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廢柴小童竟1瞬飛升
安清此時冷眼瞧着,只覺荒謬。
巨大的荒謬。
李古是鏡湖館的小門童,家境貧寒,父母就把他賣入此處,供剩餘一家人的開銷。
因為童年不幸,他性格也畏畏縮縮,不會做事,一直不得主子喜歡,和其餘大部分被賣入此處的小門童們一樣。
如果一定要說出一點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他心底最深處的願望了
——他一直想復活自己的母親。
異想天開,但真情實感。
願望美好,但這是全外院最廉價的笑料。
————
“陳老鷹!”
“陳老鷹你給我出來!”
富態的女人兩腳分開站在外門前,一手叉腰,一手把鞭子甩得噼啪作響,塵土飛揚。
嗖——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她面前就跪了一個黑衣男人。
腰板兒直挺,姿勢標準。
女人那鞭子沒有收回的意思,啪的一聲,就甩在了風衣上。
不一會兒,平整的衣料就褶皺起毛,變得破破爛爛。
她沒有半點兒意外神色,
“錯了沒?”
“錯了。”
“還跑不?”
“不跑了。”
眾人傻眼。
這......這也太自覺了吧。
男子五官鋒銳,通身的氣派。若不看此刻跪地的姿勢,那是妥妥的大人物,合該坐在王座上發號施令、萬人稱頌。
但這時,他微微仰着頭,眼中濕漉漉的,嘴巴抿着,看起來後悔極了,就差抱着女子褲腳了。
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他也渾不在意,那竊竊私語的聲音,隨即就變成了嘩然喧鬧。
男子輕輕鬆鬆抓住鞭子,
“媳婦,小心累着手。”
“寶,別生氣了。我下次再也不往外丟垃圾了。”
那女子本來被他一哄,剛好點,這下氣又上來了,
“那是丟垃圾的問題嗎,啊?你不丟以後誰丟啊?我丟啊?
誰讓你把棍子丟給那小崽子的?”
她罵著猶不解氣,也不顧自己穿的裙子,尖頭鞋飛起一腳,踢得男子歪了一下。
不多時,圍着的人群一層一層得厚起來。
側門走出來個丫頭,請他們到裏面去。這場景,讓人看了終究不好看。
沒人看了,那熱鬧自然也就散了。
安清聽眾人這七嘴八舌才知道,原來那背後還有這樣一樁巧事。
卻說那神殿自有些許派別,每派又各有自己的重要物件兒,而一男一女口中的棍子,正是其中半件兒。
為什麼說是半件兒而不是說其中之一呢,因為那神物琉璃,原本是一塊兒玉石。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那執掌的道長,家裏有個頑劣孩童,年方十歲,正是萬般淘氣惹人嫌的年紀。
有那麼一天,這孩子因着犯了錯事,被叫到書房罰抄經書。
這一叛逆可不得了,推開門到了藏物室,拿了三四樣物什就摔啊。
卻莫問為什麼一總角孩童就能進到那般金貴的地方,蓋因為,那孩童再頑劣,也是個金枝玉葉,嫡親的血脈,比大部分人高個幾百丈呢。
剛說到這孩子,拿什麼不好,偏偏拿了那寶貝琉璃鎖。
而且,小胖手那麼一摔,玉魂兒就飛了,那靈氣飄飄蕩蕩,你猜,去往了何處?
常言道,鳳非梧不棲,那縷靈氣,機緣巧合就落在了鏡湖館的陳家外院,
被陳鷹,就是方才那男子無意中撿到了。
你說那靈氣依附在什麼上不好,又偏偏是一節竹子。
什麼棍子?哎,不是,只是那陳家媳婦不慕風雅,把那節化玉的竹子當垃圾說成棍子,本來是一節竹子的。上百年份的湘南竹,還在華府間吸飽了風露菁華的,不然那玉鎖靈氣哪裏看得上呢,人家之前住的可是頂頂好的古玉鎖,你說是也不是。
總之呢,之後就順理成章地讓人啼笑皆非了。
因為那陳家媳婦不喜風雅,那陳鷹剛剛下定決心丟了那些東西出去,討人歡心,省的總被說教,還讓偌大的鏡湖館天天看笑話。
丟的東西里,就有那節竹子。
包着竹子的那包垃圾啊,幾經輾轉,在大管事手上拿走了幾樣看起來值錢的物件兒買了,剩下的就被那小童李古拿到手裏,竹子就是其一。他看其觸手溫潤,鬼使神差地放在了自己房裏。
本來這是個歡喜的好事,家庭和睦嘛。
那是約莫一個月之前的事了。
時間過得塊啊,就在那丟出東西半個月後,也就是現在的十幾天前,一件大事震驚整個鏡湖。
白日裏,有人就那麼飛升了!
