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志同道合
白鬍從未感覺過行路有如此艱難過。
即便他回想起當初在屍陀林上，他與陳澄大難不死逃下山時跌撞着走的那些山路，也沒今日這條平順的石板路走的艱難。
積雪早被踩的凌亂，煞白的城鎮裏肆虐着通紅的火光，那些神壇上祭祀百鬼的禮器，此刻卻變成了招魂的魔幡，原本換取希望的祭台，現在也成了所有人的勾魂鎖鏈，人們在雪地里奔走，呼喊，悲鳴，即便他們心裏都明白，沒有人能夠拯救他們，也不會有人會來救他們。
沒有人阻攔白鬍，所有的鬼物看到白鬍和城隍一夥時，都默認為他們都是羅剎鬼一方的勢力，他們一邊殘害着百姓，還一邊向白鬍打着招呼，就像路上偶遇相熟的朋友那般，問候一句：
“白天師！”
白鬍陰沉着臉，他腿上如同墜着千斤重石一般，行路艱難，硬拖着走了幾步，他終於受不得這內心的煎熬，停下腳步來，轉頭問城隍道：
“城隍爺，我若動手，你站哪邊？”
吳守一沉默着，沒有說話。
他又看向屍多婆，剛要開口，卻聽她答道：
“菩薩布施，不惜生命，師尊，您的囑託我牢記在心呢！”
白鬍點了點頭，眼神複雜的看了眼吳守一，搖了搖頭，然後提劍闊步向著最近的那鬼物走去。
“沒用的！”
正當那鬼物警覺之時，城隍吳守一卻大喊了起來：
“你救得了眼前人，救不了天下人，你知道這上林鎮有多少戶人口，有多少個鬼物嗎？白鬍仙師，你這是在自尋死路，那羅剎鬼不會放過你的！”
白鬍當然知道自己的行為將會引來什麼樣的後果，他更明白以自己的能力，根本救不下這一城的百姓，但，讓他對這一切熟視無睹，漠然的看着這一切，這他做不到！
“吳守一，我首先是一個人。”
白鬍淡淡的說道。
我首先是一個人，我首先是一個人，我首先是一個人……
這句話彷彿有魔性一般，不斷的在吳守一的耳邊迴繞着。
曾經的他，何嘗不先是一個“人”？他為大梁國戍邊，統領着軍馬，殺敵無數，作為一個人而言，他立下戰功無數，雖有遺憾，但終歸無愧於百姓國家，但自從成為神后，他作為“人”的那部分東西，逐漸的被蒙蔽了。
吳守一看着白鬍提筆在草綱劍上寫下字符，看着那殘殺婦孺的厲鬼意識到事情的不對，準備着要與白鬍動手，他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他本不該成為神的，至少，大梁國一開始並沒有封他成為社土神。
如同尋常百姓的死亡一般，將軍吳守一的死也很普通，他死後沒有魂歸天地，而是成了一道幽魂，漂泊四方的幽魂，他學着尋常鬼物那般吞冥修行，直至有一天遇到了改變他位格的存在，那個存在給了他一個機會，讓他名正言順的成為了上林鎮的城隍，而促使這一切的代價，今日便找上了他。
“我也是身不由己。”
他時長這樣安慰自己。
作為一城城隍，像卯三農、黃鐘、姑獲鳥這樣的存在，他本應該防患於未然，甚至，在皇命與百姓之間去抉擇，他也應該選擇百姓而不是皇命，畢竟給他神位的雖是皇朝，但支撐他神格的卻是這一方百姓。
尤其是今日，在百姓與鬼物之間做抉擇，他也應該奮不顧身的選擇百姓！
白鬍已經向前衝去，吳守一知道，那鬼物不是白鬍的對手，
他甚至清楚，今日城中絕大多數的鬼物都不是白鬍的對手！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吳守一清楚，若是白鬍殺了那個鬼物，他為了明哲保身，便要站到白鬍的對立面去，誰讓他受制於羅剎鬼？誰讓他的神位，來自於鬼物的幫忙？
