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中間(二)
之後的日子裏她沒事的時候也會時不時的問我關於機車的事,
只不過我都是笑而不答,
她倒是也不生氣,只是說我不解風情。
天一天天冷了起來,明顯感覺到比去年冷多了,身上的衣服也是加了一層又一層,只是可惜入冬都一個多月了始終也沒見到半天雪花,
“哎,你說今年的冬天怎麼這麼冷?”
她停下機車摘下頭盔搓着手哈着氣對我說道,
“聽網上說好像是什麼拉尼娜效應什麼的,”我用手撐開門口的厚重帘子示意趕緊進去的回答道,
她快速通過,我緊隨其後,
“這麼冷還騎車?學我走路多暖和,”我走在她的身後笑着說道,
“那我估計要走兩小時,”她回頭白了我一眼,
我意外的笑了笑。
“我們可能要離開這裏了,”她坐下來看着正收拾着吧枱的我突然說道,
在我的印象中,雙方一直相處的挺好的,我不禁“嗯?”了一聲,
我停下手上的工作,抬起原本低下的頭問道,
“不是挺好的嗎?怎麼突然要離開了?”
“還不一定,我是說可能,可能,”她強調着,
“可能、可能,”我跟着重複道,
“李哥前幾天突然問我願不願意換個城市去發展,他說留在這裏我們就只能是一個不溫不火的狀態,”她自顧自地說著,
“這樣不好嗎?”我下意思的說道,
不過緊接着我就意識到,
現在二十二歲的我似乎沒有了任何激情,
而她則不一樣,她還是有激情的,
“嗯,挺好的,要是你有心想繼續發展的話,確實可以換個新的環境試試。”我糾正了我剛才說的話,
“我發現你總是一副老成的樣子哎!”她用手撐着下巴看着我說道,
“是嗎?我怎麼沒有發現?”我瞟了她一眼問道,
“嗯。”她肯定的點點頭,
“你看你,每天定時定點的上下班、睡覺、吃飯、幾乎沒有任何其他活動,也沒見你經常和其他人說話,難道你不覺得自己的生活很無趣嗎?我看你明明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她猛地吐槽道,像是積累了很久一樣。
“小屁孩,你懂什麼!大人的世界你不懂!”我隨口看着她教訓一般地說,
“你才小屁孩!”她立馬回嘴道,
“是嗎?我今年二十七,你說誰是?”我看着她問道,
“你又騙我,你明明還不到二十二,”她緊跟着回道,
她怎麼知道?
我心裏發出疑問。
我就這麼靜靜的盯着她,她也意識到了,
“我看過你的身份證,”她解釋道,
“是嗎?我怎麼不記得了?”
“就是......”她說著,
我卻沒什麼印象了,我搖了搖頭,可能是我沒太注意,畢竟現在似乎沒什麼能引起我注意的,
我沒有再追究這個問題。
“那你什麼想法?”我問着,
“我也不知道,其實我剛開始加入的時候只是覺得很酷,後來有段時間還想過退出,不過最後放棄了,因為我不知道自己退出了又該幹什麼!”她默默的說道,
“其實我不太想離開這座城市,也不太想離開這裏,但是他們都同意了。”她接著說,
我本能的反應當然是想說拒絕,不想去又為什麼要去,
不過我又想到不去瞭然后呢?我也給不出一個好的建議,
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那你怎麼沒上學?”我扯開話題問了一個有點傻的問題,
“你不也一樣?”她沒有回答,反而是反問我一句,
“高中畢業后不想上就沒上了,”我隨意的說道,
想當年我一心痴迷於機車,高中能夠順利畢業就已經是奇迹了。
“不會是因為一心撲在了機車上吧!”她看似無意的開玩笑說道,
“是啊,”我正面笑着回應道,
“所以後來我浪子回頭了。”
“我決定把命運交給上天,”她一拍桌子堅定的說道,
“擲色子?還是抽紙條?”我看着她問道,
“你笨啊?我都說了是交給上天?”
......
我承認我當時有點笨,可能是太久腦子不活動的緣故,
“如果三十一號的那天晚上下雪了,我就留下;如果沒下雪,我就跟着樂隊一起離開。”她告訴我說,
“不後悔?”
“不後悔。”
我想了想,提醒道:“據我所知,過去的五年裏,那天晚上似乎都沒有下過雪。”
她一時說話沉默了......
半響之後,她突然看着我說道,
“有沒有人說過你說話賤兮兮的?讓人很想打你?”
捫心自問,我有嗎?
“沒有吧!”我誠實的回答了她,
下一秒,我感覺到了疼痛,
我的手被咬住了......
