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酆都客(十九)
不得不說卞城不愧是做冥君的人,臉皮就是厚。儘管他擅闖民宅、意圖綁架他人員工,而且還被人贓並獲,但面對站在身後的司淵,卞城依舊錶現得極其淡定。
只見卞城轉過身,絲毫沒有被人當場抓獲的緊張或者愧疚,反而是笑着向司淵,打招呼道:“司淵大人來得真快啊,看來崑崙界司這幾年發展的越來越快了呢。”
聽着卞城充滿嘲諷的話,司淵卻沒有表露出過多的情緒:“冥君大人破了我的結界,動靜這麼大,我想不來都不行。”
大清早司淵還在夢想里,就突然感覺到外來戶口調查局的結界受到了劇烈攻擊后損毀了,於是他不得不早起來調查局查看到底出了什麼事。
雖然看上去平靜,但事實上早起這件事情讓司淵此刻的心情早已經惡劣到了極點。
而不怕死的卞城還在煽風點火:“這事怪我,太久沒來崑崙界司,都忘了這裏有您的母親,神凰大人留下結界了。”
不是我不該擅闖崑崙界司,而是不該忘了這裏有結界,還帶着一副“因為這結界破壞得太容易,我都忘了有這事了”的意味。
看是讓步,實則是挑釁。
卞城甚至特地在“您的母親”四個字上加了重音。這四個字也成功讓司淵原本就蹙着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神凰就是司淵的母親。她本是天上界的神女,卻為了保護人類而聯合十巫抵抗天上界,最終犧牲在了昆崙山上。
這麼多年來,外來戶口調查局中幾乎沒有人會在司淵面前主動提及神凰,因為他們都知道,司淵親眼看着神凰死在了他的面前,那是他不可觸碰的一個陰影。
但作死的卞城似乎生怕司淵還不夠生氣,還在提到了神凰之後緊跟着補了一句:“司淵大人莫非生氣了?是啊,雖然是十分脆弱的結界,但畢竟是您母親的遺物,不奇……”
他用陸仁柔和的面目做出了一個愉悅地表情,似乎十分鐘愛往別人傷口上撒鹽的行為。
但司淵並沒有讓他說完後面的話,只見司淵在卞城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就伸出手指在空中輕輕揮動了一下。三團火焰就以卞城為中心,憑空燃燒了起來。那三團火焰幾乎是在成型的瞬間就立刻兩兩相連了,緊接着變成了一個環繞着卞城的三角形。然後火勢迅速向內收攏,蔓延成了一個三角形的截面,如同一把火做成的刀刃一樣,快速劃過卞城所在的位置,幾乎。可以直接把卞城攔腰截斷。
從司淵動手指到火三角成型,整個過程看上去不會超過一秒鐘。遺憾的是,僅僅一秒鐘也已經足夠卞城逃脫了。只見卞城幾乎在那三團火焰燃起的瞬間就肌肉緊繃,飛速起跳,脫離了自己戰力的為止。
成功脫身之後的卞城吹了一聲口哨,說道:“鳳凰的火焰。只要沾上了就會燃燒連骨頭渣子也不剩下,好險好險。”
司淵很少會用到鳳凰火。因為他的父親不是鳳凰,所以他並沒能夠成功繼承鳳凰的血統。但是他的母親為他留下了一根鳳凰的羽毛,鳳羽之中蘊含著鳳火的力量,所以他才能夠順利地調動鳳凰火。
看着卞城靈活躲避的身影,司淵沒有任何的表情,他原本也沒有奢望僅靠這雕蟲小技的一招就能打敗卞城。他只是想用母親留下的力量給他一個警告而已。
那可是君臨黃泉的十殿森羅之一,冥府真正的主人。九幽界司和外來戶口調查局不同,外來戶口調查局向來是司淵說一不二,但九幽界司由十個人聯合管理,冥君就是九幽界司的最高統治者。
換句話說,卞城的武力值,與司淵難分伯仲。
無所謂,司淵的目的只是讓卞城閉嘴就罷了,他沒興趣從那張嘴裏聽見有關他母親的事情。
司淵面無表情地觀察着卞城,而剛剛避開了一
擊的卞城也同樣在觀察着司淵,他望着司淵波瀾不驚的神情,失望地想着:“可惜,還以為他聽見神凰的名字會哭得像個孩子。”
