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冰冷的現實

第69章、 冰冷的現實

生子為了在家人面前,彰顯自己的本事,他一路搜尋打聽,找到了那個叫胖子的街溜子。

胖子在鐵民熟食攤開業那天,帶一伙人蹭白食,還成功地引開了鐵民的視線,導致鐵民的熟食攤被哄搶。

小鎮地方不大,出了屁大點事情,那些經常站在街邊看熱鬧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其中的原委。

三百多塊錢,在生子的經濟概念中,那可是一大筆錢。

如果胖子能把這筆錢還回來,他至少能剋扣下一百塊錢,什麼牛仔褲,電子錶,花襯衫都不在話下了。

生子也聽嫂子劉冬梅說過,被搶的那批貨,成本價一百多塊錢,那樣,他就可以再截留五十塊錢,蛤蟆鏡也有着落了。

生子畢竟初中還沒畢業,胖子長他幾屆,他憑個人實力,估計降服不住胖子。

為此,生子慫恿每天跟他一起玩的幾個夥伴,以喝扎啤吃拼盤為誘餌,組織了十幾個人。每人書包里揣上一塊紅磚頭,單等找到機會,向胖子討債。

這天下午,老師去區教育局開大會,全校提前二節課放學。

生子帶上一群小哥們,找到胖子家,跟他談賠償事宜。

“你個小B崽子,膽肥了是不。”胖子見一群小不點來找他,自以為不含糊,揮手打了生子一個嘴巴。

生子也是攥錢心切,他掏出紅磚頭,照準胖子的腦袋就是一傢伙。

其他人見生子動手了,誰也沒含糊,十幾塊磚頭都招呼在胖子腦袋上。

胖子原本就笨拙,十幾塊磚頭一齊飛過去,他想躲也來不及了。一陣磚頭過後,胖子一頭扎到地上,腦袋鮮血直流,人也昏死過去。

“快跑。”生子一聲吆喝,人們成鳥獸散。

生子以為胖子必死無疑,他跑來找鐵民,說明情況后,手心朝上說:“給我二百塊錢,我要跑路了。”

“誰讓你去打人的。”鐵民非但沒感激生子,反倒踢了他一腳,把生子疼的一蹦,捂着屁股一個勁喊疼。

生子小小年紀不學好,這樣下去,早晚都是麻煩。

鐵民二話不說,揪住生子,直接去了派出所。主動報案說:“我弟弟把人家打傷了。”

派出所公安早就認識鐵民。

先是生子砸謝桂芝的售貨車,接下來便是王麗跳河自殺。前不久還因熟食被搶來報案,這次,竟然把親弟弟送進了派出所。

公安沒等詢問情況,先給鐵民一個好市民的讚譽。

“我哥下崗做小買賣,被胖子坑了三百多塊錢。”生子被鐵民救助衣領,扭送到派出所的路上,就已經編好了借口,也算是一個理由。他說:“我找胖子去要錢,他二話不說,就打我一個大嘴巴。”

