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究竟為了啥
一周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
周家接到通知,讓家長去工讀學校接生子。鐵民騎上自行車,代表周志強去工讀學校,寫了一份保證書,把生子帶回家裏。
僅僅七天時間,生子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他走進家門,看見爹坐在炕頭,正在抽老旱泡,他大模大樣走過去,手伸進爹的上衣口袋,掏出那盒大前門香煙,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示意爹把火給他。
周志強木木地看着他,機械地把一盒火柴遞過去,生子給自己點上煙,深吸了一口,嗆得連連咳嗽不止。
稍許,他喘息平穩了,對爹說:“給我一百塊錢,我要買幾件衣裳。”
周志強只當沒聽見生子說話,他扭了一下屁股,兩腿一抖,跳到地上,生子“騰”地一下躥到一旁。
周志強打開裏間屋房門,走了進去。
生子見爹沒有過激反應,以為他的派頭已經把爹震懾住了,便一個虎撲趴在炕上,抻了一個懶腰,一邊抽煙,一邊抖摟自己的雙腿,簡直就是目中無人的小地賴。
周志強進裏間屋,轉了一圈就出來了。
傳來開門聲,緊接着就是周嬸兒的大嗓門兒。“我老兒子回來了。”
話到人到,周嬸兒下班回家,在樓洞子裏看見鐵民,聽說生子回來了,她一溜小跑進來,看見生子的派頭,不禁皺了一下眉頭說:“看來你是沒受着罪呀。”
“嘁,我進去,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從來就沒……”生子忽視了站在炕邊的爹,已經亮出手裏的笤帚疙瘩,說話間一個力劈華山,打了過來。
“哎呀我操。”生子見勢不好,一個就地十八滾。
可惜他反應還是慢了半拍,周志強手中的笤帚疙瘩,正打在他屁股上,他疼的“媽呀”一聲,想爬起來往外跑,已經來不及了。
周志強竄到炕上,一把按住生子,掄起笤帚疙瘩,照準生子的屁股,左右開弓,生子爹一聲媽一聲叫的那個慘呀。
他掙扎着要逃跑,爺兒倆在炕上“嘰里咕嚕”一頓折騰,生子終於露餡了。
他的上衣被周志強撕扯開,露出裏面青一塊、紫一塊的淤青。周志強見狀,一把褪下他的褲子,他的屁股已經變成了鐵青色。
鐵民剛走進下屋,就聽見生子的慘叫聲。
起初他沒在意,以為爹在這個時候,應該好好教育一下這個混小子,免得日後再惹禍。
“你快去看看吧。”劉冬梅動了惻隱之心,她說:“生子畢竟是為了你,才被送進去的。”
鐵民被劉冬梅推着去了上屋。
周志強聽說生子回來了,就為他準備好了一頓打。
他以為打生子幾撇子,讓他記住教訓就完了。
沒想到這小兔崽子行市見長,先從他兜里掏出大前門,又跟他要火,最後還要錢。
這不是老虎不發威,被他當成病貓了嗎。
想我老周家,祖祖輩輩老實本分,從來也不敢違法亂紀,倒攤上這麼個混賬王八蛋。
周志強心裏這股火點燃了,他表面上無動於衷,怕嚇跑了生子,進屋去尋找傢伙。
他先打開米櫃,拿起大擀麵杖掂了掂,這玩意兒一傢伙下去,弄不好能把這小子打沒氣了。他拿起笤帚疙瘩,還覺得不夠份量。
要麼就不打,要打就得讓他知道怕。
周志強也是實在找不到別的東西了,最後選擇了笤帚疙瘩。他走出裏間屋,見生子躺在那,還學會了抖摟腿。
