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蔣杳回國這些天,替她接風洗塵的人不少。
她有個好人緣,也有個好背景,哪怕如今蔣家落沒了,也沒人敢輕看她。
至於她的好背景。
還能是誰,明眼人都清楚着,徐初陽唄。
她爸當時詐騙,得罪了那麼多人,這次她回國,如果不是有徐初陽在暗中護着她,她不可能保持如今光鮮站在這裏。
誰不知道他當初為了蔣杳心甘情願打碎全部傲骨去當一舔狗。
人當時還有男朋友,他也像不要命似的跟着。
當小三也無所謂。
很長的一段時間裏,蔣杳這個名字是他的逆鱗。
誰都沒辦法碰。
包括他自己。
真心話大冒險是聚會上的常青樹,雖然老土,但是人多了一起玩就特有意思。
一圈遊戲下來,有人故意將話頭對準了徐初陽,笑着問他:“你現在喜歡的是小杳姐姐還是......那個誰?”
連名字都記不起來,足以可見這群人壓根就對林琅不上心。
肯定不上心啊,一個笑話而已。
所有人都等着徐初陽的回答,蔣杳也不由得將視線移向他。
酒吧燈光暗,鐳射燈晃來晃去,偶爾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光的陰影。
手邊放着早已空掉的幾個酒瓶。
他的聲音也帶着被酒精灼燒的輕微嘶啞感,提醒道:“她的名字,林琅。”
那人點了點頭,不太在意,又去追問:“那震哥喜歡的是小杳姐姐還是林琅?”
這個問題,最後沒有得到回答。
徐初陽拿了煙和打火機出去了。
燈光覆滅,只剩淡橘色的火光,隨着他舉手投足間的動作,如同一顆流星砸向地面。
“剛才他們說的話,你不要往心裏去。”
蔣杳不知何時從包廂出來了,此時就站在他面前。
回國這些天,他們陸陸續續也見過幾面。
那些為她接風的局,他都在。
分明是討厭這種聚會的。
蔣杳知道,他是在用這種方式去警告那些人,最起碼,現在她還有自己護着。
無邊的寂靜不知道持續了多久。
“太晚了。”
徐初陽深吸了一口氣,冷空氣被吸入肺中,刺綿綿的痛感。
灰白色煙霧幾番浮沉。
有點嗆。
四周太暗,蔣杳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他低下頭,撣了撣煙灰。
包廂內暖氣開的太足,外套早在進入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就脫掉了。
此時就剩下一件單薄的黑色襯衣,勾出幾分清絕禁慾來。
他的聲音仍舊低沉。
可是。
話尾悄無聲息的顫音,還是將他的情緒徹底出賣。
他抬手捂住臉,那種鋪天上涌的無助感壓得他喘不過氣。
“你回來的,太晚了。”
晚到,他已經沒辦法像從前那樣不顧一切的愛她。
他做不到不去管林琅,也做不到拋下她。
她已經成了自己一個應該去承擔的責任。
她早就把她的一切全部告訴他了,缺乏安全感的稚鳥,對周圍人都帶着警惕和恐懼。
卻甘願將那些醜陋的傷疤都攤開給他看。
像是在用這種笨拙的方式告訴他:你看,我很愛你,我對你永遠不會有隱瞞。
林琅被拋棄過太多次,那些創傷讓她的靈魂脆弱到岌岌可危,只差最後一根稻草就足以壓死她。
所以,知道這一切的徐初陽沒辦法去做最後一根稻草。
蔣杳笑着,搖了搖頭。
她說沒關係。
徐初陽從小就是個有責任心的好孩子,她是知道的。
只是。
她走過去,動作溫柔,替他擦掉眼淚。
“徐初陽啊,你怎麼還是一點都沒變。”
“小愛哭鬼。”
-
徐初陽今天又是帶着一身酒氣醉醺醺回來的。
林琅煮完醒酒湯哄着他喝完,又費力將他扶回床上。一晚上給周橙靜打了無數個電話。
為什麼他的頭還疼。
什麼東西醒酒快。
他吐了好幾次,我要不要送他去醫院?
聽見她語氣里六神無主的焦急,周橙靜嘆氣:“我最近是在畫醫學相關的漫畫,但不代表我是醫學生。只是醉酒後的嘔吐而已,很正常,睡一覺就好了。”
林琅蹲在床邊,用手去摸他的臉。
眼淚密密匝匝的落下,心臟比發病的時候還要疼。
她聲音哽咽,彷彿恨不得替他去承受那些難過一般:“可是他很難受。”
周橙靜認命了,起床穿衣服,嘴上罵罵咧咧:“這個世界上能讓你心疼成這樣的,恐怕也只有姓徐的祖宗的。”
林琅沒反駁她的話。
她的感情其實不算濃烈。
相反,她骨子裏就透着一股淡漠。
對誰都是。
唯獨徐初陽是個例外。
周橙靜打了車過來,還在路上。
林琅剛拖完地,正準備再去給徐初陽倒杯溫水。
手腕卻在離開前被握住。
他的手指緊緊攥着她的手腕,那樣緊,緊到她甚至開始感到疼痛。
“不要走。”
他虛弱的聲音在安靜的屋子裏傳出,帶着卑微祈求的語氣。
不等林琅開口,說出那句:好,我不走。
他口中帶着哭腔一同念出的名字,讓她動彈不得。
“蔣杳。”