怎麼樣,這就是生子,絕對的一個潛力股小流氓。

公安人員出於對鐵民的信任,也聽信了生子的話。

他們犯了一個邏輯錯誤。如果生子不佔理,鐵民不可能把他送到派出所來。只不過是對方先動了手,生子錯手打傷了對方而已。

派出所公安找到胖子家,他已經被家人送進了醫院,腦外傷加輕微腦震蕩,大夫把他留院治療了。

“你認打還是認罰。”公安給鐵民提出兩個條件。

認打,送生子去治安拘留,而且還要支付被打者的醫藥費。認罰,需要雙方談判,被打方可以不追究生子的刑事責任,但生子需要給對方經濟賠償。

胖子的家屬,就像得道成仙了一樣,知道鐵民手裏有八百五十塊錢現金,張嘴就是醫療費八百元,外加五十塊錢交通費。

鐵民聽了,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氣暈過去。

他的貨按銷售價至少四百元以上,胖子只受了皮里肉外傷,過幾天就能癒合,幹嘛要八百塊錢,這不是訛人嗎。

“我只有四百塊錢。”鐵民暗中算了一筆賬,即使認罰,也得先扣除他被搶的那筆貨款,然後再談下一步。

“能給就給,不能給就送你弟弟蹲拘留去。”胖子腦袋上纏着紗布,跟鐵民討價還價。

“我去。”生子不知道從哪獲得了勇氣,他擼胳膊挽袖子,指點着胖子說:“不就是半個月拘留嗎,哥們兒不在乎,咱出來見。”

你猜胖子有啥反應。

胖子被生子的派頭鎮住了。

當時有一句順口溜: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生子就屬於中間那伙的。他不知道拘留所是啥滋味,反正也不愛上學,進裏面待上半個月,能省八百塊錢,這筆買賣做的值。

咱們不妄談當時年輕人的價值觀,僅就生子主動要求蹲拘留這事來說,就體現出了當時的一種社會風氣。

生子砸了謝桂芝的售貨車,在學校小有名氣了。假如他進了拘留所,再出來,那就是貨真價實的棍棒了。

如果生子知道,一旦走進拘留所那個大染缸,會有眾多未知的恐慌,甚至會影響到他的一生,他也不會充當這個愣頭青了。

受生子的提示,鐵民把注意力集中在辦案公安身上。

他先買了一盒大重九香煙,坐在辦案公安面前,提到胖子哄搶他熟食的事。他這會兒有工商執照了,不怕公安再拿工商局說事了。

“胖子帶人哄搶東西,我們已經調查清楚了,等他傷好以後,就要接受治安處罰了。”派出所管片公安,簡直就是無所不知。

那次鐵民來報案,他們只需一走一過,跟幾個熟人閑聊一會兒,就把事情摸查清楚了。

所謂的民不舉,官不究,鐵民不報案,他們只能睜一眼閉一眼。

他們為啥要拿工商局說事。

小鎮工商所,管轄小鎮幾個自由市場,無證經營者隨處可見。

點子背的商販,被他們逮住了,承受一次性罰款,沒被逮住,就僥倖便宜了一天。

工商所跟派出所搞共建,希望派出所能在維護社會治安的前提下,盡量幫他們拾遺補漏,鐵民就屬於他們共建的一個例子。

派出所公安這個工作,真不是一般人能勝任的。

一邊是哄搶商販貨物,一邊是未滿十八周歲的少年,中間還明晃晃擺着法律法規。

如何斷案,怎麼樣才能彰顯公平與公正。

一周后,胖子出院了,他把醫療費單據交到派出所,又由派出所公安,召集鐵民、生子,以及胖子三人聚集到一起,正式宣佈處理結果。

“你搶人家貨物在先,首先要承擔相應的責任,必須補償被搶方的經濟損失。”公安先為鐵民爭取來四百元損失費。

“我沒錢。”胖子一句話,把他住院花的不到二百元醫療費,通通頂賬了。

“周鐵生誤傷他人,理應受到治安處罰。鑒於你未滿十八周歲,決定送你去工讀學校學習一周。”公安宣佈了對生子的處罰。

所謂的工讀學校,就是針對在校學生,觸犯治安管理條例,又因年齡尚小,無法承擔法律責任,而專門成立的一種學校。

工讀學校與拘留所相比,還是比較人性化的。學員每天能外出勞動,還有學習時間,比拘留所管理相對寬鬆一些。

按着公安人員的要求,胖子給鐵民留下了二百元欠條,被送進拘留所接受改造了。

生子則以勝利者的姿態,好像去工讀學校,就跟上大學一樣,他昂首挺胸上了警車。

臨上車前,他伏在鐵民耳邊低聲說:“你把胖子的欠條收好了,等我回來,這筆錢就是我的了。”