嘿,他這個氣呀。
鐵民進了屋,看見生子身上的於傷,就知道這小子肯定在裏面遭了大罪。
見周志強意猶未盡,還要打生子,他衝過去搶下笤帚疙瘩說:“打幾下就行了。生子,快跟爹說,你錯了,下次不敢了。”
“你個大癟犢子,我為了你被逮進去,天天挨揍,你不心疼我,還在一旁說風涼話。”生子也真是豁出去了,他趴在炕上,嚎啕大哭起來。
劉冬梅也流下了眼淚。
她拿過熱水瓶,把毛巾放進洗臉盆里,用熱水澆過,擰乾后敷在生子的屁股上,生子疼的一蹦,剛要罵人,忽然感覺舒服極了,他閉上了眼睛。
這是生子一輩子都忘不了的七天。
工讀學校學生宿舍,一個房間住了二十多學生,都是各學校打架鬥毆被送進來改造的。
一個個七個不服八個不忿,見了面就用眼色挑釁,稍不順眼,便拳腳相加。
起初他以為裝一下,能混過這一關。沒想到他那單薄的身體,出賣了自己,跟人家較量沒幾句,就被大家群毆一頓。
他做了一個最SB的選擇,以為打不過人家就服軟,至少能求得人家高抬貴手。
結果出人預料,他從此成了逼賴賴那伙的,他成了老大的奴僕。
早晨倒尿盆,給老大打飯,疊被褥,打掃環境衛生,所有下三濫的活都讓他幹了,稍不如意,就成了人家練拳的沙袋。
好在只是短短的七天,他僥倖逃過一劫。
按理說,他進去第一天看見鐵民,應該哭天抹淚,求大哥想辦法,把他調到別的宿捨去,可他生來就好裝的脾氣,逼迫他非要裝腔作勢。
他飽餐了一頓餃子,回去一點也沒剩下,都被打吐了出來。
可能有人會問,生子為啥不把另一盒餃子帶進去孝敬老大。生子想得明白,狼多肉少,人家沒吃飽,他照樣挨揍。
與其買不到好還挨揍,不如先把餃子省下來。
這是生子的痛苦煉獄階段,他走出工讀學校,便把這段苦難,當成了自己今後趾高氣昂的本錢,想先回家牛刀小試一把,沒想到演砸了。
周志強坐在那一支接一支抽煙,周嬸兒效仿劉冬梅的做法,弄了幾條毛巾,幾乎把生子全身都熱敷上了。
鐵民回到下屋,坐在那一陣陣發獃。
早聽說江湖險惡,沒想到他停薪留職才幾個月,就被冰冷的現實震懾住了,是他連累了生子。
還是劉冬梅做得對,不能再拿錢去瞎折騰了。
還是爹說的對,他天生就不是做買賣掙大錢的命。
當天晚上,鐵民敲開了董振生的家門,還帶了兩瓶酒,兩條煙。
他向董振生如實說明情況,認準了自己不適合在社會上闖蕩。他說:“董大爺,我想回單位上班。”
董振生當時的表情,鐵民多年後想起來,還覺得非常燙臉。
他一言不發,低頭悶坐。直到鐵民自覺沒趣,要起身告辭時,他也沒說一句挽留的話。
董振生無聲的指責,讓鐵民無地自容。
“我只想回調車組,去當一名連接員。”鐵民這句話,引來董振生冷眼相待,董振生從始至終,也沒說鐵民讓他失望了。
鐵民離開車站,下海經商這幾個月,鐵路系統,乃至全國發生了一個巨變。
計劃經濟轉軌市場經濟,在鐵路企業的具體體現是,站段長負責制開始了。
年齡小的人可能不了解這段歷史。
礙於後台要求,我也不能在這裏說的更多,簡單一句話,如今是行政負責制,站長、車間主任統管日常工作。
咱們不知道侯平怎樣得到運轉車間主任的任命,只憑他幾個月來的工作表現,就驗證了董振生當初對車站當家人的預言:小猴不適合做行政管理工作。
多了不說,少了不嘮。
二國如願了,他被調到運轉車間,當上了調車指導,還被侯平安排跟趙淼共用一個辦公室。
有的人自我感覺不錯,私下裏跟二國打聽說:“你給猴子送了多少。”
“五百塊。”二國撒了一個謊,卻歪打正着,讓侯平得了不少實惠。
