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烏鴉
眼看身邊再無援手，白鬍只得硬着頭皮再次沖向那麻臉道人，誰知這一次他竟然不躲也不閃，就那麼站着，讓長矛刺中身體。
然而，那矛尖僅僅是觸碰到麻臉道人的衣服，便霎時化作齏粉，煙消雲散了，木質的長矛杆子也被點燃，燒作焦炭，一碰即碎。
“匹夫之勇，值得誇獎，可惜，你選錯了對手！”
卯三農陰笑着，慢步走近白鬍身前，他伸手掐住白鬍的脖頸，將他拎了起來。
“小子，要怪就怪你的父母，誰讓他們將你送來做山神祭品的？哦，還有你們高座廟堂的皇帝，若不是他一心想要長生，我還真不一定能有今天的成就！”
他逐漸加大手上的力道，白鬍被掐的青筋暴起，手腳漸漸失去了力氣。
“放開他！”
一旁的女孩兒此時也撲上前來，抱住那麻臉道人的大腿便咬，麻臉道人十分不屑，一揮衣袖就將她扇翻在地，嘲笑道：
“倒是對苦命鴛鴦，別急，待會兒就送你們相見！”
或許是他今日殺的不夠盡性，或許是他完全不在意眼前兩人，卯三農竟然起了貓兒戲鼠的心思，慢慢的折磨起白鬍來。
他一點一點的加大手上的力道，饒有興緻的看着白鬍慢慢失去反抗能力，看着他臉色漲紅，再逐漸轉紫，卯三農心中得意，快意萬分。
白鬍無力抗爭，他喘不上呼吸，大腦也極度缺氧，頭暈目眩之間，強烈的頭痛感翻湧而至，只是還未持續多久，他便暈了過去。
再睜眼時，他又附身在了烏鴉之上，他連忙揮動翅膀向那麻臉道人衝去，想要故技重施啄瞎他一隻眼！
只不過他剛近身，那麻臉道人的身上便飛出一團藍火，頃刻就將烏鴉吞沒。
原來那些鬼燈籠被他招來，竟然是防身用的！
這老道兒好生算計，鬼影不在身邊，就用鬼火護着，不給他人可乘之機！
白鬍思緒渙散，眼珠翻白，無限迫近的死亡陰影籠罩他的身體，但求生的本能依舊讓他掙扎着，竭力擺脫麻臉道人的束縛。
此時此刻，他的魂沉重萬分好似力抗千鈞，他的靈飄忽不定宛若流雲，生與死之際，他恍惚間看到無數的烏鴉站在枝頭，又通過無數烏鴉的眼，看見他死亡的過程。
他再次成為了烏鴉，但這一次，他是鴉群！
嘎！嘎！嘎！
黑色的羽翼佈滿天空，成千上萬隻烏鴉從山野四方向山神廟匯聚而來，它們沖向那麻臉道人，沖向他周身的幽藍火焰，奮不顧身好似飛蛾撲火！
麻臉道人這時也慌了神，他雖有鬼火護身，但實在是架不住數量龐大的鴉群，一輪輪的衝擊之下，他那身華麗的長袍被啄的破爛，露出黑黢黢的後背，上面滿是毒瘡。
“小子，倒是我小看了你！”
卯三農看出是白鬍招來的鴉群，憤怒之際，他提起手中的利劍，噗的一聲，將將穿過肋骨縫隙，刺入白鬍心臟！
那一劍刺出的同時，成片成群的烏鴉開始脫離白鬍的掌控，就像是告別支離破碎的靈魂一般，這些烏鴉也在告別白鬍的生命。
一時之間，身前無數記憶像走馬燈一般，在鴉群的精神網中傳播開來，什麼前世，什麼今生，什麼遺憾，什麼懊惱，愛恨情慾如夢幻泡影，霎時消散，即將歸塵！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白鬍的精神咆哮着，剩下的鴉群也被這種思緒侵染，嘎嘎亂叫，聲音響徹天穹。
“死吧，小子，你終究逃不過這一劫！”
就在這生死關頭，一股奇妙的感覺將白鬍和鴉群聯繫了起來，他不再是人類，也不再是烏鴉，而是一種超越認知的念頭，一種無法言說的靈性。
這種靈性將他無限趨近於零的生命維繫住，讓那群烏鴉無限接近飽滿的生命力貢獻出，它們達到了一種均衡，而這均衡給白鬍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力量！
他的身體不再睏乏，他的大腦不再缺氧，他的臂膀不再孱弱！
憑藉著這股力量，依舊暈死過去的白鬍卻鬼使神差的一翻手腕，那女孩兒的銀簪順勢滑落到手心，在無數烏鴉的注視之下，麻臉道人的脖頸在他眼前暴露無疑。
他只是憑着模糊的意識往前一劃，那發簪就像劃破湖水般，在麻臉道人的脖頸上留下一道印記。
一道緋紅的印記！
噗！
卯三農下意識的鬆開了手，他捂着脖子，難以置信的看着地上的白鬍，血涌如泉！
“怎……怎麼……”
他想操控鬼火將白鬍燒成灰燼，但意識和視覺都越來越模糊，終於，在強烈的不甘之中，他倒下了！
隨着他的死亡，那千百盞鬼火燈籠像是擺脫束縛一般，輕輕飄落，鑽入地面消失不見，而他派出前去斬殺孩童的黑影也失去力量，徹底融於這寂靜的黑夜。
女孩兒驚慌的湊到白鬍身前，他看着白鬍胸口插着的利劍，淚水撲簌簌的直流。
那無比玄妙的感覺一點一點的潰散，白鬍也在這時清醒了過來。
他看着身旁的女孩兒，將手中的發簪遞了過去，斷斷續續的說道：
“又……又哭！銀釵還你了，快逃，逃吧，別再纏着我。”
白鬍費力的喘着呼吸，他身體每顫動一下，意識便模糊幾分，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人死如燈滅，了卻前緣，寂滅因果。
“啊！都死了！都死了！”
他聽見有人在呼喊，原來是被他啄瞎眼的孫得權，他不知是裝死還是真暈了過去，竟然僥倖從這場劫難中活了下來。
那傢伙一瘸一拐的走到白鬍身前，他看了眼那寶劍，又看了看麻臉道人的屍身，不知動了什麼心思，居然壯着膽子，在那屍體上摸索了起來！
“啊，找到了！”
那童子興奮的拿出一本冊子，上面仙氣飄飄的寫着幾行字，白鬍看不清楚，但也知道這是修行的秘籍。
那童子收了冊子，又摸出個翠綠葫蘆來，打開后居然倒出幾顆丹藥，葯香飄散，光聞着味道便給白鬍提了幾分精神。
“求求你，給我一顆吧！”女孩兒懇求道。
“他就要死了，給他喂一顆吧，興許能管用的！”
孫得權滿臉的貪婪，他一腳踹開女孩，罵道：
“知道他要死了，還想浪費我的丹藥？滾開，莫要誤了我的前程！”
他說罷走至白鬍身前，手上一使勁，便將那寶劍提了起來。
白鬍有半條命系在這劍上，被他拔了去，血液頓時灌入胸腔，又從他口鼻中噴了出來。
“你願陪着他便陪着他吧！哈哈！誰也不會想到，我會是最後的贏家！”
他癲狂的笑着，一瘸一拐的往山下走去，山神廟前只餘下那不知姓名的女孩兒，迎接着白鬍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