鐵民眼裏含着淚花,目送生子坐警車離開了。

他很後悔,不該主動把生子送到派出所去。生子小小年紀,為了他要承受這人生的劫難,他非常內疚。

鐵民回到家,躺在炕上,默默流下眼淚,他吩咐劉冬梅,去買肉包餃子。

劉冬梅不知道鐵民為啥突然要包餃子,她嘟嘟囔囔發泄不滿說:“包一回餃子,就得全家人一起吃,咱做買賣賠了那麼多錢,還當啥冤大頭呀。”

“讓你包,你就包,磨嘰啥呀!”鐵民瞪起眼睛,把劉冬梅嚇得沒了動靜。

按照鐵民的吩咐,劉冬梅除全家人吃的餃子以外,又多包了近一百個餃子。第二天,鐵民把餃子分裝進兩個大飯盒裏,去工讀學校看生子。

生子看見鐵民,除了滿臉的興奮,居然沒有一點沮喪。

“你在裏面還好嗎。”鐵民問。

“我後悔來晚了。”生子長這麼大,第一次離開家。來到工讀學校,可真長見識了,他正處在興奮點上。

“我只能吃一盒。”生子手抓餃子,塞進嘴裏,吃的滿嘴流油說:“把那盒餃子拿回家去吧。”

“分給住一起的人,讓人家關照你一下。”鐵民怕生子在裏面受氣,要賄賂一下周圍人。

“狗走千里吃屎,狼走千里吃肉。”生子把滿滿一盒餃子吃下去,拍着肚皮吹噓說:“我憑啥恭敬他們呀。”

鐵民離開工讀學校,心情十分沉重,他擔心生子接下來,又要讓人操心了。

看時間還早,鐵民不想回家,如今家裏的每一個人,都像在責怪他害了生子。

他去了鋼城火車站,乘坐旅客列車,趕往蘇北監獄,看到了正在服刑的大牛。

大牛看見鐵民,木然沒什麼反應,見鐵民帶去的餃子,頓時眼睛綠了。

“慢點吃,別噎着。”鐵民暗中感激生子,他省下的這盒餃子,讓他想起了大牛,如今的大牛,已經瘦得脫像了。

大牛吃完餃子,眼中泛起淚花說:“沒想到,你還能想着來看我。”

“我最近太忙,不然早就來了。”鐵民檢討自己來晚了,說的大牛流下眼淚。他問大牛說:“還想吃啥,下回給你帶來。”

“你兜里有多錢。”大牛問鐵民。

鐵民掏光了兜,只有三十塊錢。

“把錢存進我賬戶,我餓了,就能買些吃的了。”大牛壓低嗓音,可憐兮兮說:“你最好每個月能給我存一百塊錢。”

鐵民愣愣地看着大牛。

他不說,大牛也能明白,這一百塊錢對鐵民來說,意味着什麼。

大牛不禁一笑,趁獄警不注意,他伏在鐵民耳邊低語幾句,被獄警及時發現,取消了這次會見。

鐵民被趕出會見室,他內心五味雜陳。

鐵民一天去了兩個地方,分別看到了生子和大牛,一個是他的一奶同胞,一個是他的發小。

兩個熟悉的人,就這樣失去了自由。最讓鐵民憂慮的是,生子居然把這事當成了一種榮耀。

從蘇北回小鎮的車上,鐵民又萌發了一種想法,這恐怕是他爹最想要的結果。

鐵民無論如何,也不想再滿足他爹任何一個希望。

他甚至要強迫自己跟爹犯渾,凡是爹想要的,他堅決不去做。

當晚,鐵民躺在炕上,看見劉冬梅微微凸起的肚子,輕聲說:“我真希望你懷的是個女孩。”

“小點聲,被爹聽見,還不拿棒子打你呀。”劉冬梅神秘兮兮向窗外看去,好像周志強就守在門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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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路式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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