二國追求趙淼,是運轉車間一個公開的秘密。
他在侯平主管運轉車間后,主動找到侯平,以腰疼為借口,希望能得到侯平的關照。
“沒問題。”侯平爽快地答應下來,他也反求二國一件事,希望馮國璋能出面,幫他疏通站長,儘快給他由副轉正,成為真正的運轉車間主任。
“我爸可以出面幫你說話,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行。”二國小眼睛一眯縫,玩了一個鬼心眼。
“只要你爸出面,保證沒問題。”侯平知道馮國璋在站長面前說話的力度。
於是,二國如願到車間工作,馮國璋聽了二國的話,只用鼻子“哼”了一聲,他對侯平的事不管不問。
二國效仿鐵民當初的做法,每天早早來車間上班,打掃辦公室,專撿趙淼喜歡的事做,可惜,趙淼對二國就是不來電。
侯平雖然還是副主任職稱,他主管運轉車間工作,得到不少實惠。
人們也認定他早晚都是車間主任,對他極盡恭維。
有道是秦檜再壞,也有三好朋友。
侯平在機關科室從以工代干,到被提干,再去運轉車間當副主任,其中也建立了不少,外人所不知的人情關係。
他也得到了一個確切消息,之所以遲遲得不到主任令,阻力來自於董振生。
董振生再有一年多就退休回家了,何況他倆又爭吵過,侯平也是蠻有主意的,索性耐着性子,只等董振勝退休后,再等待主任任命。
鐵民回單位上班了,這是連二國都不知道的消息。
侯平接到董振生電話通知,鐵民結束停薪留職,回運轉車間,繼續擔任副主任工作。
侯平火速招來二國,詢問事情緣由。
二國聽到這個消息,也是一臉的懵逼說:“不可能,他昨天看見我,還沒提這事,怎麼今天就回來上班了。”
“你求我的事,我都幫你辦到了。”侯平非常直白地說:“我讓你辦的事,你咋到現在還沒消息。”
“我儘力了。”二國嬉笑着說。
“我再給你一周時間,如果還沒有消息,你繼續回三調當調車長去。”侯平給二國下了最後通牒。
鐵民來了,他腋下夾了一套工作服,手裏拎着膠鞋,直接到調車組更衣室,打開自己的更衣箱,換好工作服,去運轉車間向侯平報到。
“你我都是D員,咱別搞這些名堂好嗎。”侯平對鐵民毫不客氣,直截了當指責鐵民搞名堂。
“我只想當一名連接員。”鐵民表明態度,差不點把侯平氣背過氣去。
“那好吧,我滿足你的要求就是了。”侯平給值班主任下令,安排鐵民去三調當連接員。
董振生幾乎每天都去現場巡查,今天也不例外。
他手拿對講機來到調車場,意外從對講機中,聽到鐵民喊連掛的聲音。
他不高興了,直接去了運轉車間,詢問侯平說:“為什麼讓周鐵民去三調當連接員。”
“多錢也難買人家願意呀。”侯平嬉笑着回答說。
“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這個車間主任給撤了。”董振生急了,他以為是侯平從中作梗,把老實憨厚的鐵民給擠走了。
“如果你有這個權力,我只能服從了。”侯平也不甘示弱,他跟董振生公開叫板。
當天下午,侯平接到通知,讓他去車站工會報到,他果然被罷免了運轉車間副主任一職。
董振生身為運輸副站長,臨時擔任運轉車間主任一職。
“董振生,你太肆無忌憚了!”侯平拒不接受這個調令,他衝到董振生辦公室,對董振生大呼小叫。
吵鬧聲引來行政當家人,當家人一聲令下:“侯平,你只有一個選擇,如果拒絕這次調動,所有後果自己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