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疆之休—迷路(四)
“又不是生死蠱,沒那麼難以接受吧?”祝由宿眼神空茫,聲音涼薄。
姜商羽猛地抬頭,“你沒愛過什麼人吧?”她冰冷的眼神像刀子,“或者說,沒人愛過你吧?”
祝由宿捏住她的脖子,把她舉起,抵在大帳上,語氣森然地說:“你想死嗎?”
姜商羽的目光雪**人,似乎已經看透他的心。
他的臉頰湧現出薄怒,怒意越來越重,轉化成惡毒的語言:“滾出去。”他捏着她脆弱的脖頸,把她扔出大帳。
姜商羽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拉着他的手臂,細腰折成彎弓驚人地彈回。
她說:“把我弟弟帶回來,我答應你的條件。”
祝由宿譏諷地打量她,冷硬地說:“我不需要了。”
她靠近他,仰視他,問他:“是嗎?”她的眼神變得堅定,就像下了某種決心。
忽然他注意到,她的嘴唇那麼紅,那麼軟,她的頭髮像一朵綿軟的烏雲,她在外面呆了多久?衣服怎麼濕漉漉的,就像她濃密的睫毛,沾滿了水光。
她以後會是個讓祝尤無疆動心的美人,祝由宿確定。
“你還找到比我更合適的人嗎?”姜商羽問。
他惡狠狠地盯着她的眼睛說:“如果你騙我,我會把你吊在祝由氏的祭台上。”
她溫柔地拿起他的手,說:“我用我弟弟的性命發誓,如果我騙你,姜引刻便永遠不能回來。”
祝由宿終於遞出佩刀,他的刀很鋒利,輕輕一觸便是一道口子,他們的血滴在玉豬龍上,互相覆蓋。
姜商羽要收回手,祝由宿迅速扣住她的手腕,冰冷地問:“你想反悔?”
她輕聲說:“已經結束了。”
就這麼簡單?祝由宿鬆開了手,不自然地說:“你應該一早就說清楚。”
翠綠色的小蟲一前一後爬出玉石,慢悠悠飛進他和姜商羽的傷口,祝由宿並沒有疼痛的感覺,只是心臟猛然一空,多了一股不屬於他的焦急情緒。
這個過程他的眼睛始終觀察着她的眼神,他說:“我不一定能找到你弟弟,但我會儘力做。”
“好。”
“我也不一定能回來。”
她低下頭,說:“我知道了。”
“等我消息。”他大步走進雪夜。
姜商羽沉默地看着雪夜,為這場註定不會生效的交易感到悲哀,情蠱生效是需要彼此相愛,她和祝由宿之間什麼都不會有。
她心裏只是多了種冬雪般的孤獨,那樣冷硬,是祝由宿的情緒。
聽說他母親是個奴隸,後來背叛了祝由昴,本來要被處死卻發現有了孩子,祝由昴從來沒有認過這個兒子,而他也從來沒有見過母親。
她心裏產生了一絲愧疚,如果他沒有威脅她,她會十分感激他。
祝由宿站在奴隸的帳子前,他的朋友不只有喝酒鬼混那些。
他的母親是個奴隸,哪怕他從未見過一面,他就也得算半個奴隸。奴隸是祝由氏最卑微的人,都是異姓俘虜和祝由氏犯錯的人,祝由氏用來祭祀的人牲大多數是戰爭俘獲的俘虜,可沒有戰爭時也要祭祀,那時人牲便只能從奴隸里挑選。
可奴隸也是人,除了後來命運附加上來的桎梏,奴隸跟貴族沒有什麼不同,換種想法,奴隸也是可以拉攏的人。
雖然他性格陰冷,但他很聰明,只是有時候壞脾氣掩蓋了一切。
“老大,什麼事?”一個黑皮奴隸走出大帳問。
“跟我出去一趟。”
青年們沒有猶豫便點了頭,好像這麼大的雪對他們來說什麼也不是。
祝由宿忽然看到一個人影遠遠走來,他不明白姜商羽跟過來做什麼,他揮手讓奴隸隱藏在黑夜中。
姜商羽在風雪中看不太清路,她走得磕磕絆絆,雪夜的風隨時都能颳走她,她順着腳印走到祝由宿的面前,把狼尾圍在他脖子上,她做完便又順着腳印離開了。
祝由宿伸手摸向柔軟的狼尾,目光閃了閃。
他從來沒喜歡過誰,因為童年過得太辛苦,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在同年紀的小子們跟在姑娘屁股吸引對方注意時,他在無人角落一遍又一遍劈刀,祝由昴不會教他,他的刀法練得四不像,他只好去練習鞭子,祝由氏的男孩沒有誰會練那種娘們唧唧的鞭子,一開始,他們還會嘲笑他,後來他能用鞭子準確地抽掉他們的褲子,就沒有人敢笑話他了。
世界就是這樣,有實力才有話語權,沒有實力就得受各種委屈,就像姜商羽,人們同情她,但沒有人肯幫她。
這些道理,他早就明白。他花了這麼多時間,付出了一切,就想自己掌握命運之路。
茫茫人生,好似荒野,一些人迷失方向,一些人掙扎着走出一條路。
隱藏在黑夜裏奴隸們點燃火把,祝由宿吹響哨子,一群月夜狼從遠處跑來,其中兩隻悄聲跟在姜商羽身後,剩下的簇擁着青年走進雪夜。
插在雪原上的紅旗並未收回,大概是男人驚惶,又或者祝由無疆明天還準備過來,這些紅旗給祝由宿指明了方向。
他們走上祝尤無疆走過的路,進入到黑夜,看到骨坑。
骨坑中,銅棺發出明亮幽光,燭龍拖着鎖鏈盤旋在半空中咆哮,姜引刻被燭龍來回撥弄。
夜色明明亮亮,每個人都為之心驚,姜引刻不是祝由無疆,燭龍不允許他躺在這裏。
如果祝由無疆在這,他就會明白不久前燭龍對他的態度可以稱之為溫柔的冷漠。
祝由宿卸下腰間的軟鞭一躍而下,軟鞭準確地纏上姜引刻的腰,把他從龍爪下拽出來。
他一跳進深坑便覺得有無數道亡靈纏繞上他,他扛着姜引刻瘋狂地跑,燭龍追趕着他,他甩不掉,他被趕到中央的銅棺。
黑龍的速度比他想的快多了,冰冷得氣息撲面而來,碩大的龍頭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憤怒地咆哮,噴薄而出的氣息像極北的寒風,冰冷刺骨。
它的牙齒比人的手臂還要粗,祝由宿靠在銅棺上冷漠地想——它能一口咬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