卞城主動提起神凰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司淵發怒,如果司淵生氣到喪失了理智的地步的話,反而更容易出錯,情況也就會對卞城更加有利。
但是很明顯,司淵是越生氣越理智的類型。
“這樣子完全跟神凰如出一轍,不好對付啊。”卞城無奈地想到,“只能硬碰硬了,希望這一架打完我起碼能留下一隻胳膊或者一條腿吧。”
卞城朝自己的身後看了一眼,原本還在一旁踢足球的六個紙片人就如同接收到了指令一般,立刻放棄了腳下的小白,不約而同地站到了司淵和卞城只見。這些紙片人個頂個都頂着陸仁的臉,神色木訥地盯着司淵看,就像一群會動的蠟像一樣,令人毛骨悚然。
小白暈着,俊方動彈不得,目前能動的只有司淵一個人。但儘管現在的形式是七對一,卞城依然沒有選擇輕舉妄動。
場上安靜地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良久,司淵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他問道:“陸仁呢。”
聽了這話,卞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用那張從陸仁身上偷來的臉,戲謔地說道:“在一個他終究要去的地方。”
卞城的話音剛落,隨着司淵銳利的視線,站得離司淵最近的那個紙片人的腦袋忽然“轟”得一聲,爆燃起了一陣大火。火焰很快吞噬了紙片人的腦袋,然後是紙片人的全身。
緊接着,是第二個紙片人,第三個紙片人……
在鳳凰火的包圍下,彼岸花的味道沒有辦法散發出來,因為鳳凰火會把觸碰到的一切東西燃燒殆盡,如同從來不曾來過這個世界上一樣,包括氣味。
伴隨着紙片人燃燒產生的劈啪聲,司淵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再問一次,陸仁呢。”
卞城擺出了一副投降的姿勢,說道:“不要擺出這麼可怕的表情嘛,我可並沒有對陸仁不利的打算。我只是好心地請他去枉死城做個客而已,他還活着。”
但是說完這句話的卞城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補充說道:“啊不對,只能說是暫時還活着。你還是最好讓我趕緊回去把他換出來哦,否則,可能就真的永遠留在那個地方了。畢竟,他是個活人,不宜在黃泉久留。”
面對卞城的威脅,司淵不為所動。只要陸仁還活着,司淵有的是辦法讓九幽界司交人。
現在要做的,是弄清楚為什麼多年不曾問世的九幽冥君會突然出現在空無一人的外來戶口調查局裏。
等等,也不算是空無一人。這麼想着,司淵的目光看向了癱倒在一旁的俊方。然後對卞城說道:“你想要十巫的魂魄。”
司淵用的是肯定的句式,因為他很清楚俊方的來歷。
當年老楊帶着旱魃出現在這座城市的時候,造成了巨大的天災。外來戶口調查局也正是通過那不合時宜的天災,發現了老楊和旱魃的存在。為了避免更大的騷亂,當時的他們讓老楊和旱魃留在了外來戶口調查局裏。
儘管老楊只在外來戶口調查局裏呆了一段不算長的時間。但是外來戶口調查局不可能留下任何一個不清楚來歷的人或者妖怪,老楊和俊方的來歷當時就已經被調查得清清楚楚了,包括老楊製造旱魃的過程。
通過當時的記述,再加上一點點的思考,就不難推斷出卞城的目標:“是什麼讓你不惜鋌而走險,來這裏回收十巫的魂魄。”
卞城笑着說道:“是私仇哦,巫咸吃了我的朋友,我打算為我的朋友報仇,不稀奇吧。”
司淵點頭:“不稀奇。但是作為我的員工,他暫定剩下的所有壽命都需要用來替我打工。”
一些比較霸道的資本
家發言。
卞城說:“司淵大人不打算通融一下嗎?”