看着異常明顯的牙齒痕迹,似乎微微滲出血跡的手,我盯着她,
“你怎麼還咬人?屬狗的啊。”
“因為你很賤。”她回答着,一點也不愧疚的樣子,反而很得意看起來,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去留皆看天意。”她少見的說了一句很有文學氣息的話擺擺手朝着舞台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我突然想到,
距離一九年年末、也就是三十一號,只有一周時間了,不遠了,甚至很快。
這一天我少見的早起,
我去看了老高,站在他的墓前我低頭自語,良久之後,我起身離去,
我沒有注意到的是,我的一切都被一個人看在眼裏,
有一個人躲在暗處一直默默的看着我。
回到家裏的時候已是中午,我意外的發現樓下停着一輛新機車,
是川崎h2,我認出了這輛車,
我的心莫名的被扯動了一下,
我自當是哪個鄰居新買的。
打開房門意外的發現已經一個多月沒見的父親正坐在沙發上,
“回來了。”父親抬頭看着我說道,他似乎猜到了我去了哪裏,
“嗯,你怎麼來了?”我換下鞋子,問道,
“路過,正好來看看你,先吃飯吧,都做好了。”父親起身,
我認真的吃着飯,
我感到我有些......
“謝謝,”我開口說了一句,
父親笑了笑,
吃完飯我主動收拾了碗筷。
“這一段時間過的怎麼樣?”父親隨意問道,
“還行,和以前沒什麼變化。”我回道,
“想不想換個工作?天天日夜顛倒身體也受不了。”以前父親從來沒這樣說過,
我意外地看着父親問道,
“怎麼突然說這個?”
“沒什麼,就隨便問問,要是不想就算了,”父親一副不打緊的樣子,
“明年再說吧,”我也沒有完全拒絕,
“一年了吧!”父親說道,
“嗯,剛好一年。”我點點頭,
“好了,事情都過去了,”父親拍了拍我都肩膀寬慰着,
我記得父親這一年來都沒有對我說過什麼寬慰的話,今天這是怎麼了?
我忍不住問道,
“爸,你是不是有什麼瞞着我?”
父親看了我一眼說:“我給你買了一輛新車,就在樓底下,你應該看到了。”
父親明明知道我......
我皺着眉頭不語,
“十八歲的時候你想要一輛機車,我答應了。今天是你的二十二歲,我再送你一輛機車。”父親自顧自地說著,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我是不贊成你玩機車的,可是後來我默默的看着你為之努力的一切,我默許了。那場事故我接到醫院電話的時候我後悔極了,我不應該默許的,不過幸好你沒事。我看着之後的你,彷彿變了一個人,就這麼一直甘於平庸,我沒有太多的去干涉你的選擇,我相信你終歸有一天會醒悟的。”
父親頓了頓,“但現在我不得不干涉你了,因為我的時間不多了......我等不了了。”
父親將一張摺疊着的紙遞給我,
我已經意識到了什麼,接過打開一看,是一張診斷記錄,
“肝癌晚期”四個大字猛烈的刺激着我跳動的心臟,
“怎麼會?”我下意思的問道,
父親笑了笑。
我不能接受,但我又必須接受,
“什麼時候的事?”我扯了扯嘴角攥着這張單子,
“前兩天,醫生說最多還有四個月。”父親一臉平靜的回道,
四個月、也就是一百二十天、兩千八百八十個小時,
我默默計算着,
“沒事,爸就是有點捨不得你,”父親用着最簡單的話說著,
在那一刻,聽着父親的話,
我終於忍不住了,
幾乎從來沒哭過的我,
淚水從眼中溢出,
我終究是接受不了這件事,
一向堅強的父親怎麼突然間就快死了。
“我、我、我.....”我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該說些什麼呢?
安慰父親?
安慰自己?
自己有什麼安慰的?父親卻快死了啊,可是我又該怎麼去安慰他呢?
難不成告訴他,
沒事、不用怕、別擔心?
我發先面臨死亡這個可怕的兩個字時,一切都顯的那麼蒼白無力,
我在只能緊緊的抱住父親,彷彿只要我一直抱着,他就不會消失,我緊緊的抱着,緊緊的。
“哭什麼,別哭了,”終究是父親開了口,
我聽話,我強忍着、控制着,
看着父親,
“最讓我放心不下的就是現在的你,現在的你不是你。”父親說著,
“你知道我為什麼又送你一輛機車嗎?”
我搖搖頭,
父親沒有回答,反而是說了一句,
“我有一個沒有完成的心愿,”
我聽着,告訴自己一定要幫父親完成,無論無何!
“我想看着你再次駕駛機車去跑一次那條路。”父親盯着我說道,
什麼?我萬萬沒有想到父親的願望居然會是這個,
我一時之間都忘記了這是父親的遺願,
原來如此,我瞬間明白了些什麼......
雖然我極力的想逃避,想拒絕,但我卻不能拒絕、不能逃避,
因為這是一位臨死都在為兒子所着想的人的期望,
一個將死之人的盼望,
也是我父親的遺願。
我沉重的點了點頭答應道,
“我會的。”
最後,
父親說這段時間他會離開這裏,去一些該去的地方、看一些該看的人、處理一些該處理的事情,等到他回來的時候他希望能看到那一幕,
他說的時候,是笑着的,彷彿篤定我能完成一樣,
在我的印象中,
他一直是這樣的,
是一個獨立的人,
從來不會拖泥帶水,
他以獨特的方式養我、教育我、影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