“死吧！”
草綱的劍尖已經遞到那鬼物的面前，僅差一寸，就能讓對方頃刻煙消雲散，那害人的厲鬼此刻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孱弱，無論是身法還是道行，他都不是白鬍的對手，在他們決定動手的那一刻起，他就發現自己的速度根本追不上白鬍的影子，此時此刻，他驚恐的看向不斷逼近自己靈體的利器，無助的就好似被他殘害的百姓一般。
“召雷！”
正當利劍即將貫穿那鬼物的身體之時，身後卻傳來城隍吳守一的聲音。
他是一城城隍，今日鬼集，本就該由他主持，天道加持之下，他也能借天地法則施展一些術法，而召雷便是其中之一！
惶惶雷霆從天而降，冬雷雖然罕見，但今日不同，下有鬼物作祟，上林鎮上空早盤踞着濃雲，隨時便會降下天懲，但不知為何，直至城隍主動召雷為止，那引而不發的雷雲也僅僅是滾動着，不曾落下絲毫。
閃電劃破夜空，裂出無數電光火花，最終落到了白鬍面前。
轟！
那隻即將被他斬殺的鬼物，此時卻滿滿當當的吃下了這記雷霆，至罡至陽雷電瞬間將他擊個粉碎，他犯的一切惡業也在這一瞬之間，煙消雲散了。
“白鬍，我也有人心！”
吳守一如是說道。
“我不知你心中所想，但我清楚一點，你絕不會姑息那羅剎鬼，我知道，你不能讓那羅剎鬼發現你真正的意圖，所以，在事成之前，你不能動手！”
作為一個戍邊的將領，吳守一在揣摩局勢之上，很有他獨到的見解。
“你放手去做吧！一切後果，由我來承擔！當年我犯的錯，如今，也該了一了了！”
他說著，口中誦詞不斷，他的意念溝通着天地，引動着雷霆，隨着他的呼喊，一道道天雷迅猛的降下，專挑那些犯下惡業的鬼蜮劈去，直打的他們魂飛魄散，一身惡業盡數泯滅於天地之間。
“說的好！”
正這時，陸百川和葯離帶着陳澄趕了過來。
早在動手前，白鬍就讓烏鴉去尋他們，現在，這一行人再一次聚集了起來。
“管他勞什子東荒鬼帝，這裏是我大梁的疆土，還由不得他來作祟！”
陸百川早便和鬼物斗過幾場了，他身上沒有佩劍，所以掛了些彩，但好在一身本領夠硬，又有葯離的火力支持，這才沒傷到要害之處。
他不知聽來的是幾手的消息，還以為自己對付的，是正兒八經的東荒鬼帝呢！
“哼！嘴皮子功夫還是收收吧！”
葯離見識過那羅剎鬼的手段，自然知道今天惹的麻煩並不比對付那姑獲鳥輕鬆多少，但他現在一身槍械都改進了一步，彈丸也都讓白鬍刻上了字符，不讓他打個痛快，他顯然是不會收手了。
“那我們這是達成一致了？”
白鬍伸出拳頭，依照上輩子的習慣，要與眾人碰個拳。
屍多婆率先伸出右手，說道：
“我都聽師尊的！”
城隍也伸出拳頭：
“哼，大不了就是一死，這勞什子城隍我也做膩了！”
陸百川也毫不猶豫的伸出了拳頭，今日鬼物這麼多，說不上那個就與他有緣，能化作劍靈咧！
“哼，麻煩！”
葯離沙啞着嗓子，不情不願的伸手與諸位碰了嘭。
最後輪到陳澄，她雖不會術法，也無甚道行，但一顆赤子之心猶在，也見不得黎民疾苦。
“我，我給你們吶喊加油！”
她也伸出拳來，與眾人碰在了一處。
白鬍左右看看，心中的陰霾一時一掃而空，他大笑道：
“哈哈，好！既然我們志同道合，今日，就鬧他個天翻地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