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驟然吹起了一陣狂風,一片烏雲被吹了過來,遮蓋住了即將升騰而起的日光。
也正是這個瞬間,一股陰氣從司淵的身後襲來,慢慢地,有什麼聲音響起:起初是一個女人細細的嗚咽聲,然後是嬰兒的啼哭聲,老人的呻/吟聲。漸漸地,這些聲音混雜在了一起,無數凄厲的、痛苦的、沉痛的尖叫聲和哭泣聲融合在了一起,磅礴地在司淵的身後翻騰。
如果司淵回頭,他將看到無數交織在一起的腐敗血肉。
有一隻烏黑的手從那團奔騰的血肉中伸了出來,皮膚褶皺,如同腐爛的樹皮一樣。它正在試圖觸碰司淵的手臂,然後是第二隻手,第三隻手……
這些手有大有小,有老有少。司淵看向了面前微笑的卞城,明白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卞城掏空了阿鼻業池,釋放出三千地獄惡鬼,全力與司淵一搏。
孽海滔天,無數形狀可怖的惡鬼簇擁着司淵,拼了命地伸出早已枯朽的五指,意圖觸碰司淵的衣角。
司淵不能用鳳凰火,鳳凰火一燒,這些魂魄都會化歸虛無。雖然是有罪之魂,但罪不至此。想到這裏,司淵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很小的葫蘆掛件,然後打開了小葫蘆的蓋子。
這是芥子空間。為今之計,只有先將身後的眾鬼納入芥子空間之中,等擺平了卞城之後再做處理。
司淵將芥子空間輕輕拋起,葫蘆就開始自動吸收起了離司淵最近的惡鬼。但葫蘆一次能收的惡鬼數量有限,清理掉所有的惡鬼需要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裏,沒有被收掉的惡鬼還是可以繼續騷擾司淵。
更麻煩的是,只要卞城還在,他就還可以繼續從地獄中召喚惡鬼。
擒賊先擒王,司淵向著卞城發出了鳳凰火。誰知道幾隻惡鬼攔在了鳳凰火的行進路線上,瞬間,蕩然無存。
司淵皺了下眉頭,收起了鳳凰火,親自沖了上去。不管了,先給卞城一拳比較重要。
但卞城在惡鬼的掩護下,輕易地躲開了司淵的追蹤。司淵緊隨其後,但是惡鬼就像惱人的蒼蠅一樣前赴後繼。
司淵僅僅只是被攔住了一秒,卞城就已經抓住機會來到了俊方的身邊。
躺在地上的俊方此刻很難受,因為陰氣入侵的關係,他完全不能動彈,只能直挺挺地在地上躺屍。
卞城和司淵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互相放狠話。因為離得遠,所以他聽不清楚。又因為無法變換頭的角度,所以他也看不清此刻場上是什麼形勢。他只能百無聊賴地想着:“背上好癢啊,一會兒司淵大人把壞人打跑之後,我可得好好地去後院的樹榦上蹭蹭才行。也不知道小白怎麼樣了,我今天才發現它似乎很適合當足球,要不然等這件事過去以後找阿仁一起來踢球玩吧。大家能參與進來的話,阿仁和小白應該都很會高興吧。還有……”
正當俊方這麼想着的時候,一道陰影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看見頂着陸仁的臉的卞城就站在他的上方,俊方惡狠狠地在心裏咒罵著這個偷用阿仁面貌的壞蛋。
正當他罵的起勁的時候,他聽見卞城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這話是對司淵說的。
“其實我很好奇你為什麼要幫他。畢竟,旱魃天生嗜血,難以管束。五十年前,他不就是因為聞見了血的味道發狂,才咬死了他的上一任主人嗎?”卞城的手移動到了俊方一直貼在腦門上的符咒上方,繼續說道,“雖然你們事後給他貼上了這道符,但是你們真的能保證,他的新主人,不會再被他吃掉嗎?”
“什麼?”俊方愣愣地聽着卞城的話,他感覺雖然卞城話里的每個字自己都能聽得懂,但是合起來的意思他卻完全反應不過來,“我吃了什麼?”
但是卞城
並沒有給俊方預留出反應的時間,只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在司淵抵達兩人面前之前,撕下了俊方腦門上的黃符,露出了黃符底下那雙猩紅的眼睛,那雙寫滿了震驚和彷徨的眼睛。
在揭開黃符的同時,卞城的另一隻手在虛空中輕輕一劃,時空破碎,原本透明的空氣中竟然皸裂出了一道裂縫,那道裂縫瞬間張開,如同一隻睜開的眼睛。
那正在被開啟的鬼門,鬼門之後,聯通的便是冥府。
司淵心道不好,顧不上那麼多了。鳳凰火乍起,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個小型的颶風,燒毀了一片惡鬼,迅速開路衝到了卞城和俊方的面前。
但他來不及了,因為卞城飛起一腳,將大腦一片空白的俊方,踢入了那道鬼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