估計她比王英更飛揚跋扈,可惜的是,自己嫁的男人是耀祖。
“媽——,媽——”遠處傳來趙援朝的聲音,那小子像加滿油的摩托車,一溜煙地從村裡跑過來,藍色褂子拎在手裏,只穿着一件毛坎肩。
“跑那麼快,火燒寮毛的。”劉彩娥笑着罵。
“媽——”援朝往旁邊一看,王英也在,於是說:“嬸兒——,俺叔說,南村有戲,他說要咱兩家一起去看啊”
王英一聽,頭一懵,眼前一陣金星亂冒。
定定神,低聲說:“中,看去,一定有好戲看!”
她猙獰的臉上,瞬間白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