本來呢,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日子,大家該做什麼做什麼,做飯的認真做飯,遊玩的帶帽遊玩,吆喝的大聲吆喝,金日高懸的大晴天,雲彩都亮得刺眼,往來的人帶着斗篷還得直往樹蔭下躲呢,熱呀。
我記得我當時正躺在屋檐下,我是開鋪子的嘛,大熱天也沒什麼人來買東西,所幸躺着歇歇,烘烤得心神都癱了。
誰知,“哐——”
那麼一聲巨響,砰的一聲炸在腦袋裏似的,震得人抖了三抖,身下那木搖椅一個勁兒的吱吱。
人肯定一下子就精神了呀,以為是什麼要命的東西。
出去一看,滿地都是雨水的味兒。
那雨水和平常的大不相同,就先不說是突然就從晴天變成雨天了,只是那個味道吧,聞起來就讓人想嘗幾口,甜絲絲的,特別清透,我也形容不上來,現在想來,應該是帶下來的仙氣兒融在雨水裏了。後悔沒接上幾罐子了。
那雨呀,是最讓人印象深刻的。至於其餘的,紫雷,黑雲,藍煙,濃霧,冷光......倒是和書上所說,我們所想像的,大體相同,沒什麼兩樣,無非就是充斥着視野,身臨其境,陣仗大一些罷了。
總之呢,街上當時是萬人空巷了,我跟着人流,邊仰着頭看邊跑,不用看都不怕走錯方向,人擠人,被大家裹挾着走,全都是要到鏡湖邊兒上看去的。
本也不知道那邊是個人飛升,奈何前街那邊兒喊的聲兒太大。
那李古,不是一下雨就在高空中的,據前面兒的那姑姑說,人先是在湖邊兒站着,手裏握着那黑秋秋的竹子念念有詞,沒過一時三刻,就向湖心飄去了,腳不沾水的那種飄。
身量才到人肩膀的小童,常年也吃不飽,瘦瘦小小的,被雷霆的白光一照,看着是有幾分像鬼。
那趙家姑姑乍一看,還以為是被打死來索命來的。
李古是做小童的,被家裏人賣出來給人使喚的,境遇能有多好,就他呆的那家,陳家,每年總是得消失上十個八個的下人,再每月賣個一兩個,這麼多年,都是如此。
趙家姑姑也就是白光閃的那一下兒被嚇了一跳,轉念一想,關我何事呢,就算是索命,也找不着我,得找他主子去。
這樣想着,也就繼續津津有味地看。
豈料,那人非但沒有面色猙獰去陳家,反而廣袖長發,闔目負手,一副通達姿態,緩緩上升去了。
後面就是我們都看到的場面了。
那李古,前所未有的風姿翩翩,一派從容,與世無爭似的,像是足下有我們看不見的雲彩,托着他一點點兒的上升。
議論聲不絕於耳,看到那小童半個身子都越過雲層了,終於沒人說是幻覺了。
也就是在這時,那人開口說話了,證實了大家的猜測。
大道倫音,一下子就蓋過了這些熙熙攘攘的議論聲。
小童的的確確是李古,也的的確確是飛升,就連契機,人家也沒藏着,明明白白說了,就是主子家丟出的那包垃圾。
可嘆可嘆啊,也不知那具體如何了,但李仙人的目的肯定是已經達到了。
那時候,陳家上下欺辱下人最狠的,就是這個陳家娘子。那陳鷹雖然不會直接打罵下人,但對於媳婦和子嗣的行為向來是放任不管的。如此以來,也就助長了他家這種風氣。
畢竟,都是鏡湖湖畔有頭有臉兒的人家,那其他十幾戶,可都沒像他家這樣,每月都要往外抬人。
也就是在前幾天,陳家小兒子,就是因為曾經欺辱仙人折了壽命,年紀輕輕,犯了因果,死了。陳家這兩人,餘下日子也得在吵吵鬧鬧中度過了,卻又怪得了誰。
諸位看官看客你有沒有覺得陳家兒子死得可憐,實際上呢,大可不必,那陳風,小小年紀,不知糟蹋了多少姑娘,就是虐待至死也是有的。至少就有一個證據確鑿,就是那小童李古的妹子。
所以啊,這算下來也是一命償一命吧。
————
安清就這麼邊喝茶邊聽着。
那老人家講完這最後一句,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收拾攤子,作勢準備回去了。
若這是真的仙緣的線索,那一切就指向了神殿和這裏曾經的大戶人家。像琉璃鎖這樣的東西,有一就有二,不可能是單單一件的。
圍在一起聽老人講故事的人都是些年輕人,腿腳便利,就這一口茶的功夫就走得沒影子了。
安清走上前搭把手,幫老人收攤子,把一樣一樣茶壺玩物放回箱子裏。
“敢問,這事就是在這鏡湖另一邊嗎?”
“哈哈,半真半假的啊,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