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疆之休—迷路（三）
龍被黑色鐵鏈穿過脊骨鎖住，它像是一團黑色霧氣，漆黑得沒有一絲雜質，卻有一雙銀色的眼睛，亮得像天上明月，它睜眼時天就亮，閉眼時天就黑。
“這是什麼啊？”人們心跳如鼓，終於有人說話。
祝尤無疆在祝由修的書中見過這種生物，上古之物，“是燭龍。”他說。
四周響起鼓聲，那是祭祀的鼓聲，祝由氏祭祀很少敲鼓，祝由修同他說過，只有黎氏祭祀才會擂鼓如雷，就像戰鼓一般響。
雪地中的馬骨動起來，雪白骨頭拼成一匹又一匹骨馬，骨馬向深坑中走來，停在深坑邊，深深低下頭。
“我們會被吃掉嗎？”有人問。
“燭龍不用吃東西。”祝尤無疆說，但他沒說燭龍不殺人。
姜引刻忽然輕聲說：“龍下面有個銅棺。”那銅棺吸引着他，他竟然在往前走。
“你幹什麼！”戰士拉住他，呵斥道：“不要命了？”
姜引刻搖搖頭，趕緊讓自己清醒過來，這地方處處透露着詭異，他們不能再待下去。
“回！”祝尤無疆低聲說道，他們順着彩旗折返回去。
背後傳來嘩啦一聲，但是誰也沒回頭，他們一個挨着一個，在黑夜中大步往回走。
那一聲又一聲嘩啦聲敲打着姜引刻的腦袋，讓他着迷地回了頭，他看到骨馬一個接一個跳進深坑，燭龍雪亮的眼睛盯着他們離去的背影，他停住不動。
“怎麼了？”祝尤無疆問。
“靴子掉了。”
“抓緊跟上。”
“好。”
姜引刻還是沒動，人群已經走遠了，祝尤無疆問：“姜引刻在不？”
隊伍最後面的男人回頭，看到自己身後有個小孩，於是說：“在我後邊。”
隊伍徹底走遠了，姜引刻還是停留在原地沒動，他什麼也感覺不到，他看到自己的靈魂跟在隊伍后，而肉體卻被操縱着走向深坑，他走到深坑邊，就像那些骨馬，一躍而下。
當祝尤無疆他們走出黑暗，查點人數時，他們找不到姜引刻，此時天已經開始發黑，他們只能回去。
祝由氏的王帳燈火通明，帳子內靜若針氈，外面有女孩在大喊着要弟弟。
“姜姑娘，回去吧，族長和大姬們在商議。”守衛在王帳外的男人對她擺手，幾個男人攔住她，不讓她闖進去。
誰能在這種暴風雪的夜裏去幫她找弟弟，祝由氏方向感最好的男人們回來后都已經精疲力盡。
祝尤無疆的擰着眉，外面的哭喊聲讓他不安，他說：“我再去一趟。”
祝由修卻說：“你是族長。”
祝尤無疆冷硬地說：“正因為我是族長。”
祝由氏，方向感最好的是昴，其次是祝尤無疆，其實還有另外一個人，那人便是宿，他跟他父親一樣厲害，血緣的力量有時會超過師生傳授。
部落內沒有幾個人知道，祝尤無疆算一個，因為昴曾在一次醉酒後同他說：那小子能認路，比我還厲害，刀法都教給你了，最好的狼崽子就給他吧。
祝尤無疆想要一會出發時帶上祝由宿，只是不知道祝由宿會不會跟他一起去，畢竟祝由宿從來不跟他說話。
除了祝由無疆，姜商羽也知道祝由宿的本事，姜引刻跟她說的，對於這個總跟自己消磨時間的小孩，祝由宿意外的坦誠。
“你去把他找回來，我幫你做任何事。”姜商羽低聲說。
祝由宿擺弄獸首刀，
低低地笑，語氣漫不經心，“你能幫我做什麼呢？我都做不成的事，你能做成？”
姜商羽看着他的獸首刀上呲牙的狼頭，心想也許來這是個錯誤，她不應該踏進祝由宿的帳子，現在走還來得及。
“可我還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畢竟，除了他，她也找不到別人，他早就聽見王帳前的吵鬧。
他說：“你去祝尤無疆的大帳做侍女。”
姜商羽覺得自己被深深冒犯，羞辱得臉通紅，“他帳子裏沒女人！”
祝由宿盯着她的裙子邊，肯定地說：“會有的，你會是第一批。”
“姜商羽，這個交易你不吃虧，你只需要把他每天做了什麼同我說。”他伸手掀開帳子，露出風雪咆哮的黑夜，“這種雪夜，出去等於送死，我給你賣命，你總得給我好處。”
女孩瞪着他，不肯開口說好，眼睛紅彤彤，眼淚馬上就要落下，卻被倔強地留在眼眶。她找不到唯一的弟弟，人們同情她，卻沒有人敢幫她。
她又聞到濃重的松香，她明白，自己沒有能力，同情和可憐換不來什麼，這是她僅有可能的交易，於是她說：“可以。”
祝由宿問：“可是我怎麼才能相信你？”
她垂下眼睛，輕聲問：“你想要什麼？”
“你怎麼才不會背叛我，證明給我看。”
她緩緩低下頭，說：“求你。”
“不是這個。”
那她還有什麼？她忽然想起那天姜引刻說“他還沒有夫人吧”這句話，憤怒地抬起頭。
她拽過他的衣領，把嘴唇貼在他的嘴角，怒聲問：“是這個嗎？把我弟弟帶回來，我什麼都給你。”
她現在就很漂亮，以後會越來越漂亮。
祝由宿愣住，隨後放肆地笑起來，“我要是死在外面，你就什麼也不用付出了。”他說：“我知道你有個情蠱。”
姜引刻跟他說過他的父親是一位自巫馬氏的男巫，給他姐姐留下了一個情蠱。
祝由宿輕而易舉就勾出她脖子裏佩戴的玉件，豬龍形狀，玲瓏可愛，玉石裏面有兩道翠綠色的光點在遊動。
姜商羽奪過玉件，防備地盯着他，“你想怎麼樣？”
“把蠱種在你我身上。”
“不可能！”她尖聲駁斥，情蠱怎麼可能給祝由宿這個卑劣的小子！
“情蠱比你弟弟還重要嗎？”祝由宿環抱手臂，面色不愉地問。
姜商羽瞬間就白了臉，嘴角緊緊地抿着，沒有人會比她弟弟更重要，但她不想跟祝由宿有那麼親密的關係。
情蠱能讓一對戀人更加知曉彼此的心意，可祝由宿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